愁是不顺起,兴是愿乐意。
天地中一切有得有失,都是有代价的,若是给得起价钱,寒来不过是淡淡梅花香欲染,暑至不过是红莲相倚羞难掩。
“咔嚓咔嚓”
无数的锁链从问心塔中生出,虬结蔓延,深深扎入昏昏寂寂的冥雾之中,淡淡的金色气运不断汇聚到塔顶,又顺着锁链消失得无影无踪,速度极快,不知通向何处。
刹那间,不知从何处透射来的阴阳二色光华,将那一片冥狱映得光怪陆离。
过了几十息,盈盈光华漫空游走,千丝万缕逐渐汇拢,却是滚滚聚散不定,几次想凝聚为真符都是无奈地消散。
整个佛狱都在剧烈地震颤着,红莲火海沸腾不休,刃寒铁山崩塌不止。
金倌染掩着檀口,眼皮直跳,心中更是警兆连连,她也是元神战力,便是资质不在炼器一道,也看得出此间的凶险,绝不像自家大哥说得那般云淡风清。
要挡下一域婴运破碎的因果,又岂能没反噬?
丝丝漫漫的光华愈发的明亮,但是却始终难以交织成形,金倌染定神看去,只是在冥雾中隐隐看到“生”“死”之形。
刹那之间,她猜到了姜默舒的想法,那就是将北疆生道凝为道韵,炼入法宝,再以法宝来赐下群婴气运。
只是此处有两点碍难,一是能收集气运的法宝本就难得,不过好在姜默舒手中恰好有一件,东界生院的诸灵问心塔。
另一点碍难就是,如何将气运勾连到北疆生道,若是祭炼不当,怕是连带诸灵问心塔和无间佛狱都会毁于一旦。
为了自己,大哥要冒着两件八阶法宝被毁的风险……
“是啊,当时就不该带你回命昙,不过若是让你去了剑宗,又怕我自己打不过你,想了想,还是就这样吧,来都来了……”
似是猜到金倌染所想,姜默舒侧过脸淡淡笑了笑,仿佛丝毫没有将生道难以成韵放在心上,眼下局面看似凶险,还好尚在虚影小人的推演之内。
金倌染轻轻瞥了一眼自家大哥,张嘴欲唤,却是无法吐出心中的感激之情,尽数化为了略带嘶哑却又清澈的诚挚,“大哥……”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天宗陨落就和神魔入世一样,必然是有因果劫数的,我命昙宗赔不起神魔天命,拿件八阶灵宝来抵这反噬,想来也足够了。”
姜默舒的笑容中有着大度的慷慨之色,安慰着金倌染,“更何况,等掌了生死两运,长久下来,倒也不算亏本。”
生死两运?金倌染抬眸看向冥雾中的光华,当即若有所思。
她是日月之主,本就有阴阳明悟,得姜默舒一番提醒,当即又对和明真意多了一番心得。
“若是要将生道炼入法宝,便是我有诸灵问心塔,也是力有不逮,炼不了生道就赐不了婴运,伱便会有道心之劫。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虽说不能单独祭炼生道,但却可以取个巧,平衡生死、划分阴阳,以此来入手,染指生道权柄。
恰好,还有无间佛狱在此,幽冥死性也是不缺。
今日,就让你开开眼界,让你明白,你家大哥于炼器一道的实力!”
姜默舒没有半分谦虚,而且凭心而论,数个分身加在一起走了四分,虚影小人走了五分,最后一分却是姜默舒本体亲自作主定下的。
金倌染悠悠一笑,微微颔首,从看到姜默舒的那一刻起,她的内心便无比安定,无论是初初遇见之时,又或是在刚才忐忑不安之际。
此时幽冥中的光线已然翻涌不休,生死之韵更是开始扭曲,甚至逐渐纠缠,就好似寒流和热气搅在了一处,似有风云起,似有混沌聚。
姜默舒抬起眸子,眼下已是到了关键之处,好在前世诸多神话中,平衡生死、划分阴阳的灵物众多,愿力更是无穷无尽,才让他有法子镇住生道。
望着幽冥中渐渐生出的水火风雷,姜默舒沉沉出声,
“生死之间,诚有大恐怖,亦有空水云,阅世几番秋雨,何妨吟啸且徐行。”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君,皆有寂寞,亦得终清。
迷迷生死浑如梦,奈何桥上得分明。”
轰!
阴阳光华骤然分开,蒸腾出一朵五彩祥云,诸灵问心塔倏地落入其中,
塔身仿佛被无形巨手随意揉`捏,不过几息之后,就化为了一座立于幽冥的桥梁,一头落在冥土之上,一头却是隐入了茫茫的冥雾之中。
刹那间,幽冥有所定,生死有所分,阴阳有所划,仿佛永恒死寂的幽冥中多出了莫测难言的变化。
仿佛等候于千载万年,仿佛绽放于弹指一瞬,仿佛那命中不知何时盛开的昙花,于无人处,于幽冥中,悄悄明艳了沉沉的死寂,静静撕裂了众生的宿命。
“奈何”
铭刻于桥身之上,仿佛在挣扎,在沸腾,在咆哮,在撕扯……
金倌染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感到神驰目眩,似是无法再继续思考,良久,灵慧女修方才幽幽叹了口气,嗫嚅着嘴唇,“神乎其神……”
除了这四个字,金曦之主找不到其它言语来表达她此时的心境,以真言定韵生死,以奈何勾连诸灵,金倌染知道自己做不到,便是她身为日月之主,本身也有阴阳之韵,却做不到这个程度。
那座桥此时已然化为了幽冥的一部分,同时也是佛狱的一部分,更关键的是,真的划分了生死,染指了生死两道的权柄。
“好了,此韵已成,依旧可以问心众生,亦能暂时补运于北疆诸婴,所以,这婴运的因果劫数便算是消解了。”
姜默舒长长舒了口气,虽然推演的过程中千辛万苦,但能不能成,终是要他上手才知,说不紧张是假的,好在一切顺利。
“暂时补运?”金倌染语气中有些诧异。
“没办法,这是北疆的因果之道决定的,我也只能因形导势,等这些婴儿长大成`人,最终过完一生,来这奈何桥上便要偿还气运。
或者说,以后北疆婴儿出生之时,都会有一分气运加持,死时过这奈何桥,便要归还。
相当于北疆众生共同祭炼这座奈何桥。”
姜默舒耸了耸肩膀,因果之道,有借有还,他已经尽量放宽条件了,其它的,众生自有众生之福,却不是他该担的因果。
唯一遗憾的就是,这诸灵问心塔所化的奈何桥已然落户北疆幽冥所在了,再也难以移动半分。
“那东界怎么办?”金倌染知道姜默舒的布置,东界那边的情势也是不容乐观,还要靠这诸灵问心塔抵御人皇的气运反噬,眼下落于北疆,易人皇那里恐怕不好交代。
“再说吧,事情也要论个轻重缓急,先过了眼前这关才是要紧的。”
姜默舒喟然一叹,眸子中有着丝丝了然,“不过,也给我提了个醒,下次若要陷杀北疆佛脉,要备好一件八阶灵宝来应对因果反噬,否则,石头容易砸到自家脚上。”
其实还有一点,姜默舒并未告诉金倌染,免得徒增她的心结。
他是真的穷了!
以前诸灵问心塔汇聚的气运,由修醒生院和命昙宗两家来分,勉强还有些许盈余,可供各位神魔之主推演道韵。
眼下,问心塔变为了奈何桥,气运虽然还可收集,但是又多了无间寺来分润,还有北疆一众婴儿嗷嗷待哺,气运眼看着又要入不敷出了。
哦,对了,还有即将立宗的万鬼峰,一想到这里,姜默舒已然头都要大了。
唯一庆幸的是,万鬼峰自带锦鲤,若是让其当了开宗祖师,也许能于气运一道稍微节省一点。
姜默舒猛一抚掌,眼光灼灼看向金倌染,“你等会出去演一场戏,求无间佛母一个允诺,让万鬼峰立宗的开派祖师由彭然担任。”
至于理由,姜默舒似是忘了说,金倌染也没有问。
两个哥哥加上一个“哥哥”,其中两人忙得跟陀螺一样,就这养忧真人最是舒服,她早看不惯彭然混吃等死的样子了,有几个鬼王帮忙打生打死,合着就该躺着了是吧。
金倌染眸子中闪过狡黠的笑容,俏`脸上却是有着志在必得的郑重,“放心,一切交给我,他是二山的师尊,这万鬼宗开派祖师的位置,架也得给他架上去。”
……
紫明道隐隐感觉自家额角已然有汗水缓缓流下。
他终是做出了选择,选择向蓝菩妖圣和第四明凰告知化真妖廷的实情,少有的,蓝菩妖圣当着他的面,捏碎了手中的拐杖。
妖圣烈烈的呼喝声响彻在妖殿之中,“混账!”
“我觉得不太可能,第七明凰曾经说过,迦云真虽是心性愈发疯魔,却是能死死守住清明一线,而第三明凰也证实了这一点。”
第四明凰轻摇螓首,绝世仙姿与灵慧双眸相得益彰,赋予了彼此更为珍贵的明艳——就如掠苍穹,与天试比高,仿佛看人间,清浊付一笑。
北疆此时正值多事之秋,实在经不起风浪,化真妖廷何尝不是如此。位于西极人妖争战的一线,妖师纵使做了不忍言之事,终是撑住了大局,阵前换将实在是大忌,甚至根本没有哪家妖廷敢去接那个烂摊子。
“此事实在太过骇人,所以那短眉真人我便暂时留在了府中,另外得了府中传信,韫岩妖王也于传业寺破寺当日,逃到了我的府中,想来,他身上当会有紫苏的秘信。”紫明道毅然点头,对着妖圣和明凰直言不讳。xǐυmь.℃òm
既然已然做了决定,便须坚定到底,此时再有任何藏着掖着,只会徒增猜忌。
“那妖王是从传业寺逃到你府中的?”蓝菩妖圣沉沉出声,语气变得很是凝重,似乎很在意紫明道的回答。
“明道不敢有任何隐瞒,确实如此,至于前因后果,明道不敢胡乱猜测,不过所有的痕迹都已经打扫干净了,此事只有我和两位尊上知悉。”紫明道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开口。
他并非是酒囊饭袋,妖王既然是隐秘到达,自然有预案为其打扫身后的轨迹,从而也让他得到了线索。
妖王从传业寺中`出来,却是直入了他的府中,也许此时整个融都之中,身上有传业寺痕迹,却还留着性命的,仅有韫岩妖王一个。
“明道,你做得很好……”妖圣和明凰的眼中,同时出现了欣慰之色。
蓝菩妖圣的神色倏然复杂,最后的拼图终是拼上了,传业寺的覆灭果然有妖师的谋划,应该是妖师得了消息,知道阎罗天命和金曦之主于传业寺的因果,这才鼓动传业寺出手争夺,不想,却是功亏一篑!
不过,此事万万不能被各寺佛脉知悉,不然怕是会再起波澜,也影响人妖祥和的大局,幸好紫明道知道轻重。
“不知两位尊上的意思……”
紫明道眸子中闪过遗憾之色,若是妖圣和明凰决定以大局为重,为免影响北疆祥和与西极战局,当是会与妖师取得联系,到了那时,所有的知情人都会被暗中处理掉。
自然也包括他非常欣赏的短眉真人和韫岩妖王,有些可惜了。
“暂时镇之以静,此时还有诸多情况不明,却是不能乱了自家阵脚。”
蓝菩妖圣老眼半阖,沉着出声,“一个金丹明着来北疆领取勾决名单,真实目的却是刑天之主派来陷害妖师。
而一个妖王,明面上是来替紫苏传递疯言疯语,暗中却是奉了妖师之命,来请动传业寺。
当真有些意思!”
陷害妖师……疯言疯语……
听到这里,紫明道心下黯然,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妖圣的意思已然再清楚不过了,不管真`相如何,自家的妹子,化真妖廷的妖后已然是疯了。
这样也好,也许,只有这样,紫苏才能保住性命,这也是自家作为大哥,唯一能为她争取的了。
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强。
“明道,你于府中设下酒宴,召些妖王前去,遮住前后因果,混淆府中妖气,我和妖圣会微服前往。”
第四明凰细细思索了一番,旋即柔柔一笑,“到时你召他二人过来问话,我和妖圣就隐在暗处,自然有所分辨,也才好决定如何取舍。”
紫明道看看蓝菩妖圣,见她微微颔首,当即领命而退。
在回府的路上,紫明道看着头顶的妖云,轻轻叹气,
“到了自己的府中,真的就是生路么?真的就是荣华么?一切都是命数有定,半点不由人。”
只是为了紫苏,自己心无疚,哪怕从此悔春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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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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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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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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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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