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了……”
拙愚仙尊不由得幽幽一叹,喃喃出口的声音有些轻,飘荡在浩荡长风中,零落于璀璨天光下,没有任何人听到。
就在不久之前,念慈天子没有半分犹豫,当着剑宗元神的面震动了魔潮,就如涟漪一般直透至幽深处,随后的时间里,诸脉破灭天魔便开始退向了玄碎海方向,除了陷世和逢幸两脉的眷属。
断后的死战将耗尽这些天魔眷属的每一滴鲜血,每一缕魔气。
天子已然不存,眷属的存在便没有任何意义。
而当遮天漫地的魔潮褪去了混沌之性,宛若退潮一般拼命向中原魔域退去之时,金柱中卷出的诸多神通光华,衔尾追杀而去,七个星位的修士不停冲击断后的天魔眷属,杀得一个血色漫天,在破魔之力的加持下,便是有相真魔和无相真魔都被留下了不少。
代价呢?拙愚仙尊轻轻呼出一口气,似是依然心绪难平,一道剑气猛然斩在了空无一人的虚空中。看着摇光星位所在,剑宗元神的神情中似有着不甘,更有着深深的惭愧。
一剑淋漓难点透,道子敢御神魔来救,却是以性命为酬,来时芳华好似冰雪凝眸,一战坚顽终得身枯运朽。
真蠢啊!那天子要走就让他走呗,为何要与之同归于尽?
“真蠢啊……”拙愚仙尊只觉得似有什么堵在胸口,却是复杂得难以言说。
仙尊握着道剑的手已然有着一丝颤抖,甚至显得有些笨拙,就像是一个第一次握上剑的剑修,眼下的他,已然明白了西极之地失去了多么珍贵的宝物!
这是破灭一脉都要觊觎的天子之才,是西极最利的剑,也是最坚的盾。
可惜,如今却是给毁了。
也许,眼下这一阵的确是胜了,更是让两位天子落陷于此,但若放到更大的时间尺度来看,西极怕是输得一塌糊涂。
等到仙尊冲到了摇光星位,果然看到所有的金丹都神情凝重,甚至有几位显得很是悲恸,这根本不是大胜的情状。
拙愚仙尊当即睚眦欲裂,指着一个剑宗的金丹,哆嗦着问道,“默舒呢?默舒呢?!快说,他在哪里!”
话一出口,好几位金丹女修眸子中的晶莹,已然化为珍珠滚滚而下,似是满腹悲伤欲要今日了断,似是一腔希望终停在了某时某刻。
依稀间,似恍然如初,有白衣的儒雅道子,踏着神魔而来,便是今日天子兵临金柱,却是眉眼如初。
拙愚仙尊喟然一叹,手徒然地垂下,似是浑身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
“仙尊,姜宗主正在怡园之中,他说有些累了,想歇息一下,让我等不要去打扰,不过也留了话,若是仙尊来了,倒是有清茶一盏于那园中相候……”
暂时代事的金丹拱了拱手,顿了一顿,旋即小心翼翼地开口,“仙尊,姜宗主受气运反噬,便是有什么心结,都放过去吧。”
拙愚仙尊一怔,这才领悟过来,对面在担心什么,之前的谋划这些金丹一无所知,他懒得解释,眼下最紧要的事情是拼尽一切办法,挡住天地气运的反噬。
“带路,我是来救默舒的!若说天底下还有挡住气运反噬的办法,便在玄痕道剑上……”剑宗元神沉沉出声,丝毫不在意一众金丹猛然抬起的眸子,那其中生出的欣喜,似峰回路转,似绝处逢生。
……
此时小园之中,妙花盛放,叶翠若滴,柔柔的风拂过树的影子,似有一抹草木的清香,曼妙美景虽无风月,却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儒雅道子正端坐其中,淡然地饮着茶,似将琐琐尘寰事,换了片刻闲又闲。
“仙尊来了?想来有念慈天子全力阻拦,一路过来也不容易,我这沏茶的手艺没有长进,仙尊不要嫌弃。”www.xiumb.com
姜默舒侧过头,一眼瞥见踏入小园的剑宗元神,大笑着说道,“大战之后,慢品盏茶或是痛饮温酒,却是人生快事,温酒我这里就没有了,茶水倒是不缺。”
“默舒,我没有想到破灭天子看破了我们的计划……”拙愚仙尊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悲戚,语气中更有悔之不及的遗憾,“念慈天子纠缠不休,我并没有留手,但混沌之性模糊了我的感应……”
姜默舒赞同地点点头,面容上也多出了后怕的表情,慨然开口,“不错,那混沌之性的玄妙堪比东界天的游仙遣魔八妙阵,别看只是迷失方位,于煌煌战伐的胜负争夺中,却是极为厉害的手段。”
对于西极天这种给自家开全图,还给对面落下战争迷雾的手段,姜默舒不由得深为警惕,怪不得诸脉破灭天魔于堂堂战伐有着如此自信。
这跟开挂有什么区别,怪不得破灭诸天无往不利。
眼下,却是没有更好的应对办法,只能先将玄碎海防线撑起来,卡住与中原魔域对峙的地利,不让诸脉破灭天子有展开混沌魔潮的机会。
姜默舒看着拙愚仙尊,见他似乎对茶水没有兴趣,也没有入座,只是沉默地拿出一坛灵酒,就这么站在那里,仰头灌了起来。
“明明是落了两个天子,仙尊怎么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似是有些担心对面,姜默舒关切地开口道,“此战虽说没能一劳永逸,但毕竟将破灭一脉的天魔迫回了中原魔域,玄碎海的防线已然可以重新建立。”
“是啊,是胜了,胜了……”
拙愚仙尊喃喃出声,似是梦呓一般,旋即猛然将手中灵酒砸在了地上。
啪!
酒坛毕竟是灵器,没有碎,只是歪斜着躺在地上,灵酒从坛口中泊泊流出,似浮生流去,如淡淡声远,向谁叹着多遗憾。
静谧的小园中,砸地声是如此地刺耳,似风雷声烈,叹金戈命悬。
剑宗元神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如战鼓未息,似望天不甘,两个天子又算得了什么,怎么能和眼前的道子相较,怎么能说胜了?
眼下渊劫渐烈,破灭天魔虎视眈眈,妖师迦云真似一条阴狠的毒蛇,少了眼前默剑,少了刑天之主,西极诸宗的未来却是堪忧啊。
“默舒且放心,便是有那气运反噬,玄痕道剑虽说抵挡不住,却是能斩他运来补你运,总是能挡上几次……”拙愚仙尊叹了口气,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气运反噬是天地厌弃,不能抵消或遮蔽的话,只会越来越盛,终是汇聚到抵挡不住的地步。
当年斩去叶风彻的人皇之运,玄痕道剑仅是被人道气运反噬,就跌落了一阶,若是斩运来补姜默舒,怕是最多抵挡一甲子,道剑便会毁了。
拙愚仙尊微微摇头,毁了就毁了吧,就当是还眼前道子的因果,能帮刑天之主延一甲子的劫数,也是好的。
“逢幸天子的魔妙确实厉害,让人很是忌惮,我想了又想,还是不能放虎归山,不然这种脱劫破命的玄奇实在难以防备,甚至我怀疑若让逢幸天子脱了劫数,会让天地中因果大变,那被破灭的十数天地,或许就是这么中招的。
我也没有证据,不过既然是未知未明的风险,还是尽快斩除的好,别留后患。”
姜默舒淡然点头,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旋即似笑非笑地看着剑宗元神,直看得拙愚仙尊心中发毛。
“没有任何条件,便是各家天宗那里,由我剑宗来据理力争,甚至要夺六家地宗的气运,那些修士和凡人的因果,也由我剑宗负责到底!
因果无须默舒操心,更不会让默舒难做!”
拙愚仙尊如梦初醒一般猛然开口,此时他才忆起眼前儒雅道子的为人,不怕因果,却也懒得沾因果,便是对上天地气运反噬,想来定会迎头一斩。
这贪运续命的法子,怕是对面还不太愿意领情。
“仙尊想多了,我不是迂腐的人,能活着哪里不好……”姜默舒悠悠转了转手中的茶盏,侧着头微笑着,眸子中有着一抹谐趣,“仙尊一来就皱着眉眼,本以为是仙尊担心后面的战事,原来却是担心我被气运反噬丢了性命。
这个仙尊大可放心,我没事……”
什么?!
拙愚仙尊猛然抬起头来,眼睛已是瞪得浑`圆,便是嘴巴都不由得张开了少许。
“明明有天憎地厌之相,怎么会没有反噬?!”剑宗元神百思不得其解,吭哧了几下,“你还有避过气运的手段?天地中没有这种法门啊。”
“是没有,我能避过气运反噬,那是因为……”
姜默舒很恶劣地卖了个关子,见得剑宗元神没有丝毫不耐烦,只得将手一摊,坦然开口,“很简单,那逢幸天子不是我杀的,气运反噬自然算不到我头上。”
“不可能!”拙愚仙尊的眸子中已然生出惊喜。
“后天神魔一旦得了映心之机,即成先天之灵,便是由我祭炼而成,却是独立于天地了。
西极天的诸位天子在碎碧城伏击于我,我被逼得没法,只能和神魔映心,放了他自由。
但我失了神魔也是战力大减,摇光之战又迫在眉睫,我便和共工神魔约定,他助我伏击天子,此后便和命昙宗因果尽消。”
姜默舒笑了笑,九真一假地说出了前因后果,“所以,我那杀剑只是破开了天子的防御,而令天子证得大自在的一击,却是共工神魔的倾天一撞。
气运反噬也好,天憎地厌也好,都是共工神魔的因果,与我姜默舒何干!”
拙愚仙尊咧开的嘴角越扯越大,脸上的表情也从惊愕变成了笑容,“哈哈……哈哈,天眷我西极,天眷我西极……”
剑宗元神笑得前仰后伏,已然跌坐在地上,轻轻在地上拍打着,将那缓缓漫开的灵酒,击得四溅而起,晶莹的酒花在天光的照耀下,明艳得不可方物。
道子淡然饮茶,仙尊开怀大笑,林下坐听风远,快意天光盛满眼,却赞天子入盏。
似是想起什么,拙愚仙尊缓缓止住了笑意,不过看向道子的眼神却是满意极了,也难怪那些天子费尽心思也要诱陷他入魔,这等妙人儿,谁不稀罕。
“那共工神魔没事吧?”剑宗元神不急不忙地开口问道。
“天地要下雨,神魔要跑路,我哪管得了那么多。
反正共工神魔道了声晦气,然后就跑了,我也不知他要怎么化解气运反噬,横竖不会牵扯到我身上,管他呢……”
姜默舒平静地开口,似是没有半分波澜。
“这样的话,也好!”拙愚仙尊同样点点头,倒也不惊讶。
毕竟,只要刑天之主没事,那便保住了西极最大的胜机,其它的实在不值得计较。
哪怕姜默舒失了一尊神魔,后羿也只能针对真凤,战力已然大大受损,大不了再行祭炼其它神魔就是了,且不说命昙宗有自己的底蕴,西极所有天宗难道还不全力支持?
……
“本体,你好歹做个人,我是伱的分魂,别用完就跟抹布一样丢在一边!”
共工神魔当时是这么地声嘶力竭,几乎感天动地,只可惜天地似乎猛然回过神来,继续投下了憎恶的目光。
“有多远滚多远,离得近了怕是要把晦气传染给我,况且,你已经是个成熟的神魔了,该学会怎么直面天地,淡看众生了,气运反噬什么的自己想办法,只要我知道的,你什么不知道?!只要我会的,你什么不会?!
你这杀才就是懒,我还不了解我自己?!”
姜默舒温和地开口,表示作为一位神魔之主,自己该做的都做了,是时候放手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天涯陌路,后会无期!
“我为命昙立过功,我为破龙出过力,你不能这么不厚道,我要让刑天分魂评评理!”
共工神魔不由得发出绝望的呐喊,幸映他心似逢春,奈何本尊不做人,倘见刑天先告状,他生永不为水神。
“你尽管去告,你看刑天理不理你,他在东界好吃好喝的,会为你出头?做梦去吧,赶紧的,滚远一点,我太了解你了,不逼一逼的话,都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事!”
姜默舒猛地一脚揣在了共工神魔的尾巴上,似是嫌弃地催促道。
后羿神魔沉默地立在道子身后,将一切看在眼里,却又华丽地无视了,毕竟,眼下的他,还没映心,暂时不会有这种烦恼。
“走就走,本尊了不起啊……”共工神魔哀怨地瞥了一眼姜默舒。
“好说,就是了不起!”姜默舒的右手在半空中甩了两圈,微微弯腰,做了个谢幕的动作,气得对面的神魔已然七窍生烟。
无赖道子走了,后羿神魔也跟着走了,唯留下被沧浪裹着的共工,忧愁的望着天,看着地。
怎么办,不是说他是神魔之尊就没有气运反噬,一直被天憎地恶,照样喝水都会塞牙缝,虽说离得远了牵连不到本体,但神魔之躯也受不了啊。
思考了很久,倏地,神魔的眸子中顿时一亮,要想破解这天憎地恶,倒是有一个办法,便是有些不体面,也顾不得了。
赤发蛇身的神魔咬了咬牙,不体面就不体面吧,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瞅准一个方位,共工已然裹着沧浪消失在了天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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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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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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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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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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