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气缓缓从玄碎海中弥漫开来,似缓实急,顷刻之间,已然如井喷潮涌一般向西极的腹心之地扩散开来。所过之处,花草枯萎,虫兽立毙,一切的生机都被掠夺一空。
七脉天子踏在金舟之上,悬于青冥中,脚下的云界却是遮不住天子的视线,加上对魔潮的感应,西极腹心所在已然是洞若观火,眼下的场景虽然有着元神内应的通报,却也让各位天子心头凛然。
原本亿万所计的凡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已然被尽数搬离了,仅留下了空荡荡的城郭、冷风吹过的坊市、悠悠广袤的田野……似在呜咽,也似在嘲笑。
七道光柱冲天而起,镇地透云,就如七根盘龙柱屹立在天地之间,群山万壑尽皆低首,五色霞光直射苍穹,不时有剑气、火雷、符韵……幻为龙凤之形,化为长虹之光,蜿蜒纵横,上下青冥,与浩瀚天光交相映辉,显出煌煌神通气象,令人目弛神摇。
虽然各位天子破灭天地十数轮,魔潮所至,诸灵众生尽为齑粉,便是有那不甘受戮的,也不过是风中残烛,难有声势,胆敢以如此煌煌杀阵硬撼天魔大潮的,实在罕见。
对于七星阵,各位天子并不陌生,毕竟当初莲醍吃了大亏后,将这阵势通报了各方天子。这是西极之地各家天宗联手推演出的杀伐之阵,分为封魔、逆生、截剑三种阵势。不过如此磅礴的七星阵势,倒是令各位天子叹为观止,好大的手笔。琇書網
“没想到是封魔阵式,我还以为会是截剑阵式呢,毕竟是刑天之主在执掌战事。”念慈天子慨然一叹,摇了摇头,“也不知他是在求稳,还是在寻求机会。”
截剑阵式杀性最强,斩灭魔气魔形更是别有玄妙,封魔阵式擅长攻守兼备,逆生阵式防御最强,根据念慈天子的推演,却是应该摆下截剑阵式,以图尽快斩破魔潮,要不就该以逆生列阵,撑到化真一线的其他几家天宗支援过来。
万万没想到,对面居然摆了个四平八稳的封魔阵式,实在让念慈天子有些看不明白。
施眷天子则是望着七座光柱久久无语,其它几位天子也是神情有些凝重。
“既要又要,不想让下面凝真和金丹折损太过,又想留着反击魔潮的机会,他就这么自信挡得住我等天子的杀伐手段?”施眷天子的神色中已然有着一抹疑惑。
几位天子各以魔妙推演,七根天柱就如七座太古神山,沉默地伫立在西极腹心所在,毫不示弱地瞪视回来,似在狠狠地挑衅,似在无声地咆哮。
刑天之主眼下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天子的耳目,虽然阵势会遮拦住元神显露出的气韵,但各位天子都知道姜默舒隐在摇光星位,试图修复共工神魔。
神魔受损,道体受伤,又换了未曾磨合的星位,帮忙护持的还是尚有嫌隙的剑宗元神。
不过,陷世天子总觉得前面似有着潜伏爪牙的凶兽,正小心收敛着杀威,耐心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虽然没有缘由,但这是同为陷道独有的感知。
“多想无益,对面已然摆出了煌煌战阵,甚至为了摆开阵势的需要,不惜牺牲这西极的腹心之地,我等破灭一道岂能不上前领教一番。”念慈天子慨然出言,落向西极的视线很是欣赏。
“是啊,这麒麟天的人族诸般皆弱,诸宗分隔,修凡有别,明明是摧枯拉朽之局,但偏偏就是这道子强得离谱,若非有刑天之主,怕是几位元神已然陷于我等之手,如何会有这等杀伐盛景?!”
逢幸天子长长叹了口气,如此磅礴浩瀚的杀伐阵势,便是破灭一方天地,都不一定能见识一次,在这麒麟天中,不过是破界一域,不过是对上三家天宗,已然是如此悍烈的杀伐。
便是天子行走诸天,自在破灭,也要为之击节而赞。
“也罢,大约对面还不知道,煌煌杀伐更是我破灭一道的得意手段……”陷世天子终是压下了心头的那丝不安,无论他如何推演,对面那陷道之才确实没有底牌了。
况且,煌煌杀伐之中,又岂是想避就能避的,想靠拖延时间来修复神魔,岂不是太过小看破灭之道了。
三天?!一旦陷入魔潮之中,别说三天,一天都已然是致命的破绽了。
“各位,勾连魔妙吧,对面有七星封魔,且让我等以破尘幻身妙雾一显破灭魔妙。”念慈天子微微颔首,眸子中露出无比的认真。
破中有真,灭中有诚,刑天之主于杀伐之事的慎重,天子也是不缺的,正是要以彼此的认真,来邀天子一尊。
元神空生无珠眼,倒也无妨,破灭中自是有尊位相候。
诸位天子凝着眉眼,轻轻抚掌,微笑颔首。
浩瀚魔音顿时以七位天子为中心扩散开来,幽暗莫测宛若直通混沌所在,召来的不是深沉的黑,却是好似混沌炸开的浑浑,朝着西极所在团团滚滚,潮涌浪奔。
“很多时候,能坚持争胜,是因为似有着希望,当陷入孤立无援的时候,又有多少人能坚持呢,又有多少人能恪守本心呢?”
陷世天子淡淡笑了笑,“刑天之主,混沌之中,会有人来救你么?”
……
七星阵的最后一个星位中,姜默舒正在做着最后的布置。
儒雅道子的嘴角有着一抹淡然的笑意,“魔潮即将袭来,凝真自行对上眷属,金丹对上有无相真魔,魔潮要一分为七,而摇光星位所在,有阵势加持,所以战力上不会太过悬殊。
杀伐战阵之中,没有道理可言,若是有人退了,我亲斩之!天子袭来,我亲迎之!”
“刑天之主,不知我剑宗的人,你有什么安排?”一位剑宗的凝真幽幽一叹,踏前一步开口。
当年化剑大比,姜默舒首次扬威西极,很多剑宗弟子都是亲眼目睹,光阴不过轻轻一转,此子已然成为了天地中赫赫有名的刑天之主。
只可惜,玄痕剑宗和命昙宗的因果虽然解开,却是仍有心结。
“大胆,这也是你该问的?”一位金丹挡在了道子的身前,怒喝出声。
“对于剑宗,我没有安排,或者说,眼下摇光星位中,没有剑宗的人。”
姜默舒眸子中有着淡淡的笑意,面容上也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意味,只是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这里也不分化龙海府,又或是碎梦楼,魔潮来了,伱们顶`住,天子来了,我来顶`住。
顶不住,大家就一起死!”
七脉天子对于落陷自己有着执念,也有着得手的把握,但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这摇光星位注定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魔潮袭来,天子杀到,便是姜默舒也要全力以赴,怕是没有精力和心神来看顾这些凝真和金丹。
慈不掌兵,于这渊劫中要讨得活路道途,不能缺了神通,也不能缺了气数。
来了这摇光星位,只要活下来,事后自然有丰厚的回报和补偿,活不下来,便是神通弱了,气数短了。
“所以,我对各位的要求也不高,努力活下来吧。”
活下来?!所有凝真不由得一怔,便是金丹的眸子中都多了一抹凝重。
儒雅道子点点头,目光扫向了所有人,“摇光星位通向开阳星位的通道已被我亲手斩毁了,所以没有任何退路,也没有其它生路,唯一的办法就是击退魔潮,或是等我击杀天子。”
什么?所有在场的修士已然惊呆了,吞咽口水的声音不住响起。
各位金丹目瞪口呆,不知为何刑天之主要在此时道出这等大损心气的事实,而且,便是身为金丹天人,他们对此也丝毫不知情。
“破釜沉舟这句话各位一定听不懂,不过没关系,意思到了就行了。”
姜默舒的目光幽幽看向天边,神色中古井不波,似有凛凛冰雪拂面,“若是想不死,若是想活下来,就努力吧,金丹和凝真齐心协力,于魔潮中奋勇拼杀,便是怨恨我也无妨,便是怨恨天地也可以。
总之,眼下的摇光星位,没有宗门之别,没有上下之分,只有一群挣扎活命的人。”
刑天之主话一出口,场中霎时便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仿佛有一座山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让所有人的呼吸似乎都变得有些困难了。
静默中,有的宗门道子忽然明白了,于杀伐之中,宗门光环,往日荣耀,族里眷顾,便是那种种人际关系……一切都是虚无,刑天之主无视了一切的外在,只以众人的性命作为筹码,押在了争胜的天平之上。
会怨恨吗?可是,对面那人将自己也押了上去。
值得吗?姜默舒幽幽一叹,哪怕一路行来如履薄冰,勇猛精进,也不敢说能胜到最后,所以哪怕这些人因他的决断而死,却也不会有丝毫的后悔。
半修半行方悟得,杀伐只重胜名。多少因果是浮萍,只随铮铮尽,徒剩后人评。
忙里算计终须力,凭刃唤起清明,杀心深低有鸿音,众生多未闻,妖魔且来听。
既然刑天之主打开了天窗,大家便说说亮话,横竖眼下已是非生即死的局面,也不需要藏着掖着,便是要问罪什么的,也是迫退魔潮之后的事情了。
姜默舒刚刚放下茶盏,已然有金丹喟然一叹,认真地问道,“若依刑天之主所言,我等能破开魔潮,获得胜算的机会能有几成?倒是没别的意思,只是稳重了一世,终是不想心头有块石头悬着。”
几成?冥冥中,姜默舒明白胜机已然很大,这是从天子踏出玄碎海便已注定了,虽然小处波折不断,甚至几位元神也是心有忐忑,但姜默舒终是知道,七脉天子已然落到了陷阱之中。
不过,既然鼓动起一众修士的哀兵之意,姜默舒也不想将之打消了,向死而生本就是挣活的大好手段,也只有如此,这摇光星位的众多修士才能多活下来一些。
“我这人于杀伐之事从不敢多估,你等破开魔潮的机会,约是四成吧,若是再多说,便是我敢言,你们也不会信。
毕竟这破灭一道的七脉天子,我也是第一次打交道,彼此杀伐,我并不比其它元神更有成算。”
金丹拱了拱手,沉声开口,“多谢刑天之主直言相告,如此我等便心头有底了。”
宛若冰河砸下,一股寒意已然出现在所有修士的心头,不少凝真的额头上已然冒出滚滚汗珠,不过眸子中却是有着决然疯狂的味道。
感受着虚空里慢慢盈起的杀韵,姜默舒微微颔首,杀伐之事,正要上下同心,眼下这些修士已然有了死志,就如那浇透了油的柴火,只需加上一点火星。
姜默舒笑了笑,淡然开口,“若是共工神魔折了,我还有铮铮骨刀,若是骨刀折了,我还有金丹剑域,便是剑域毁了,我便赤手空拳上去。
若是退了半步,我丢不起这个人,剑心也就毁了,所以此战对阵魔潮,非胜即死,我与各位同在。”
儒雅道子停顿了一息,一柄骨刀已然出现在他的手上,却见姜默舒轻轻在骨刀的锋刃上一弹,
“可敢一战?!”
光柱之外,浩瀚魔潮已从天边滚滚而来,遮天蔽地,势不可挡,见山吞山,遇川裹川,便是撑天光柱在这溟濛混沌的魔潮之前,也显得有些渺小。
天子之威,如渊如海,破灭魔潮的浩瀚,恢宏壮阔到了极点,遥遥看去,直似天地覆灭之景。
行来天地杀破尽,当是自在由心,有情无情灭里寻,落花流水处,天子品光阴。
“战!”有凝真咬了咬嘴唇,眸子中露出凶光。
“战!”有剑宗道子弹剑以和。
“战!”有金丹灼灼如火的目光焚烧在滚滚而来的魔潮之上。
“战!”摇光星位的所有修士爆发出烈烈嘶吼,似是用尽全身力气,正要爆发出道途中最璀璨的光辉,或是生如夏花,或是死如烟火。
姜默舒神色肃穆,眸子中已然有着宛若冰雪凛凛的觉悟,“战!”
此来天地多歧难,杀伐不稀奇,眉生霜雪血沾衣,尤有剑在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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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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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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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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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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