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洞中不见天光,抬眼只有一片光洁的石壁,在这里,似乎连时间都失去了意义,有沉静于此束缚风霜,有纯心于此絮絮对答,无声无息间,企那一念如莲如华,化幻成真。
什么是神魔?姜默舒曾无数次地问自己,哪怕刑天、共工已然出世,他依然时不时会如此叩问自家的内心。
铮铮凝眸冷天地,苍茫合眼思婆娑,每一次问心都会有不同的答案,似是风吹鸿过了无痕迹,却有着杀红的眼,于血色中愈见清澈明湛。
既然漫步天地一行,刀天血海也休停,且放长歌与那人道听。
儒雅道子猛然睁开双眼,长身而起,沉默数息旋即喟然一叹,既然神通显世,若不能凝真破妄,那又有什么意趣,这世间的路终是又宽了几分,痛快!
他的眸光似穿透了厚厚的石壁,越过了命昙宗的山门,越过了已然化碧的广袤瀚海,越过了愈发雄奇的白玉京,落向了那烈烈厮杀的所在。
掀一场杀伐波澜,演一场死生欺瞒,彼此俱是以命作剑,所幸不算行迟到晚。
姜默舒缓缓向神魔洞外走去,神情中尽是沉稳和凛然。道子的衣衫拂动间,似是搅乱了洞中的动静平衡,让沉沉的死寂中多出一抹生息,恍如沉坠的天地中,有人纵身向人间赴一阙,搅起一池春意和宕跌,似有皎洁。
“默舒,你出关了?”白骨峰主的眸子中绽放出一抹惊喜,似那暖阳轻轻打在俏`丽的玉容上,唤醒了那一片深藏在眸中的柔情。
“姜君,却是辛苦了,想来是一切顺遂。”罗织盈盈一笑,亮丽得难以直视,出语似水润珠圆,也如天籁清音,缱倦得把那相思轻轻和。
姜默舒点点头,主动上前一步,牵起两人的手,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若不是你们为我护持,我怕是难以安心闭关,如今神魔构型已成,两位都是有大功的,我私下来打赏。”
郑予晴轻轻`咬了咬嘴唇,白了妙人儿一眼,那略微加重的“私下”两个字,却是大有深意妙趣,不足为外人道也。
罗织微眯着凤目,轻轻呼出兰息,得姜默舒亲口承认,她心里悬着的千钧巨石终是落了地。
这妙人儿说要炼一尊专破真凤的神魔,她本是有些怀疑的,纵然这天地中,诸性相生相克,但无论是元神掌韵,又或是天子魔妙,从不曾听说有专克真凤血脉的道韵,真龙真凤的血脉为妖族最尊,就如那日月之性,只有它克人,谁能克它?
但自家这妙人儿从无虚言,她也忐忑地期待着,也许他真的做得到,可以化不可能为可能!
没想到,居然真的被他做成了!
看着对面眸中含笑的道子,她不由得有些痴了,哪怕倾尽世间所有辞藻也难描绘她眼下的心情,似是说不出话,罗织反而瞬间平静下来,向前行了一步,轻轻将螓首靠在了一处安心的所在。
“哼!”似是不服气,出声的那人哼了一声,却是抢到了另一处所在,动作轻柔优雅,眸子中自有深情。
此时无声胜有声,自有花深云浅,映了爱恨人间。
“通知下去,全宗戒严十日,无论来往人等,又或是光讯传信,一律许进不许出,若有违背者当即拿下,若有反抗,杀之无妨。”
姜默舒的眸光中生出凛凛之意,似那心火尽情盛放狠烧,似那小心付与杀伐轻笑,仿佛天地尽在手握,千劫万患有他横刀。
白骨之主和阴华之主领命而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扬起的裙裾不杀骄傲,却要与这逍遥杀伐的妙人儿应照。
姜默舒踏空而行,不急不缓,不带半分烟火气,向着争锋台行去。
命昙宗主的形貌别说在命昙宗内,便是出了宗门,出了西极,大抵也是会被人一眼认出,姜默舒这般浩浩荡荡经天而行,命昙宗所有修士当即看了个清清楚楚,下方已是隐隐有着欢呼之声。
刑天峰一众修士顿时满脸发光,白骨峰的众人也是余有荣焉,秘魔、傀影、尸佛、黄泉的修士是心服口服,唯有万鬼峰的修士生出幽幽叹息。
无论如何来看,姜默舒成为命昙宗主实质名归,这是作不得假的,便是鬼母神通强横,终是慢了一步,错失一着。
不过眼下,命昙宗的一众修士都有着深深的疑问,自家宗主向来低调,不是招摇的性子,今日施施然踏空而行,却是和往日里有些不同。
猛然间,有那聪慧的修士似是想到什么,不由得瞬间瞪圆了双眼,小心看了看自家宗主前进的方向,又多了一分肯定。
“不会吧……”万鬼峰的一名凝真不禁道体颤栗,嘴唇已然有些哆嗦,眸子中再无半分不驯。
“师兄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宗主好像是往争锋台去的……”那万鬼峰修士语气中多出一抹难以抑制的激动,一声宗主喊得已然极是顺口。
旁边几个修士的动作猛然一滞,猛地扭过头去,看向半空中龖龖而行的命昙宗主。
争锋台是各峰弟子杀伐所在,若是因果实在消解不开,可以上台分出高下生死,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此处却有另一个作用,更广为人所称叹,
命昙宗若有神魔出世,多半会选在此处。
难道宗主第三尊后天神魔会在今日出世?一众修士的眸子中顿时生出惊喜,互相看了一眼,二话不说便扯起遁光,贴地向着争锋台抢了过去。
宛若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命昙宗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动了,始为涟漪,再化波纹,继成骇浪,最终变为了狂喜之潮,却被牢牢拦在了山门之内,半分也没有露到外面。
两道灵讯撞破了万鬼峰上的黑云,宛若疾电雷霆似地落到伏宇初和谢厉军的面前。
待看过其中的内容,命昙宗大长老和万鬼峰主的脸色就跟打翻了染坊似的,五色轮转,变化不休,难掩心头精彩。
难言的尴尬和死寂顿时笼罩了整个峰顶,说不得,不好说,眉间快意堪酒浇,寂寥似有残阳照。
稳住,万万不能被对面看出自家的得意!万鬼峰主的表情已然扭曲得有些狰狞,利齿一错,唇角已然被他咬破,流下了一缕血红。
不能笑,一定不能笑出来,否则万鬼峰必然离心离德,那自己岂不是命昙宗的罪人?!伏宇初额上的青筋不住跳动,脸上的表情更是绷得紧紧的,深吸了好几口气。
居然这么快便祭炼出第三尊后天神魔,自己弟子果然了得,师尊实在是高兴,万鬼峰主飞快扫了一眼争锋台的方向,恨不得仰天长啸,可惜,此处却还有个外人,不得恣意。
伏宇初看着谢厉军狰狞扭曲的表情,不由得喟然一叹,果然,心魔已生,执念已成,自己的判断当真没有错,还好有自己在此镇住他,否则还不知这谢厉军会掀起多少惊涛骇浪。
可惜,默舒第三尊神魔降世,自己却是没有办法亲自到场见证,实在有些遗憾。
“我想去争锋台看看……”
落入耳中的幽幽话语,甚至让伏宇初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凝眼看去,却是万鬼峰主已然恢复平静的面容。
“你要去争锋台?”伏宇初眸子一凝,语气显得有些古怪。
谢厉军顿时勃然大怒,恨恨出声,“怎么,我身为命昙宗一峰之主,后天神魔出世,我还不能现场见证?”
伏宇初神情中不禁多出一些紧张,于情于理,他都没有任何理由阻止谢厉军去争锋台,别说谢厉军作为一峰之主,便是宗里的蕴气和凝真都有资格前往争锋台观瞻神魔出世。
但谢厉军不一样,他是玉诡的师尊,更是心有不甘,万一……
沉思几息,伏宇初淡淡一笑,“后天神魔出世,岂有不见识的道理,伱我同去,眼下虚天要塞和锁龙大营两处,俱是和妖军打得难分难解,多一尊后天神魔多少也能有益战局。”
意有所指的话,换来的却是万鬼峰主的冷冷嘲笑,伏宇初却是不以为意,侧着身子做了个虚引的动作。
两道遁光并肩而起,似是急不可待地向着争锋台的方位破空而去。
……
争锋台上,儒雅道子静静悬空,天光若水,洗他肉`身,也净他心魂,立得潮头掀大浪,杀得天地染血苍凉,这天地既然来了,岂能白来,自是要织圆一出弥天大谎,放眼一个杀伐琳琅。
天色近晚,淡淡红霞拢在日轮身边,投下了淡淡红光,似是为儒雅道子披了一身红衣,如那血色波澜,如那大婚天地。
天风萧萧,一抹残阳,杀韵磊落浩荡,执剑道子血满裳。
争锋台四周近乎寂静,所有人都在期待着,等待着……
倏地,似是心有灵犀,一株玉色昙花出现在儒雅道子的头顶,似金花盛放,似银蕊舒展,点点星屑飘飘扬扬洒下,化为极致瑰丽的幻梦之景。wWW.ΧìǔΜЬ.CǒΜ
命有曲折,昙有幻落,慨然来入局,含笑且入座,权作陪客。
执刃为我,强求不舍,不肯拜神佛,神魔敬因果,舍生但求心阔。
姜默舒淡淡一笑,这就是我的神魔,以此敬天地,以此显神通,以此行杀伐,以此意铮铮。
玉龙怒目圆睁,似生而有遗憾,似死有不甘心,片片真鳞流光溢彩,隐隐龙吟悠然飘荡于争锋台上,似是诅咒,似是叹息……
一顶凤冠霞帔却是呈在玉龙爪间,无数伤恨离病之韵在其中蜿蜒流转,稍一注目,便有绞心之痛。
巨大的魔心分为清浊之色,依旧在澎湃跳动,而在魔心之下,却是有着一座祭坛,正盈盈发光,绚丽的琼花不时幻生而出,又化为清泪洒下。
微缩的鬼界中死寂森森,似是有无数怨鬼恶魂暗藏其间,不得解脱。
一团明煌光华不住变化,有那炊烟袅袅,有那血战不退,有那寒窗故知反复念之,有那仇人知己梦中见之……诸般偏执诸般坚持,呈于光影故事。
姜默舒笑了笑,自己既然要针对妖族,炼制神魔只能多费周折,后羿炼制艰难不仅在神魔自身,更在那射阳弓和落日箭。
不过一旦后羿神魔出世,那真凤一脉不会比鹌鹑强上多少,有心算无心,神魔出世先把第七明凰烤来淡淡嘴。
无畏无惧的蛮荒气息骤然出现在争锋台上,一尊神魔逐渐从姜默舒头顶升起,现身的一刹那,天边的大日猛然一暗,似是坠入了万马齐喑的夜。
丝丝星光从三界花处垂下,在神魔头顶之上绘出两个玄奥的符文,正是“命昙”二字。
六件神魔素材缓缓化为流光,尽数灌注到神魔身上,人魔之性为弓,灵妖之性为箭,玉龙凝生魔躯,鬼性逆化生气,人心执怪赋予真灵……应了神魔之韵,成就神魔之形,顺了道子之心,全了杀伐之念。
隐隐约约的宏音开始回荡在虚空之中,初时如那一丝涟漪,却是逐渐变得浩瀚和澎湃,细细听去,似是万妖凄厉哭号,似是万鬼诚心拜服。
争锋台上,神魔的幻影却是愈发真实,似是从虚幻中走出,要落到这天地之中,以烈烈杀威来好生放肆。
一柄红色的弓,十支白色的箭,正稳稳悬在神魔身前,似是心生恐惧一般,大日恰在这时隐去了最后的光辉,天地似乎陷入了一片昏暗。
姜默舒淡然笑了笑,若是以前,这么逆天的神魔,命昙三界花想将之定在天地,当是力有不逮,不过自从有了神魔真言的法门,倒是要轻松不少。
姜默舒挺直了脊背,就仿佛一柄剑,插在天地中,割昏晓,洗天地。
“除天之光害,恤地之百艰,杀得妖穷,为人道敬,为鬼神宗……
后羿,敬请来此杀妖!”
话间刚落,命昙二字凝为实质,映出了神魔的身形,流光一闪,已然凝出了一位,魁梧雄壮、外貌英伟的猛汉,却见他淡然地拿起了身前的红弓,再抓起十支白箭。
姜默舒点点头,如此,世间当再无真凤。
下个瞬间,命昙宗争锋台的四周,爆发出冲霄一般的欢呼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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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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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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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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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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