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月琼花完身侍立在错尘天子身后,沈采颜随在姜默舒身侧,顿有绝美明艳呈妙于无间地狱之中。
天子向前一指,绚丽的魔妙,宛若烟花一般绽放开来,飘忽如风,电射如虹,似是幻美的梦中之景。
瞬息之间,魔妙已是凭空在无间地狱中化为了一座祭台。
沈采颜为无间狱主,天子的一举一动自然瞒不过她,铁链和红莲向着祭台缠绕上去,却是被轻巧地滑开,就如水中捞月苦苦试,空负此相思,笑得万古痴。
怨天兮,恨地兮,春风寂寞一场梦,寄得人间雪满头。
因情成囚,静品鸩酒,眉目仍如旧,
逆水行舟,爱憎俯首,天地劫当有。
幽魂侍女冷冷一笑,果然,天子明心见性,绝无可能自承其罪。
知我罪我,只在自身,便是无尽春秋,便是浩瀚天地,便是萧萧人道,也审不得我,罪不得我。
“以前曾与老爷说过,奴家就是老爷的神魔,不想却是应在今日。无论是谁,天子也好,神魔也罢,自有奴家为老爷打发。”
沈采颜悠然俏立,玉颜优雅,就如天仙化人一般,身上宫装已是无声无息地褪去,化为了红莲甲胄。
红莲火,青丝发,一如当年眉目依如画,
看繁华,看牵挂,远隔天涯回首见昙花。
巨大的战鼓被刃山铁链拉扯,被业火红莲托举,似月低低悬,似孤对人间,似乎要叩得心门,言得心声。
佛的释然,鬼的怨深,纠缠在一处,已是分不出彼此,似是一并融为了粉墨,落笔一字皆是我。
神魔踏上祭台流泪漫吟,幽鬼踩上战鼓倾情一舞。
浩荡的魔妙,与释怨的道韵在地狱中碰撞,就如遇到了死敌,彼此都是重重的攻击,谨慎地防御,小心翼翼又勇猛无匹。
姜默舒和错尘天子彼此对视,眸子中都有着灼灼明光,今日幽冥,定然是麒麟与天子同进同出,却是要一生一死。
无间地狱中,是血与泪的交织,无数战鬼执着明刃,身有业火,如血潮一般冲上,撞入了氤氲的泪雾中。
天子站在祭台之后,淡然看着一切,看着战鬼杀伐,凛锐显胆魄,看着无间地狱,不空生业火。
无形无质的魔妙凭空而现,所有靠近的战鬼为七情所染,为六欲所迷,却是沉沦于爱憎,化为了晶莹的泪珠洒落在幽冥,徒留一地破碎的刀剑和铠甲,似在言着不悔。
错尘天子轻轻笑了,在他的眸子中,对面的意志是如此纯粹,在气运和因果交织而成的大潮中,就如一块坚固的礁石,不舍不离。
那明艳的舞姿,那默然的身影,实在值得细细欣赏,这是天地中最珍贵的宝物,毫无保留地倾情演绎,不计生死,诸般算计,以身为饵,才有了这绝世一舞。
以前只道自家就是这天地中最明媚的光,也是天地有罪,从而化出的最大的暗,不想,眼前这道子的执念却是丝毫不弱自家半分,棱棱剑骨,犹带铮铮。
“真美啊,姜宗主,我从来没有想过,区区灵鬼居然能拥有堪比神魔的玄妙。”天子如是说着。
如月如琼的漫吟声中,那抹明媚的仙影正在战鼓上轻踩重踏,欢愉嶙峋,如沸悲欢,
似冥河无休止地流动,似生死不经意地擦肩,似能截飞柳轻云,似能喝日月倒行。
“是很美,我也没想到她能做到这一步,”
姜默舒莞尔一笑,轻轻抚掌,
“采云悠悠为柳叶,颜水戏作香雪花,天子座前,幽冥狱下,一舞断杀伐。
默看世事如幻梦,舒展尘眉无碍挂,休去缰锁,换得盏茶,赏得命昙花。”
战鼓上的佳人温柔一笑,清丽明媚的舞蹈中,带上了娇`哼妙吟,有若天籁。
美眸中荡起盈盈水意,莲步轻转,数度回眸,动静姿态若高山流水,柔若羽拂,婉转生妙,展露出最是动人的仙颜。
道子回以温润如玉的笑意,口中的语气愈发激昂,
“宁可飞灰弹指灭,不愿逐尘随波浮,铮铮而去,不惭荣枯,地狱不空我不渡。
驰龙放鹤挟天地,此间流光岂轻负,痛饮风月,与时卷舒,直入杀伐深处。”
随着道子的漫吟,万千战鬼灵动的双眼中有着灼灼的光,也有着煌煌的杀意。
就如人道中数不尽的人,有名的,无名的,有人倒在了冲锋的路上,有人挺起了坚毅的胸膛,有人于一瞬中灿烂,有人坚定地负重行向前方……
便是天子也不得不动容,凝神向那浩瀚的战潮看去。
这是一整个天地的英雄气,浩浩汤汤,永垂不朽,如山川,如巨墙,似有永不熄灭的日月光辉笼罩其上。
是百孔千疮也要坚定站起,是漫漫人道凝聚的雪山大江,以炽烈坚心言说张狂。
一双双眼睛中带火凝霜,来过一场,做过一场,只道赴汤蹈火是寻常。
整个无间地狱铁山震震,红莲摇曳,似是被这改天换地的气魄震慑住了一般。
“都说姜宗主是明王之才,杀伐之性诸天少见,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错尘天子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眸子中却是有着欣赏的神色。
修罗道本就是诸天大道中煌煌道途,不过能走通的人实在不多。
以杀伐炼心,必为血腥所染,渐失本心,从而化为只知杀戮的恶鬼戮灵。
这道子竟然丝毫没有受到杀韵影响,实在是了得。
“天子此言,着实让我有些汗颜,我不过是占了些机巧,这些杀伐战韵其实都取自毫无神通的凡人。”
姜默舒微微颔首,肃容正色说道。
天地可换,但终有些留在心上,刻入魂魄的东西是换不走的。
神通一道自家确实见识浅薄,不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记忆中改天换地的红,贯穿古今的火与土,终是以另一种方式在此方天地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凡人?不可能!
没有神通,没有伟力,没有思想,随风而倒,便是没有风,也会随时倒下!
你说你的杀伐战韵取自他们?”
听到道子如此说,错尘天子不由得有些愕然,旋即,他忽然想起,中原雍都破天之劫,这刑天之主强硬逼着各家天宗,将所有凡人抢出了中原。
难道,是真的?错尘天子看向温润道子的眼神有些古怪。
“天子,有人的文明才有意义,有人的天地才值得我拯救。
我时常在想,出生之时我没得选择,若是成为一个凡人,没有道体不能修炼,又可能沦为妖族血食,或是成为天魔夺身的容器,该是何等凄惨的事情。
推己及人,这天地还是随我心意,变一变的好。
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很难!但不是做不到!天子见识浅了!
至少,亿万凡人中,不是孕育了我么。”
姜默舒的眼神明澈如水,静静看着天子,平静地说道。
错尘天子的视线与温润道子对上,看到了他的择与持,神魔漫吟的歌声中,灵鬼轻灵的舞蹈前,道子袒露的心迹,如此简单直白,却是如露如电如雷,是挣,是争,是征。
是心如莲花,是命如昙花,是破妄,是观本,是思原,是凝真。
分明拨不散,凝慧证一身,毫无压抑更是清若流光,既广且深。
天魔之性?!
怎么可能是天魔之性,而且如此纯粹,无疵无暇!
只是这魔性却有些奇怪,天魔本质是破灭天地,食取众生灵慧真勇,这刑天之主的魔性却是要天地随他心意而舞,反过来去培育众生灵性。
错尘天子心中升起一个不能置信的猜测,该不会这刑天之主是哪脉天子,以秘法抹灵去识,避开气运封锁,投身为人吧。
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南域的龙家不就是真龙脱妖脉,化人身么。
该不会哪脉天子突发其想,逆转魔妙,化灵转世吧。
这方天地真的这么香?真龙要化人,天子也要化人?琇書蛧
似是感觉猜到了真`相,错尘天子猛然开口,慨然说道,“姜默舒,你不是这方天地中人!你是天子转世。”
姜默舒微微摇摇头,淡然笑笑,“错尘天子,你急了,我肯定不是天子转世,这点我清楚得很。
多说无益,泪月琼花完身,天子以之寄托相思,以魔妙化生假灵,以魔执归怨天地,但若是我处在至诺真人当时的情况,我也不知自己会作何选择,还是以彼此的力量来了结因果吧。”
姜默舒轻轻一叹,至诺真人的因果难以言说,至爱被抹除灵识,化为了法宝一般的斗法兵器,实在是令人同情。
未经他人苦,不劝他人善。
至诺化为了错尘,错的是他?还是天地?又或是三族缠战的局面?
“说得对,你是不是天子转世又有什么关系,就跟我曾是至诺一样。眼下,你是人族道子,我为大自在天子,必然要分出生死的。
待我杀了你和鬼母,遁出幽冥,再将双英的因果公布天地,人族的局面必然毁于一旦。”
错尘天子站上了祭台,泪月琼花完身从后面将他轻轻拥住,就如一对至爱恋人。
天子的魔躯上,生出道道裂痕,他却并不挣扎,“虽然你不是她,但谢谢你陪我这么久,无论今日结果如何,你便回归天地吧,从虚无中来,到虚无中去。”
森森魔妙化入后天神魔的躯壳,神魔肩头瞳孔流下的泪水,却是渐渐止住了。
神魔的面容猛然变出了清晰的五官,有秀丽眉眼,有薄薄嘴唇,有乖嫩的俏鼻,并不十分美丽,只是略显清秀。
无间地狱中倏地出现万千琼花,纵横飞舞,变幻无穷,似幻似真,就如惊涛骇浪一般,为这恐怖的无间地狱添上了绝美的景致。
琼花过处,红莲火灭,刃铁山崩,便是阿鼻元珠化为的冷日都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无间地狱中的无数战鬼,将杀韵勾连成阵,艰难抵挡着琼花的侵袭。
之前不过是七情六欲化泪,如今却是八苦九难生琼,是成道之苦难,是成佛之苦难。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苦海泡影,泛舟沧桑。
衣食逼`迫,尊长邀拦,恩爱牵缠,名利萦绊,灾祸横生,盲师约束,议论差别,志意懈怠,岁月蹉跎……情疏梦断,志减人凋。
错尘天子没有在意逐渐崩溃的魔躯,却是望着姜默舒笑了笑,“若是我得了大自在,这泪月琼花完身就拜托姜宗主了。”
“这个自然,相应的神魔传承我当会妥当安排。”姜默舒拱手一礼。
这一礼,是敬真人敢爱敢恨,
这一礼,是敬真人至情至性。
爱至爱之人,恨该恨之因,情劫之中,故人魂消悲天地,唯有相思恸无期。
咚!
姜默舒踏上了战鼓,与红莲簇拥的沈采颜并肩而立。
“能与老爷牵牵手,奴家很是欢喜呢。”沈采颜轻轻`咬了咬嘴唇,俏鼻哼出娇`吟,眸子中尽是柔情,纤纤玉手已是拉住了自家老爷温暖的手掌,顿时让她玉颜上都飞起了红霞。
当然,总有不听话的小拇指,会轻轻挠挠老爷的掌心,此间曼妙,尽在不言中。
“老爷,若奴家以后沾了因果,也落得抹灵消识的下场,老爷会入魔么?”
看着祭台上相拥的天子和神魔,沈采颜忽地开口。
“你想得倒美,老爷眼下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避免这种糟心事么?”
姜默舒重重在鬼母的手中捏了一下,似是恐吓地说道,“怎么,还想老爷我入魔啊?!”
顿了几息,姜默舒却是侧过头,盯着沈采颜的眼睛,平静地说道,“说实话,我不知道,没有发生的事情,我不敢猜自己会做出什么举动,不过,我很感谢你陪我这么久,也希望你永远陪我下去。
讲真话,无论贴心还是茶道,都实在让我离不开你这解语花。
以后的漫漫春秋,有劳了。”
沈采颜眸子中顿时有着盈盈水意,雪颊上丝丝绯红更盛,却是得意得娇`哼了一声,“这下老爷的底牌可被奴家知道了。”
唯心遥遥相知,不惧各域深远,情之所期所钟,天边如在君前。
细细的天蛇缠绕在两人的手腕之上,就如那姻缘一线荡悠悠,露沾草,风落木,岁方秋,天意点头。
轰!
天蛇显露出庞大无匹的身躯,将整个无间地狱尽数霸占了。
错尘天子欣然一笑,将双手举在胸前,细细看了看,这手中曾牵倾心至爱,也沾染了天地中无数有情众生的血。
错了么?没错!
他想起了秋日里的那双眼眸,于命运中,不该相遇的两人相遇了,不该相爱的两人相爱了。
只可惜天意难测的捉弄,让他孤身一人,困囚至今。
既然天意有错,自己便破命而出,来与之对抗,哪怕迷蒙里周旋,哪怕天地入劫乱。
流光不渡我非我,拾来劫数掷烟波,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害你等了这么久,却是我迟到了。”至诺真人的眸子中生出明丽到极致的光芒,幽冥中的琼花纷纷扬扬。
琼花似惨惨,天地无物香,候君知难至,春色不如霜。
“至诺真人,一路走好!”姜默舒喟然一叹,庞大的天蛇猛然扑了上去。
前尘错照,往事迢迢,终是怨了魂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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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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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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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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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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