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子语气中满是从容恬淡,静如苍穹碧落,寂如九幽黄泉。
没有解释,没有怨忿,好似随波逐流,直至天远海阔,不畏那浮云遮眼,不嗔那杏雨沾衣。
强烈的反差倏地出现在生院元神的灵台中,令他满是疑惑。毕竟刑天之主性烈如火,眼中更是从来容不得丁点沙子,勾结妖廷的觉僧说斩就斩了,根本不顾任何后果。
没想到,面对魔母的诬陷,居然如此沉得住气。
“中原各家对气运最是看重。”复眠仙尊脸上露出一丝凝重。
“理解,好在清者自清。”姜默舒轻描淡写地抿了一口香茗,毫不在意地开口道。
复眠仙尊继续劝解着,“情况不明,东界各宗都有苦衷,不愿意趟浑水,被人替了劫数。”
儒雅道子的笑容似能浇融雪山,语气里多是不以为意,“无妨,各域各宗为自家安全着想无可厚非,更该为自家负责。”
“其实只要默舒你公开反驳,也足以说服很多人。”
“那日你带尚春如在大门外炼心,我就知道此处再不能待了,不过,好在天意垂怜,你二人终是没有踏进府门。”
她即便放出这等谣言,眼下也只能孤立我,却是无法让各家天宗对我生出杀心。
别慕呵抬起螓首,当真是我见犹怜,当年的铅华早被洗净,柔柔的笑颜娴静典雅,宛若水莲花不胜凉风,娇羞一处。
姜默舒和渡弥仙尊对视一眼,俱是微微颔首,尚春如能直视自家心关所在,可见炼心已是踏上正途。
“仙尊大可一猜。”
只是不知这刑天之主会提出什么条件。
“若是真身,我杀你之前倒可以和你聊几句,幻身就免了,以后有事冲我来,尚春如你动不了,我说的。”
“哎呀”,猝不及防下,尚春如的眸子中荡起烟波,不过嘴角上却是挂起柔柔浅笑,好似一抹白云出岫飘忽若仙。
人皇即位大典之时,我会亲自镇压雍都,必不会给别慕呵任何机会。”
尚春如回想当日情景,仿佛独自置身九幽黄泉,便是哀恸泣血也是于事无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滑落无底深渊,整个人整颗心摇摇欲坠。
佳人正站在玉山之前,眸子中有着缠绵悱恻,似在无声地诉说着心愿。
可惜这些明光的位置,都不是儒雅道子的目的所在,他要去的地方夜色朦朦,月光胧胧,玉山琮琮。
过了几息,生院元神倏地沉默了,良久,语气中仿佛若一池静水生出了波澜,似是有些不忍心,也似乎带着一丝期盼,“莲醍魔妙不在算中,所以有天宗建议,尚春如曾为六王一脉,也曾身负真龙气运,若愿意为饵,或可钓出魔母。”
“默舒的意思我明白了,此事就此作罢,魔母之事我等再想想办法。
笑容顿时凝固在了生院元神的脸上,良久,复眠仙尊看了看尚春如,又看了看刑天之主,不由得轻咳了一声,半开玩笑地说道,“默舒,我若是说了,你该不会打上门去吧?”
万万没想到这刑天之主气性如此之高,便是有妖圣突袭的威胁迫在眉睫,也半点没有向诸家天宗妥协的意思。
“神威印依然归你,但修宜和轩鹏查查其中气运如何?”
复眠仙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立刻皱眉深思。
“没想到区区魔母一句话,就能让各家天宗对我西极道子生出忌惮,合着斩杀妖圣你们看不见,覆灭龙宫看不见,就盯着这莫须有的诬陷生事?”
“复眠仙尊也无需为难,反正见证人皇大典后,我和渡弥仙尊就回转西极了,这魔母就算有再多阴算阳谋,与我无关。
不知春秋中多少修士口中称羡,不知以后岁月可有人回头来看。
复眠仙尊淡淡一笑,大方地点头,“默舒且说说看,若能尽快铲除魔母,不管对人皇的即位大典来说,又或是对天地格局来说,都是大大的好事。”
姜默舒打了个弹指,面无表情地开口,旋即转身就要离去。
“以尚家王女的身份,确实是很好的诱饵,春如也想斩去心结,早点成就人皇。
“春如,魔母不是这么容易上钩的,我在南域以郑景星的身份露出偌大破绽,也没有丝毫效果。
“不需要。”
不如这样,若是有人觉得我窃了他宗门的气运,大可过来做过一场,我上门也无不可,
这样岂不更痛快点?!”
“怎么,想去找魔母找回场子?”姜默舒饮下了手中的香茗,淡定眉眼浅浅深深,似是勾连尘缘不开刃,只求谨慎磨得心头刀锋沉沉。
渡弥仙尊喝着酒,摇着头,暗暗道了一声女大不中留。
“春如,你家师尊为吃你这茶,倒是要担上不少罪名。按道理我也是你义父,怎么就没有说我窃取各宗气运呢?”劫宗元神淡然饮酒,面容上似笑非笑。m.xiumb.com
别慕呵付出绝大的代价,立下先天魔誓也要拉自己下水,当真是滔滔恨意几如入骨,便是自家发动融魔之乱,揭穿了她的身份,也不至于如此吧。
……
尚春如顿时如同一个委屈的小媳妇似的,乖巧地点点头,哪里还有一丝人皇的模样。
姜默舒看着碧楼外的风光,眸子中有着淡淡的笑意,
“想必师尊和义父都看出来了,我的心结就是曾经的争龙之事,那种万念俱焚,那种天地沉沉,春如至今都刻骨铭心。”
“只要明白心关所在,慢慢化解就是,急什么,我和仙尊又没有催过你!
渡弥仙尊遥遥做了个请的动作,此时心上妙人儿的一句话,怕是能抵得上自家这个义父嘴皮说干。
且不说抓出魔母的好处,便是向各家天宗示以诚意,如此做法也是完全值得的。
而在千里雍都,有纸醉金迷的所在,也有挣扎求活的凡人,凉薄世态与繁华似锦交织,矛盾却又糅合地生在一处,这边是惊鸿宴上一醉方休,那处却是人潮如涌生死都愁。
还是说有其它不明的因果隐藏在内?儒雅道子的脸上不由得浮起思索之色。
所以,无论哪家或哪几家天宗,要想对付魔母,还请自己争气,莫要来打我弟子的主意。”
虽然雍都的喧哗已然被灼灼的月光淹没了大半,不过宛若巨兽的城池哪怕是短暂休憩,依旧焕发着恢弘的生机。
渡弥仙尊哈哈一笑,讥讽之意已然溢于言表。
有师尊和义父遮蔽,只要魔母出手,必然难逃一死。”
只要我们将人皇秘境摄走,便是在天地中伏下了最好的一步棋。无论魔母别慕呵或妖师迦云真有什么谋划,我们都能以不变应万变。”
更何况,魔母既然为祸人族,人皇自是责无旁贷,自家妙人儿种下兰因,想与之并肩却不能心如絮果。
慷慨自是无错,不过对自家性命慷慨与拿别人性命慷慨,倒是有着天地之别。
心有所感,姜默舒朝着花园而去,轻轻推开园门,“吧嗒”,清脆的开门声在夜色中猛然响起,抑扬顿挫惊扰了原本的沉寂,
月华如水银泻地,将玉山冲刷得澄澈如洗,毫无纤尘,仿佛天地中的变化与它无关,不生华发,也无应答,只静静赏着园中的杨柳叶与桃李花。
“多谢复眠仙尊告知其中原委,那魔母在人皇即位时出现在雍都,想来不会是来朝贺新皇的,各家天宗若是有心,还请仔细搜寻搜寻。”
魔母微微一怔,旋即浅笑浮现在玉颜上,纤纤玉手挽过青丝,将之撩到耳际。
记住,欲速则不达,凡事尽量从容些,不然容易让人钻了空子。”
“只要人皇顺利即位,这天地大势便不会脱出掌控,魔母即便有什么阴谋诡计也必然无用。
尚春如浑身顿时一震,下个瞬间,眸子中已是多出了一丝毅然。
别慕呵害了尚家明暗二皇和各府王脉,这仇这恨如玉钗拨火,虽是缄默,却也如化不尽的点点星火,映着灵台风波恶。
见到自家弟子的眼神,姜默舒想了想,旋即微微一笑,“若是要以春如为饵,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纯明旨是否真的在你手上?”
一切皆如魔母所料,尚春如仇心未解,刑天之主想来也会顺水推舟,只要到了人皇秘境,再隔绝内外,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收取尚春如的性命。
“不然呢?”儒雅道子面色沉凝,眼中满是认真,“想以我的弟子为饵,万一钓上魔母自然是皆大欢喜,万一春如被魔母杀了,大概也断了我西极窃取中原气运的钥匙,横竖各家天宗都不亏对吧。
儒雅道子正色对着自家弟子说道。
本以为外有妖廷敌视,内有天宗猜忌,又囿于魔母诬陷,以刑天之主的杀性怒心,最少会同意以尚春如为饵,设下针对魔母的陷阱。
“那就要看姜大哥的本事了,我也知道劝不得姜大哥成就天魔,可是若不是姜大哥陷落莲醍天子,我也不能得这甚深魔妙,所以,我还是很感激姜大哥的!”
姜默舒点点头,“这个倒是不巧,不过倒也无妨,便是你当日逃过了,今日也逃过了,总有被我逮到的时候。”
所以我怀疑,这谣言的真正目标却是你。”
“不可能。”
复眠仙尊看了看尚春如,叹了口气,已然飘然而去。
复眠仙尊面色一变,嘴角嗫嚅了两下,委实说不出是哪家天宗的主意。
姜默舒冷冷笑笑,微微颔首。
如果魔母谣言真正的目标不是自家,而是尚春如,那不妨大胆猜测一下,魔母会在哪里呢,当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儒雅道子脸上有着春风一般的笑意,口中的拒绝却是宛若一峰冰岩,料峭且壁立千仞,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就是雍都啊,好一个雍都,盛装人间,春风照面。
事实上,姜默舒对于魔母为何要暴露行迹也有些奇怪。
这话倒是让复眠仙尊不知如何来接,只能苦涩地笑了笑。
姜默舒眼中一缩,已然是看到魔母十指虚幻,好似透明的琉璃一般。
“春如,可是有话要说?”
尚春如侧身凝视着自家师尊,美目一瞬不瞬,神色中多出了一抹紧张。
“幻身?你猜到我会来?还是说,专门等我来?”儒雅道子收起了骨刀,缓步走到了玉山之前,魔母对面。
天地如梦起困障,障困人心遮万象,万象森罗多拘束,历劫天魔方彻荡。
生院元神面色凝重,不过眸子中却是多出了期待的神色。
尚春如的眸子中有着淡淡的坚持。
月色如水,佳人如梦,露出惊人的妩媚。
月光之下,整个典王府影影幢幢,不见丝毫灯火,唯有月色无眠为人照亮前路。
不过这别慕呵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也不知是算得还是蒙的,真就说中了纯明旨的因果。
……
魔母眸子中泛起一抹烟霞,倾国倾城。
姜默舒看着脚下的典王府,轻轻叹了口气,骨刀已然持在了手中,杀气顿时沸腾盈胸。
姜默舒的眸子中带着生冷,不过心头却是暖意徜徉,终是被自家抓住了破绽。
“姜大哥识破得好快,当真是只争朝夕呢。”
姜默舒踏着月色,轻盈地从碧楼落向雍都,此刻正是一天中最宁静的时刻。
抬眼看去,无数的楼台和房舍仍有光辉亮着,似是在为绚丽多姿的生活抹上明光,又似在为跋涉蹒跚的生存迸发力量。
尚春如灵慧自生,已是瞬间反应过来,玉颜上升起淡淡的红霞,檀口更是勾起一丝微笑,手上已是如行云流水一般为自家师尊添上了香茗春水,如浅浅流光,慢慢泻出于纤纤玉手,意态闲淡。
姜默舒深吸了一口气,眸子中闪过精光,慨然开口,“别和猪在泥坑中打滚儿,也别和心机重的人斗心眼,既然神通显世,神通法宝就是最好的计谋。
倏地,姜默舒轻轻在自家弟子额头弹了一记,宛若想仿效佛陀当头棒喝。
“条件就是仙尊你先说说,是哪家天宗想以我弟子为饵?”姜默舒语气和缓,不过眸子中却是多出一丝冷意。
不过也有一点,勿要怪我多言提醒,如今的人皇是易皓沉,却不再是尚家人了。”
天风中诸多楼台悬空而立,高高在上如梦幻影,与大地上的雍都相隔甚远,宛若两界。
“那水性杨花的贱人,移情别恋难道不该死?你保不住她,我说的。”魔母已是恨恨出声,甜美柔媚中满是凛凛杀意。
姜默舒当即一个踉跄,缓缓转过身来,满头问号。
水性杨花?移情别恋?
魔母,这中间会不会有误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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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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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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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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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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