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明妖皇的神情,在迦云真淡淡说出口中言语之时,已然完全色变。
当妖军统领提出两个妖圣对决生死,死一样的沉寂瞬间笼罩在这方圆数丈之地。
迦云真的话,仿佛一只拥有利爪獠牙的凶兽,向着流明妖皇扑击撕扯而去,令他拼命躲闪,却丝毫没有力气说出多余的话来。
号令英雄豪杰,似那柔云绕轻月,微命与美酒共盛一爵,痛饮今朝淋漓雪。
流明妖皇沉默了,唯有口中的牙齿狠挫了一下,咔嚓生响。
妖王他已是见过太多了,便是资质不凡、有大天妖之姿的,也不在少数,但无论怎么算,迦云真都算得上最厉害的一个,没有之一。
之前只知此子操使人心,心想不过是小道而已,无外乎诱之以利,又或是动之以情,说白了就是看人下菜,对症下`药。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得厉害。
能抛弃生死和荣辱已经非常可怕,能让别人心甘情愿如此,已是不能用可怕来形容了,那如果心甘情愿的是能够长生久视的妖圣……
流明妖皇已然感到心头有些簌簌。
“真的需要做到这一步么?若是你担心刑天之主,你我可以合力共击,一起杀上青冥如何?”流明妖皇问了一句,他只是有着本该有的傲慢,但并不愚蠢。
“拜上次那座连云战堡所赐,虚天要塞现在是真的能打破虚天了,不然你以为刑天之主为何敢随我来流明妖廷的腹地。”妖军统领轻轻一笑,没有抱怨,只是平静地说出事实,
“我许他三个妖圣,乃是以活棋换取缓势,与刑天之主各取所需。
各家棋路不同,他觉得划算,我也感觉值得。”
流明妖皇微微一声叹息,很想听听几个妖圣到底是怎么让这迦云真蛊惑的,于是问出了一个颇有些为难的问题,“迦云真你以妖圣为棋子,难道不怕各位大能觉得你是让他们去送死。”
“渊劫已起,各家都在找生路和活路,有时候只有向死才能得生。
都说人族命昙宗伏宇初是天下第一好运,我看你才是。
若不是有万妖军艰难挡住双英,若不是有我等几个看出月喜河情况不对,流明妖廷百年内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多说无益,我早就看那一两个眼高于顶的蠢货不顺眼,正好一了心愿,也借此斩断与流明妖廷的因果。”
焚南妖圣冷冷开口,没有半点犹豫,
妖圣一步踏出,稳稳站在了妖军统领身后,宛若一道巨大的屏风,遮风挡雨。
他比谁都清楚,六位妖圣所有的选择都是出自本心,更是考虑到渊劫的恐怖。
渊劫中报团求存再正常不过了,甚至妖廷都是这种妖圣抱团延续下来的产物。
渊劫已起,劫气入心之下,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元神、妖圣、天子也绝不例外。
既然所有赌注已经押到了万妖军,就容不得再退,更何况,迦云真的表现,委实也值得六位妖圣全力支持。
至于斗战的胜机?
焚南妖圣感觉流明妖皇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那是一种游移且怀疑的目光。m.xiumb.com
焚南妖圣嘴角噙着一丝冷意,妖皇尚且如此,流明的妖圣又如何能例外,心不坚,灵不定,神通再强横不过是蒙了一张虎皮。
……
“兄弟,你很强嘛,法体双修,不错不错!”
姜默舒踏在青冥中,向共工扬起了手臂,赤发神魔如有感应似的,也举起巨石一般的拳头。
啵!
一大一小两个拳头却是轻轻撞在了一起。
其它三位神魔之主看在眼里,都不由得掩着檀口轻笑,哪有如此自导自演的。
冷棠红眸子中带着盈盈笑意,心思更是百转千结,万万没想到抛却傲气的郑景星,回复本来面目后,居然会是这般模样,以前当真是被他骗惨了。
这个样子,哪有半点外界传闻的一言不苟,如剑烈烈。
姜默舒挥了挥手,冲着云界处指了指,轻松地说道,“如今对战了妖圣,明白了共工神魔的极限,我心里多少才有点底,正如预料一样,若论战阵杀伐,与刑天各有千秋。”
刑天胜在战意杀烈,被其神魔战意锁住,便是天子也不得脱。
而共工御水之能天下无双,若是对手不能闪避,合身一撞如有崩天之势,怕是没有几个妖圣、天子能抵挡得住。
“走吧,到云界去,想必仙尊他们都等急了。”姜默舒的眼中似乎多出淡淡笑意,慨然说道,“如今,我越发肯定,时间是在我们这边。
要洗这天地,别说三千年,便是有三百年想来已是足矣。”
如此盲目自大的话,若是落入其它人耳中,怕是会笑掉大牙。
偏偏三位神魔之主却是如饮琼浆,对自家大哥,自家妙人儿,自家师……尊的言语,丝毫没有觉得狂妄。
即便天魔汹汹,妖族狠戾又如何?有着后天神魔的煌煌威势,也不过就是多些杀伐。
……
看着立在仙尊身侧的四位神魔之主,便是琨蛟妖圣神通豪横,心头也不由得喟然一叹。
天下英才独出命昙,这句话怕是很快就会在天地中流传。
虽然已不是第一次见面,琨蛟妖圣还是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惊世道子。
按理来说,这等道子最少也是千年左右才会偶然出现一个,每一个惊世道子,必然在天地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光辉事迹。
任何人族宗门,或是哪家妖廷,有幸得到一个,最少也是三千年往上的赫赫气运。
时来天地皆同力啊。
而这样的道子,命昙宗眼下有四个,足足四个啊,其中还有一个是刑天之主。
那伏宇初真是好运啊!琨蛟妖圣不由得有些感叹,甚至有些羡慕。
“默舒,厉害啊,便是我的本命大神通,一击之内,也是不如你那神魔的合身一撞,若有选择,真不想与你对上……”
琨蛟妖圣叹了口气,如此道子,如此神魔,实在难以不生忌惮之心。
修士拥有神通是一方面,如何以神通显世又是另一方面,有些人便是有绝世神剑在手,也永远不会是剑中之神。
只可惜此子行`事实在太过谨慎,便是以云真之谋,也从未能将之陷入死地。
否则,赔上两三个妖圣与之同归于尽,对妖族而言,必是降临天地以来最划算的买卖。
好在,云真的谋略终是胜过他,神通即便不足,也有各位妖圣来弥补,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妖圣过誉了,彼此都有各自的立场,哪怕偶尔合作,终还是要以厮杀了结因果。
天地只有一个,入主天地的,也只会有一族。”
姜默舒平静地说出了自家的想法,一字一顿,似乎如口含天宪一般。
琨蛟妖圣顿时头皮一麻,但这话从刑天之主的口中说出,却又莫名地理所当然。
疯魔!业障魔!如莲如魔!
这等形容对修士来说,不是谩骂,更不是羞辱,更多时候反而是对修士所行所为的正常阐述。
若是评价出自妖圣元神之类的大能,则多半代表着一种大恐怖。
儒雅道子静静站在那里,脸庞甚至看起来有些青涩,落在琨蛟妖圣眼中,却似有大恐怖萦绕在其身上,似要吞妖噬魔。
“若是无事,我等就该回去了,以后大家就是邻居,好好相处。”一句话突兀地从姜默舒口中传出。
两位元神眉目一凝,眼中闪过精光,却是没有说话,等待下文。
琨蛟妖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沉声开口,“不知刑天之主为何有此一言?我等自立化真妖廷,必然要削弱流明妖廷,还有两个妖圣,必然要除掉。”
天风猎猎吹动道子的衣衫,似是要把人间琐碎因果尽数吹散,又似要以悠悠白帆渡人到岸。
“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流明妖皇居然不懂这个道理,迦云真却是懂的。
现在没有打起来,就打不起来了。
我是真心想和你们夹击流明妖廷,人手我都带来了,
可惜啊,云真似乎不是很领情呢,只愿给出承诺好的价钱,流明妖廷如此对他,不想他还是念着旧情。”
姜默舒耸了耸肩膀,将手一摊。
我就知道!琨蛟妖圣眼神一凛,怪不得战力如此紧张,云真也要拨一半的人手来防备虚天要塞,原来对面的胃口真的不止三个妖圣。
既然对面摆明车马,他便按照妖军统领的吩咐,说出了后面的打算,
“云真说了,他借你的势,承诺的不会少半分,不是流明妖廷给,就是我化真妖廷给。
事实上我和焚南已是定下了挑战流明的妖圣,战至分出生死。”
姜默舒点点头,“那下次月喜河对战,希望妖圣不要缺席。立廷大典也无需给我请帖,我怕死。
跑这一趟有三个妖圣入账,可以了,以后还有这等生意,还请多多关照一下我。”
“默舒,若西极和万妖军联手,便是渊劫中有天塌地陷也挡得住,这话云真从没说出口,我来问!”
琨蛟妖圣眸子中挣扎了一下,终是沉声开口。
姜默舒脸上转为正色,“我不操使人心,即便是交易,我也从不以人心为筹码。”
这跟人心有什么关系?琨蛟妖圣有些疑惑。
姜默舒摇摇头,刀尖血色稠似的杀伐气势已然消散一空。
仿佛变成了一个连战妖都不如的普通人,语气幽幽悠悠,似是突兀地出现在天地中,
“人心可同理,人心可共情,
我常在想,若是我落入天地间,不幸成为一个凡人,似蜉蝣一般朝生而暮尽,
我期待获得什么样的保护,又或者有什么样的出路。
思来想去,只有两个字,公平。”
琨蛟妖圣目光一凛。
眼前刑天之主给他的感觉,和妖军统领定下妖军战略之时极像,不过当时云真眉飞色舞,似是看到了前路,看到了光。
而刑天之主却似苦酒入喉,似是回味,似是惆怅,又似是期待后甘,似要晦暗中澎湃,似要日月也摘。
“妖要吃人生慧,就是最大的不公平,若是我为凡人,日夜笼罩在沦为血食的恐惧中,想来是不得开怀,也不会顺意。”
刑天之主的语气有些苦涩,却又充满了危险,神情中有菩萨似的慈祥,眸子中更有明王一般的冰冷。
“万物有灵者皆该尊重,我向来留人体面,就是缘于此,
但若有一灵残食另一灵,却还要谈什么合作,谈什么共赢,作为被残食的一方,老实说,我共情不了。
我能做的,愿做的,只有势不两立!”
姜默舒慨然一笑,眼中杀伐之意清清冽冽,如清澈的水,如皎洁的月。
“人是复杂的,若同处困境,有人是愿意牺牲自己拯救他人的,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
但人也是极端的,若是与吃人的妖族同处困境,总归有人决不会匍匐在地,成为妖族脱困的跳板,而是选择拼个同归于尽。”
道子踏在飘渺云霞上,轻巧地说着话,脸上柔和地笑着,所言所语却如山岳一般重重砸在琨蛟妖圣心头。
不求千秋万世功名,不求长生久视安稳,只要心中明,眼中净。
琨蛟妖圣有些恍惚,怪不得云真从不提联合刑天,共渡渊劫之事,想来必是知道默剑不会放下人妖隔阂。
“妖圣还请把我的原话带给云真,天生万物与人,便是人的,修士有份,凡人也有份。
魑魅魍魉,牛鬼蛇神,妖魔鬼怪,谁来抢我斩谁!”刑天之主缓缓吐出了胸中的浊息。
心事当以血色在天地中描摹,孤鸿踏血如我,哪管风流与落拓,无非是起风`波。
听得这话,不仅三位妖圣,便是两位元神也是陷入了无言的沉默。
良久,琨蛟妖圣轻轻叹息一声,“也好,让我绝了这个念想,化真妖廷能与刑天之主为敌,甚幸!
这方天地中有你我两方,以霜刃和血色来对答,倒也不错。”
旋即重重盯了一眼刑天之主,似是警惕着妖廷,或说妖族所有敌人中,杀意最重的一位。
他为化真妖廷大护法,也许以后会斩杀眼前的道子,或是被这道子斩杀在天地中。
姜默舒转身看向两位仙尊,“走吧,化真妖廷欠了两个妖圣,不会不给,这点我还是信得过他迦云真,不然,我的利息他给不起。”
两位元神和四位神魔之主向虚天要塞飞去,半晌,仙藤元神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默舒,若是你处在迦云真的位置,你会如何做?”
遁光轻轻落在虚天要塞边上,道子转过身来,看向青冥之下的腥膻妖地,眸光森冷,
“刚刚说过,谁来抢我斩谁!若是我,大概流明妖皇已经凉了有一会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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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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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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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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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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