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一发威远炮的装填之后,林海又将望远镜对准一个佛郎机炮队。
这一队正在装填第一具子铳,和威远炮一样仍是用的合口大铅子,直径比炮口内径略大一分。不过这具子铳里装填的是独弹,并没有像威远炮队那样用平顶送子把合口大铅子死命地往里怼。
佛郎机炮手用的是铁凹心送子,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将弹丸缓缓往里推,待送子深入到子铳内一寸后就不再继续了。反正那子铳的铳管也没多长,这是只有子母铳结构的后装炮才能玩的装填方式。
如此一来,虽然仍是用的合口大铅子,弹丸却没有在装填时被拍扁,基本仍是球形,出膛之后打得会更准一些。
不过采用这样的装填方式,铅弹并未压实火药,多少会浪费一些能量,但比起弹丸不合口或者采用木马子闭气仍然要好得多。
佛郎机炮队将子铳放入母铳腹中楔紧,随后在母铳铳尾处插入铁闩,这个铁闩抵在子铳后尾和母铳后壁之间,主要是为了防止子铳因后坐力作用而跃起。
楔紧子铳和插入铁闩的过程很快,大概半分钟时间就能搞定,当然佛郎机再装填还需要加上拉起铁闩和拆卸前一发子铳的时间。
这样算下来,预先装填好子铳的佛郎机再次射击也需要一分多钟,射速快只是相对前装炮而言的,比起训练有素的鸟铳手来说还是略差一些。
第一具子铳装完之后,这个佛郎机炮队又开始装第二具子铳,这一发装的是霰弹,而且没有合口大铅子,装起来就比较啰嗦了。
第一步是装药,接着是合口木马子,再是一层土、一层铅子的慢慢筑实,上面没有合口的大铅子——佛郎机毕竟是气密性不佳的后装炮,一般不用公孙弹那种双倍装弹的玩法,否则威力不足,何况其子铳的长度也装不下那么多弹药。Χiυmъ.cοΜ
后面两具子铳都是装的霰弹,三具子铳都装填完后,队中两人牵着三头骡子开始后撤。威远炮队那边也是一样,装填完后每个炮队都只留了三人在阵地上。
陆军部这头列完阵后,李魁奇那边的六千人终于也已经全数越过了护城河,正在五里之外排队。
三个步兵局最后一排都有一队空缺,都是被派出的伏路军,林海此时也深感没有夜不收军十分不便。
出乎林海意料的是,这帮海盗排队的速度快得很,六千人的部队不到两盏茶功夫就排列完了,比拿骚·莫里斯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尼德兰军队还要快。
“我还以为这场仗不到中午打不起来,看来是不用等那么久了。”林海放下望远镜对吴国毅说道,他有些庆幸自己早早就下令让陆军部出营列阵。
因为李魁奇所部压根就没有阵型,他们是一团一团地往前走,每一团海盗就对应一个头目和他手下的小弟,人数多寡不一,基本可以反应出该头目负责的海盗船有多大。
会友公司兵力虽少,但后方是营寨,右方有大海屏护侧翼,唯一的弱点就在左方侧翼。
“总座,把伏路军召回罢。”吴国毅在一旁提醒道,“看敌军这个阵势,现在就算郑贼想退兵,估计都难以指挥。”
不过正如吴国毅所言,敌军退兵的可能性很小,而且双方距离并不远,中军位置足以看清敌军,伏路军再在前方已经没有意义了。
这些轻炮其实压根就用不着五名炮兵,紧急情况下只需一名炮兵都可以打放,配上两名已经是很富裕了,剩下的第三人只需要负责运送子铳或弹药。
这也是他们敢把刚成立不久的炮兵局顶在最前头,而非藏于阵中的原因,实在不行还有杀手队兜底。
整体上看,这就是一个浅纵深的横队,三个步兵局正面共计一百四十四人,纵深只有五排,已经是尽可能地把正面拉宽了。
每一局内的四哨也是左右平列,哨长前出。每一哨内的四个杀手队和一个火器队则是前后排列,火器队居前,杀手队居后,各杀手小队内部以小三才阵平列,队长居中。
按照作战条例,伏路军在发现敌军来袭后,要始终与敌军保持一定距离。简而言之就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停我停,若是磨完旗后就直接回大部队,那是要军法从事的。
“召回伏路军。”林海立即下令,这拨伏路军都是天亮前刚派出去换班的,此时还可以填补到阵型的最后一排。
毕竟郑芝龙所部的火器装备率还是比较高的,但冷兵器却都是水手用的短兵,比起倭寇骨干所用的长枪和野太刀要弱得多,绝无可能是鸳鸯阵的对手。
林海和吴国毅对陆军部的战兵们充满信心,比起火力,他们对杀手队的肉搏能力更加自信。
此时,作为预备队的第二局战兵也已经全部出营,林海命令其中一个哨面向北方列阵,随时准备应对大阵左翼可能面临的包抄。
炮兵局的骡子是绝对不能留在战场上的,一旦双方开始交火,这些骡子肯定会受惊往回冲,那将会扰乱后方的步兵大阵。
其实嘉靖时期大部分倭寇打仗也是如此,受过军事训练的真倭毕竟还是人数太少,明代不少记载都表明他们进攻时是一波一波地来,每一波排在前头的都是精锐。
此时,会友公司部署在一线的三個步兵局也已列队完毕。按照战前布置,第一局在中路,第三局在左翼,第四局在右翼,百总在阵后指挥。
随着中军点放号炮和起火,各层伏路军都开始后撤,此前离铜山城最近的小周那一伍已经按照作战条例先行撤退。
走在最前头的海盗队伍已经到了小周等人伏路之处,差不多前进了一里地,但最后头的海盗队伍还没有出发,一杆巨幅认旗此时在铜山城前立了起来。
林海见状对吴国毅道:“出战的是李魁奇,你看那杆认旗,上头写的是李字,我料郑贼所部还在城中。”
吴国毅闻言回道:“看敌军出城的人数,倒是确实和那黄三说的李魁奇所部差不多。不过也说不好郑贼有没有出城,这帮海盗最喜欢故弄玄虚。”
此时郑芝龙正端坐在铜山城头,手持单筒望远镜远远望着会友公司列好的阵势。
他已经在林海手下吃了好几次瘪,但要是不算张大牛那两条船的话,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对方的军队。
“来人,去把杜老夫子给我请过来。”郑芝龙如今十分迷信杜宁,想要把这老色鬼也请过来,看看林海的军队究竟强在哪里。
吩咐完侍立在一旁的贴身亲信后,郑芝龙又对身旁的郑芝鹏道:“大兄,你也睁大眼睛好好瞧瞧,看那姓林的究竟是如何获胜,等我们回魍港后也要学他的法子练兵。”
“大当家,难道李魁奇这厮就没有一点胜机么?”郑芝鹏闻言小声道。
“连半点都没有,我敢断言。”郑芝龙轻轻摇头,脸上的表情谁也看不懂。
被郑芝龙提前判了死刑的李魁奇此时却兴奋得很,他还没出城时,就看到林海把军队派出了木栅营,在他看来这无疑是自蹈死地。
如果说出兵前还有一丝犹疑的话,此时李魁奇却认为自己稳操胜券,毕竟黄三所说的那个木栅营还是让他颇为忌惮。
这厮已经忍不住在畅想,经此一战彻底建立比郑芝龙更高的威望,随后再慢慢取代他成为团伙老大。
林海认为李魁奇的军队压根没有经过任何排布,这其实也是冤枉了他,人家还是有所安排的。
李魁奇把那三个主动追随他出战的头领给排在了最前头,这三人要么是愣头青,要么是像黄三那样被李魁奇捏住了痛处,也都接受了冲在前头当炮灰的安排。
紧随其后的是李魁奇手下那些小船的船头,这些头目手下人数较少,基本就是百把人的规模,战力也不强。
再往后的队伍规模越来越大,人员也越来越强悍。走在最后面的是一条二千料巨舶和两条一千五百料大船上的海盗,总人数约有一千五百人,这大概可以视作是李魁奇部下中的嫡系精锐。
李魁奇手下海盗的基本秩序就是如此,最能打的往往就能上最大的船,次一等的就只能上略小一号的船,余者以此类推。
换言之,李魁奇改变了海盗惯常的作战方式,不再是精锐冲锋在前、弱者在后头充当气氛组的模式,而是反其道而行之。
之所以要这般排兵布阵,主要还是吸取陈衷纪、曾五老等人在林海手下败亡的教训。
李魁奇向这两战的残兵败将详细了解了作战经过,曾五老就是亲自冲锋在前,结果他本人一死,部下就作鸟兽散了。
陈衷纪和杨天生倒是运气好一点,但他们一下子就把全部兵力押上,结果在鸡贼战术诱使下提前开枪,然后对面一波冲锋,抵近之后一轮齐射就将其彻底打崩。
有鉴于此,李魁奇决定把兵力分散,一是应对鸡贼战术、保留火力,二是避免全军一下溃散。
当然,他也考虑到前面的溃军可能冲散后头的队伍,所以特意让弱者在前、强者在后,并且一面开出高额人头赏,一面又申明了后队可以杀前队的溃兵。
如今已经是明末,鸟铳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像李魁奇这种不太缺钱的海盗,手下每一条船都装备了火器,所以每一位船头的队伍里都是有鸟铳手的。
这些鸟铳手基本都被排在了各自队伍的前方,不光是为了接敌前便于打放,也有第一时间射杀前方溃兵的考虑。
总而言之,李魁奇是打算驱使炮灰兵来消耗对面的弹药,精锐部队借此屏护逼近敌军,最后凭借人数优势一锤定音。
他不知道,其实林海和吴国毅最不惧的就是近战。火力方面其实双方的差距并不算大,火枪某种程度上可以缩小精兵强将和臭鱼烂虾之间的实力差距,反倒是残酷的冷兵器近战更能检验一支军队的成色。
“总座,若是此时我军有三百精骑,直接冲过去就能把贼军凿穿了。”吴国毅趁机又向林海灌输骑兵的重要性。
“何须三百精骑?”林海闻言笑道,“就贼军那松散的阵型,我就拿杀手队去冲都势如破竹,你信不信?”
吴国毅点头道:“属下对此毫不怀疑。”
此时,离营地最近的伏路军已经退了回来,林海命人前去引导他们找到自己所在部队的位置。
随着层层伏路军先后退回,敌军的先头部队也越来越近了,当小周带着他那一伍战兵在大阵左翼的缺口处站定后,敌军的先锋部队终于行进到了炮兵阵地的一里之外。
“佛郎机仰放!”江雨大声下令,嗓子喊得都快破音了,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证明自己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江雨的亲兵先是对天鸣响号炮,提醒炮兵局各哨长注意指令,接着一人举旗磨动,一人点放起火。
各哨哨长看到对应本哨的旗帜就知命令是向自己下达的,看到起火后就可以下令开炮,这样一来各炮队就只需听哨长口令即可,不必时刻关注远处的百总是否有命令下达。
江雨的亲兵先后举起了两杆旗帜,每举一面之后就点放起火。大阵左侧的那个佛郎机哨是由哨长单独指挥的,三具子铳全部装的霰弹,该部唯一的任务就是迟滞敌军的包抄,无需听百总的指令。
“第一队,放铳!第二队,放铳!第三队,放铳……”
左右翼的两名佛郎机哨哨长依次走过下属的十门炮,对炮组下达口令。
“检查火绳!检查火绳!检查火绳……”
各队队长也依次下令,第一发药线、火药、弹丸都是事先装填好的,子铳也已楔入母铳腹中并插好了铁闩,发射前除了瞄准之外,唯一要做的工作就是检查用来点燃药线的火绳。
“点火!点火!点火……”
下属炮兵报告火绳正常燃烧之后,各队队长亲自手持铳尾杆瞄准目标,随后下达了点火指令。
轰……轰……轰……
陆军部左、右两翼前方的二十门佛郎机次第打响,炮声此起彼伏,弥漫的硝烟在阵前连成了两条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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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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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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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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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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