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后的水坑尾街是华人的聚集区,街两边到处都是杂乱无章的篷寮,大批来自广东沿海的菜农、挑夫、裁缝、工匠、杀猪佬、人贩子和无业游民在这里安家谋生。xiumb.com
林海两人走在街上,一路听到的全是粤语乡音,珠娘兴奋道:“林大哥,这里尽是广东同乡,我们不如就在这左近赁房罢?”
“不可,这一片肯定有不少新安人,我们还是到别处看看罢。”林海摇了摇头,深圳和澳门不过一水之隔,这里的广东人还不知有多少新安来的。苟司吏肯定要捉拿他们几个,多半还会画影张榜,在这里租房不太安全。
珠娘一想也是,点头道:“那我们先到处走走,说不准能碰到荷香姐,到时我们赁她家房屋。”
“好,我们四处逛逛,看哪里鬼佬多,定然就离她家不远了。”珠娘的话正中林海下怀,他早就打定主意去葡萄牙人的居民区租房,那里才是这个城市的核心,也是离他的野望最近的地方。
随着两人一路南行,街道上异族面孔越来越多:金发碧眼的日耳曼水手,高鼻深目的意大利教士,矮小精瘦的马来仆从,高大壮实的黑人护卫,挎着武士刀的日本浪人,抱着乌德琴的波斯乐师,缠着红头巾的古吉拉特商人……
“这城里恁多女娘!”珠娘从小在珠江口长大,黑人白人都见过几次,倒没有因为这些异族面孔而大惊小怪,反倒是惊讶于城里女人远比男人多。
“这有什么稀奇,鬼佬都是有钱人家,我听说濠镜城里女人占了八成,大多都是佛郎机人养的丫鬟婢仆。”林海曾读过后世的一些文章,了解到这年代澳门的男女比例大概是一比四。
原因正如他所言,这年代亚洲的葡萄牙人蓄奴成风,而女奴总是比男奴更受欢迎,这就导致澳门的人口买卖十分猖獗,大批来自马来、印度、非洲、帝汶、日本和明朝的女子被卖往澳门为奴。
另一个他没说的原因是,无论来自什么种族,这座城里的男人大多在海上讨生活,死亡率常年居高不下,可以说澳门葡城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寡妇城。
珠娘到过最繁华的地方就是新安县治所在的南头城,从来没有见过一座城里住了这么多人,不禁好奇道:“你说濠镜城里统共有多少人?”
这块石碑立于万历四十一年,立碑人是广东海道副使俞安性和香山县令但启元,碑文是中葡两种文字,刻有《海道禁约》规定的五条禁令。这里原本是广东地方政府下澳议事和发布政令之所,后来在乾隆年间被澳葡当局改为了市政厅。
至于这些衙门除了捞钱管不管正事,就林海所见,至少《海道禁约》上明令禁止的人口买卖在澳门就十分猖獗。
荷香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摇摇头道:“空房倒是有,只是我家那口子出海了,我却不敢作主。这些年嫁到濠镜,连娘家都不能回,除了阿妈偶尔来看看我,我竟连个说体己话儿的人都没有。”
终于,当荷香问起珠娘为什么到了濠镜,珠娘这才想起介绍一下林海,顺带把近期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又问荷香家有没有空房出租。
从匾文看来,这三个衙门应该是分属于营兵、卫所和府县三大系统。根据晚明官场的尿性,林海推测应该是各路神仙都盯上了澳门的油水,纷纷在此设立捞黑钱的派出机构。
林海十分绅士地没有去打断,静静听了一会,也没有听出什么东西。除了知道荷香的丈夫是在九年前来到澳门,在澳门葡人中有一定地位之外,对他以前的经历一无所知,林海觉得可能连荷香自己都不大清楚。
“荷香姐!”珠娘惊喜地叫出声来。林海明白眼前这位就是春花婶的闺女荷香,想不到真被珠娘说中了,还真碰上了她。
这些房子尽管有方有圆,外形多样,装饰却并不繁复,外墙均为白色,门窗则漆成黄色、粉色或蓝色,整体风格素淡巧丽,比较符合林海的审美。
“这里广东人甚少,多是做买卖的福佬。说起来正好有个福建来的掌柜,他娘子和我时常往来,前些时日听闻她家有租客要走,你们若是有意赁房,我可以居中扯扯纤儿,好歹与你个巧价儿。”
珠娘听说此处也有不少华人,对林海道:“只怕这里也有新安人,我还是怕那狗官会寻来哩。”
多年未见,小姐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挽着手亲亲热热地交谈起来,似乎要把这些年各自的经历说个遍,倒把林海这个大活人晾在一边了。
林海道:“总有好几万罢,正经的佛郎机人其实不多,也就一千上下。”
林海打量了一眼荷香的装束,只见她发髻高挽,头上披有鲜艳的纱丽,脖子和耳朵上戴有宝石,五彩披风下是分体式的丝织短衫和腰裙,已丝毫看不出疍家女人的影子。
他不知道,这是一种兴起于果阿的土生葡人女装,名为萨拉瑟巴襦,带有浓郁的印度和马来风格,后来渐渐传到了澳门。
正当他四处寻找有没有租房的牙行时,身后突然有人在叫珠娘的名字。他转身一看,眼前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华人贵妇,身后还跟着两名身材魁梧的黑人护卫。
林海注意到议事亭旁还有三座中式官衙,于是兴致勃勃地驻足观摩。他逐一看过官衙正门上的牌匾,分别是前山参将府提调司、香山千户所备倭行署、香山巡检分司。
两人一路走到了葡城东南角的南湾,这里是葡人豪宅的聚集处,也是全球最重要的海洋贸易中心之一。澳门就像中国这条巨龙的龙口,源源不断地吸入来自拉美和日本的白银,吐出丝绸、瓷器等全世界都渴求的商品。
葡萄牙人的房子大多建在地势较高的地方,一般是依山而建的三层堡垒式建筑,大多仅在顶楼开有窗户,有些还建有围墙,带有明显的防御色彩。很显然,这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而房主人大多拥有丰厚的家产。
荷香说着抹抹眼泪,又道:“这附近倒不缺房屋租赁,佛郎机人惯常把一层租给唐人,自家住在楼上。”
珠娘如今也识得不少字,看到这里也有官府,连声催促着林海离开。
珠娘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那家人可好相与?不会欺负我们疍家人罢?”
毕竟明政府每年只能从澳门收到四万两税银,而每年光是从长崎和马尼拉运到澳门的白银就将近三百万两,当时全世界的白银产量也不过年均一千万两,其中大约有一半最终流入了明朝。
两人一路闲聊一路逛,渐渐来到了葡城中心地带的议事亭,这是一座四面通风的中式亭楼,亭后建有一座三开间的中式房屋,四周建有围墙,围墙外竖着一道高达丈余的石碑。
“那家娘子信佛,最是和善。她家官人叫黄程,是黄合兴洋行的掌柜……”
“黄程?他是不是有个姓郑的外甥?”林海突然很不绅士地打断了荷香。
“伱认得郑一官?”荷香吃惊地反问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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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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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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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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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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