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稍稍沉吟,道:“我去一趟御史台。”
钟繇道:“我去大理寺。”
荀攸愣了下,道:“我回吏曹。”
三人没有其他交流,眼神都没有,齐齐出了尚书台,各自忙活。
对于宫里那位陛下,三人心中都十分忌惮,他的一举一动都令他们关注。
而今,宫里破天荒的纳秀,三人心里隐约都猜到些什么,却又不能宣之于口,只能各自找借口散开。
御史台已经搬出了皇宫,与刑曹,大理寺在一起,合称‘三法司’。
对于荀彧罕见来访,尤其是从宫里特意过来,刘协吓了一跳,亲自到大门口迎接。
荀彧抬手见礼,道:“下官见过殿下。”
刘协连忙回礼,而后引着荀彧向里走去,道:“丞相来御史台,是有要事?”
荀彧不苟言笑,道:“并无大事,一则关于御史台改制的下一步,下官要与殿下商议。其二,对于京察的结果,年底前应该有个结果,殿下始终未与尚书台通报。其三,是明年御史台监察御史出京巡视的事宜,下官还想与殿下再做讨论。”
刘协本以为多大的事情,闻言心里稍松,道:“丞相请。”
两人来到值房,对面而坐,待小吏上茶之后,刘协试探性的问道:“京察的结果,吏曹也有,丞相何必亲自跑一趟?”
京察是吏曹与御史台一同主持的,对北方五州各级官员进行考察,这些事务拖拖拉拉好几年,在刘辩的催促下,终于有了结果。
荀彧没有喝茶,道:“五州,六成官员‘贪赃枉法’、‘官商勾结’、‘受命士族’、‘欺压百姓’……殿下,这样的结果,下官不敢不来。”
刘协闻言,轻叹了口气,道:“丞相,这个结果,其实已经算好的了。”
荀彧心知肚明,还是道:“能否再宽宥些?”
刘协怔了下,道:“丞相是想如何宽宥?”
“最多三成。”荀彧道。
刘协看着他,一时语塞。
这个‘京察’,看似是吏曹与御史台共同主持,实则一举一动宫里一清二楚。
对于结果,宫里也早就知道了。
荀彧现在来说,将‘六’变‘三’,是一种众所周知的不得已——那就是不能让事情变得太难看。
大汉朝六成以上的官员不合格,大汉朝的脸面往哪放?
而这‘众所周知’中的‘众’,不止是刘协,荀彧,荀攸等人,还包括宫里的刘辩。
这样荒唐的结案,最不能接受,大概就是刘辩这个皇帝了。
刘协知道,荀彧既然问出口,多半是判断宫里能够接受,道:“丞相,这件事,是否该由吏曹来做?”
这口大黑锅,刘协不想背。
荀彧也没有让刘协来做的意思,点头道:“关于御史台的改制,御史台在各州、郡设以常驻督查司,不知,这督查司放在何处,官位是多少?”
刘协看着荀彧,有些明悟过来,道:“丞相是有其他事情吗?不妨直言。”
这些改制方案,早就送到了崇德殿,尚书台没理由不知道。
荀彧心里有些无奈,论人际交往,还得是钟繇来,他不擅长转弯抹角。
荀彧喝了口茶,面不改色的道:“是关于那天师道,也就是五斗米教,近来在京畿一带发展迅速,教众据说已破十万。”
刘协神色诧异,道:“有这么多吗?”
荀彧道:“只多不少。”
刘协已经不是以前了,迅速从荀彧的话来明白了问题的关键,道:“丞相是想问那卢氏与宫里的关系?”
“还请殿下明言相告。”荀彧抬起手,些许老成的脸上出现肃色。
刘协点头,道:“丞相无需多礼,也不是什么秘密。那卢氏确实貌美,但与陛下没有关系,是太后娘娘引为知己。不过,那卢氏善言,与她相处,确实如沐春风,赏心悦目。”
见那卢氏不是被刘辩纳入后宫,荀彧心里放松,道:“那,对天师道,陛下是何态度?我听说,陛下见了那张鲁多次。”
刘协脸色有些古怪,迟疑着道:“有一次那张鲁进宫,我确实在一旁,听到了陛下提及了国教之类的话,但只言片语,我也不好下定论。不过,陛下后来似兴致缺缺,没有再理会。御史台之所以阻止洛阳府驱赶五斗米教,是因为其中多是灾民,赶出洛阳,等于逼他们入死路。”
荀彧面露恍然之色,道:“殿下,能否劳请殿下找个时间入宫,询问国教一事,如果陛下无意,我准备将天师道封禁。”
短短时间就聚众十万,还是在洛阳京畿附近,任谁都不能安心。
刘协明白荀彧的来意了,道:“这个好办,今天或者明天我便入宫为丞相打探。”
荀彧再次抬手,道:“多谢殿下。”
刘协身为当今唯一的一个皇帝,地位特别。
他是曾经与刘辩争夺皇位的人,在相当长一段时间,身份十分敏感,一度被刘辩软禁在宫里。
但随着刘辩坐稳皇位,威加海内,尤其是两个皇子长成,为了体现皇家的和睦,刘协一步步被‘释放’,不止从宫里搬了出来,还解除了暗中监禁。
荀彧虽然不善于沟通,但简单的人际交往还是懂的,上门求人办事,不能空手。
不过,他是丞相,不是寻常百姓。
稍作沉吟,荀彧道:“殿下先前说的,善待宗室,尚书台深以为然。废除郡国,虽然是‘新政’的要求,但善待宗室,也是陛下旨意。俸禄以及婚丧嫁娶皆由朝廷承担,另外,会在洛阳专门修建府邸,以供亲王、郡王居住。改元之后,明文下发,绝无更改。请殿下放心。”
在大汉朝廷掌握的各州里,基本上废除了郡国,那宗室就是朝廷要解决的大问题。
按理说,刘协也应该就藩渤海或者陈留,但因为敏感的身份,一直被留在洛阳。
作为当今唯一的亲王,自然关注朝廷如何对待宗室。
听到荀彧的话,虽然不太满意,刘协还是微笑道:“有劳丞相。”
荀彧客气的抬手,道:“宗室里一些人不太满意,但朝廷困窘,殿下深知,还请殿下代为说和,勿要宗室之内起暗涛,令陛下为难。”
这句话说的刘协一点脾气都没有。
宫里自上而下,都十分节俭,何太后五年来只做了五件新衣服,两位美人只有三件,而刘辩是一件新衣没有,吃喝之类,更是朴素,不见丝毫奢华。
刘协勉强的道:“不须丞相说,我自会去做。”
荀彧再次抬手,以示感谢。
大汉朝的宗室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又复杂。
有的宗室后代做到了三公的高位,如刘弘等人,也有封疆大吏,如刘焉,刘表,刘岱,刘繇等人。
而其他的文豪,大家,盘踞一方的化作士族的更有不少。
朝廷不能不小心翼翼,以免激起宗室的反弹。
荀彧的来意基本上说完了,刚想走,便见到了刘协欲言又止的故作表情。
荀彧心里微动,瞬间就想到了,也跟着沉默起来。
在尚书台拟定的‘大汉宗室律’中,还有一条十分关键的内容:继承法。
这个‘继承法’,不止是宗室继承,还有关于皇室的继承,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嫡长子继承制。
这条制度一出,朝野焦虑已久的东宫人选,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但宫里始终迟迟不肯立太子,又令所有人没底。
尤其是前不久,派二皇子出洛阳督军,又引起诸多人的猜测以及朝野的波澜涌动。
荀彧沉默许久,还是道:“殿下,陛下亲口有言,皇长子无过错,无意更改,暂不立太子,态度不变。”
刘协闻言,脸上出现了大松一口气的表情,抬手而拜,道:“多谢丞相。”
按理说,这种事是不应该说给刘协这个‘身份敏感’人,但荀彧说出来,那便是一份大人情。
荀彧又哪里不知道,宫里明言告诉他,就是要借他的口,告诉一些人,平息因东宫虚悬而引起的朝野动荡。
认真回礼后,荀彧告辞离开御史台。
顺带着,他又去拜访了大理寺卿王朗,这位前任丞相的唯一遗留在朝廷的心腹。琇書網
半个时辰后,出大理寺,荀彧又转去了刑曹,与刑曹尚书司马儁对弈了一局。
传言病重的司马儁,精神矍铄,在棋盘上与荀彧针锋相对,丝毫不落下风。
与此同时,钟繇在太常寺得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你是说,有诸多世家大族的人加入了五斗米教?杨,王,荀氏都有?”
钟繇严肃的脸上,带着不可置信之色。
孔融像是一个富家翁,笑呵呵的道:“是,天师道与以往不同,教人向善,听说太后娘娘都斋醮,是以有人跟随,也不算意外。”
他不意外,钟繇不能不意外。
在他看来,五斗米教是邪教,之前还参与了叛逆,虽然改头换面,但本质没有不同。
他甚至都不知道,太后娘娘也加入了五斗米教!
事情的复杂程度,超过了他的想象!
“太学,鸿都门学可有人加入?”转而,钟繇就沉着脸,低喝道。
孔融反应过来了,不解的道:“钟仆射,可是有何不妥?”
宫里太后都喜欢五斗米教,为什么这钟仆射这般态度?
钟繇冷哼一声,道:“如实回答我!”
在别人眼里,孔融是当世大儒,尊崇有加,可钟繇不当回事,酸儒而已。
孔融没了笑容,心里警惕,认真想了想,道:“应当有一些。”
钟繇脸角绷直,径直起身,道:“你当的好官!”
说完,拂袖而走。
孔融愣住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追出去。
钟繇不理会他,上了马车,道:“入宫,丞相回来了,立即通知我。”
“是。”马车旁的侍卫应声道。
钟繇并没有直接回尚书台,而是又去了一次洛阳府,半个时辰后出来,惯常严肃的脸上,凝重又阴沉。
回到尚书台,荀彧已经回来了,钟繇推门而入,沉声道:“是我们想简单了。”
荀彧刚要处理公文,抬头看着他的的脸色,放下笔,道:“又出什么事情了?”
钟繇坐到他下首,道:“我仔细查了一下,宫里虽然不清楚,但有不少内监加入了五斗米教,洛阳的大小官员少数也有百人,另外涉及禁军,羽林军,各士族大户,或许,禁军大营也有……”
荀彧向来八风不动的脸上,罕见的绷直,双眼圆睁,道:“你查清楚了?”
钟繇神情如铁,道:“尚且不完全清楚。”
不完全清楚,不是不清楚,而是事情只大不小!
荀彧注视着钟繇,心如电转。
一个不起眼,谁都没当回事的五斗米教,短短时间,居然发展到了这种程度!
宫里宫外,禁军,羽林军,朝廷百官,居然无声无息的都加入了五斗米教!
加上近十万的教众,就在洛阳,这要么不出事,一出事便是大事!
“伱怎么考虑?”好半晌,荀彧语气寡淡的道。
钟繇道:“我想了很久,这件事,还得先探明陛下的态度,他未必不知情,也许有其他用意。”
荀彧想到了刘协的话,道:“陈留王方才与我说,陛下提及过‘国教’一词,见过那张鲁几次,后来不了了之。”
“国教?”
钟繇咀嚼着这个词,若有所思的道:“陛下有意立教吗?”
荀彧摇了摇头,道:“从陈留王的话来看,陛下好像是一时兴起,而后没有后续。”
钟繇闻言,坐直沉声道:“先不管陛下如何想,不能任由五斗米教这般发展下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荀彧微微点头,眼神里杀机一闪而过,道:“我进宫面见陛下,你召去见大司马,说明事情的严重性。而后通知洛阳府尹,刑曹尚书来尚书台等我。”
钟繇知道荀彧要做什么了,道:“我要不要先见一见典韦与赵云,与他们通气。”
荀彧神情如铁,目光坚毅,道:“暂且不用。等我回来再说。”
钟繇点头,与荀彧起身,分头行事。
朝臣们的动静,哪里能瞒得过刘辩。
这会儿,他在小桥上,撒着鱼饵,看着小河里不多的游鱼,有些无奈的摇头。
他确实有立教的想法,可与那张鲁交流几次后发现,现在的道教十分驳杂,既无完整的教义,也无仪程,还在十分原始的阶段。
这种事情,刘辩没有一点办法,偏偏佛教来势汹汹,已经有遍地开花之势。
“不过,”
刘辩忽的又笑起来,道:“丞相这一次展现的魄力,倒是令朕意外。潘隐,皇甫坚长是不是回京了?不要让他闲着,去给丞相打个辅助。”
“是。”潘隐应着,小碎步的退走。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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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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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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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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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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