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大早。
丞相府的大门就被拍的叮当响,门房才刚刚醒,隔着门大喊道:“丞相不见宾客,请回。”
“烦请通禀,洛阳丞来求见洛阳令。”门外的人朗声道。
门房一楞,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来找王朗,又是洛阳丞,只好道:“等着。”
他派人去里面通传,好一阵子,门被打开。
一个面色白嫩,双眸奇大的中年人大步而入。
门房瞬间就觉得,这个人来势汹汹,不敢大意,引着他去王朗的小院。
王朗向来有早起的习惯,此时正在练剑,等着洛阳丞走近,还是依旧比划着。
“下官洛阳丞阴桐见过县令。”阴桐抬着手,不卑不亢道。
王朗练了好一阵子才收剑,拿着毛巾擦汗,道:“南阳人?”
“是。”阴桐说道。
南阳出的世家大族,不比颍川或者其他地方差,简单来说,开国皇帝刘秀、皇后阴丽华,都是南阳人。再比如,前任大将军何进、当今的太后娘娘何太后,也是南阳人。
王朗宽厚的脸角不见声色,看着他道:“有事?”
阴桐神色一沉,举着一道奏本,道:“下官弹劾奸佞十八大罪,如泥牛入海,毫无波动,特请王县令与下官一道署名。”
王朗注视着他许久,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目十行,而后抬头看向阴桐。
阴桐沉着脸,抬着手,与他对视。
这是弹劾王允的奏本。
王朗合上这道公文,面色思忖,许久之后,道:“所谓的擅权,乱国,扣谁都可以,无法定罪。至于你说的纵容家奴行凶,侵占民田,廷尉府已经结案。”
阴桐道:“那是廷尉府畏惧王允权势而结的冤假错案,恳请县令与下官一道上书陛下。下官人微言轻,县令则不同,出自名门世家,又是丞相府幕僚,一旦上书,必然朝野瞩目。奸佞得除,朝堂清正!”
听到‘朝野瞩目’,王朗目光微冷,将奏本递回去,道:“我不会与你署名,找别人吧。”
阴桐陡然腰杆笔直,声音朗朗,大声道:“王县令,莫非也是畏惧那王允的权势?还是说,连东海名士,也要攀附那等奸佞!”
声音洪亮,又是大清晨,整个丞相府都能听得到。
王朗神情不变,只是转身道:“送客。”
阴桐大笑,凄然怒声道:“什么东海名士,徒有虚名,我阴桐不屑为伍!”
说着,摘除腰间玉佩,甩在地上,道:“这官,不做也罢!”
说完,大步离去。
王朗走了几步,神情难看,强压怒火。
杨彪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急匆匆过来,道:“看看,看看,这位才一盏茶时间就博得了一个好名声。等这事情过去,有的是人邀请他为官,指不定是青云直上,加官进爵。要是先离洛阳,到了各州郡,州牧,刺史,太守争相邀请,奉为座上宾,真真的是前途不可限量……”
王朗回头,见他还在那系腰带,面无表情道:“戏看完了,冷嘲热讽也说完了,等你腰带系完,我也给伱留一道弹劾奏本,摔玉而去。”
杨彪立刻放下腰带,肥脸笑的抖个不停,道:“难得看你王景兴的笑话……好了,莫气莫气,等你入仕,还有更头疼的。”
王朗眉头皱了又皱,慢慢恢复表情,拿着毛巾擦汗,眼神里多少有些冷屑。
他这还没到任,就成了下属邀名的踏脚石了。
杨彪站到他身旁,收敛笑容,道:“你打算怎么做?”
王朗擦着脸,看向院外的天空,道:“不做则已,做则惊人!”
“具体说说。”杨彪道。洛阳令本就不好当,阴桐这么一来,王朗的处境将十分尴尬,必须要找到破局的方法。
王朗瞥了他一眼,转身进屋,道:“早晚你就知道了。”
杨彪倒是很想知道,却要赶着时间进宫,冲他背影喊道:“那我晚上找你喝酒。”
“明天吃你的大宴。”王朗头也不回的说道。
杨彪一怔,见王朗已经进去了,自语道:“大宴?哪家的大宴?”
他想不起来,哪户人家将有大宴,他还没收到请柬。
阴桐出了丞相府,回头看了眼,自得一笑,转身直奔的户曹尚书何颙的府邸。
但是何颙走的早,扑了空,阴桐思索一阵,忽然道:“对了,太常!”
他快速掉头,前往太常蔡邕的府邸。
一个王朗,还不足够立他的声名。
蔡邕的名声,可强过王朗无数。这个人的名声不在官场,而是文坛!
相比于那些一心治学的大儒,蔡邕热衷于出风头,只要是热闹的场合,基本都少不了他。
阴桐想到激动处,忍不住的摸了摸怀里的官印。
来到蔡府前,抬眼看到一个娇美女子从里面出来,五官白皙,肌肤如水,阴桐看的入神,心里居然有些舍不得脚踩蔡邕了。
但转瞬,他就抬起手,沉声道:“烦劳蔡小娘通报,我乃……”
不等他说完,女子摆手,道:“我不是文姬,叔父不在府里。”说完,她径直离开。
阴桐盯着女子的背影,眼神炽热。
而后,又见到一个素衣女子追出来,道:“姐,这个带回去。”
阴桐看着出来的女子,双眼又是一亮,这女子虽然带着面纱,但给人一种竹兰般的清新感,尤其是双眸里的哀色,真的是我见犹怜。
阴桐想到了蔡文姬新寡,顿时心头火热,一脸正色上前,抬着手道:“颍川阴士、洛阳丞阴桐,见过蔡小娘。”
不等蔡琰反应,她堂姐一把拉过她,往里推,道:“一看就是登徒子,赶紧进去,他要是乱来,让人打出去。”
蔡琰被推进去,哎哎唤了两声。
她堂姐却站在门口,一掐腰,满脸怒色瞪着阴桐,道:“是你滚,还是我打的你滚!”m.xiumb.com
阴桐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春兰秋竹,没想到是个泼妇。
心里暗叫一声晦气,越发笃定要拿蔡邕当垫脚石了,哼了一声,转身往回走。
蔡琰这堂姐追着骂了几句,痛快了才离去。
阴桐在蔡府门前积累了一肚子气,很快来到了太常外。
“下官……”
他还没说完,门口的差役厌烦的道:“速速离开,敢再多言,送你去廷尉府!”
阴桐看着涌出来的十几个差役,立时回忆起昨日太常的乱事,心里犹豫,还是不肯放弃,道:“我乃洛阳丞,求见太常,有要事禀告。”
“休要废话,找你们县令去。”差役不管那么多,今天闲杂人等一个都不能靠近太常!
阴桐见状,神情有些不好看,一边转身,一边想着找谁最合适。
这一抬头,他看到了刑曹尚书李儒,带着一群刑曹大小官吏,说着什么直向太常走来。
阴桐登时冲过去,大喝道:“奸贼李儒!你攀附王允,构陷忠良,抓捕同僚,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李儒被这突然而来的喝骂冲脸,是怔了又怔。
不过,他旋即道:“带回去。”
他身后的刑曹差役扑过去,将要按倒阴桐,还有人已经掏出了镣铐。
阴桐怡然不惧,抬头挺胸,破口大骂,道:“奸贼!南阳阴桐,绝不与你们同流合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没头没脑,李儒只当他是是被裁减的冗官,不当回事的道:“问清楚了,调迁去幽州。”
阴桐心头一惊,越发大喝道:“你们这是要害死我!我南阳阴家,绝不干休!”
李儒皱眉,这个人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但他是为昨天太常的乱事来的,没空理会阴桐,快步走入太常。
阴桐还在大叫,没几句被堵住嘴的给拖走了。
蔡邕现在诸事缠身,似乎想起李儒之前是太学博士,一见面不管案情,反而讨论起课纲来了。
而此时的宫里,杨彪召集了各尚书、侍郎,商议的还是‘施政纲要’。
‘施政纲要’,这个四个字足以说明一切,是朝廷未来施政的根基,原本杨彪写了十分空泛的一份,被刘辩无情打回。
但相对于一国大政,里面有太多东西可以争论了,尤其还是四百年王朝,弊政丛丛,乱象纷呈之际。
争了好几日,进展相当缓慢。
一个中黄门进来,端着一盘子公文,道:“丞相,这是今日公文,奏本。”
杨彪绷着脸,神色威严的点头,刚要伸手去拿,却见小黄门抽走了上面的三道。
杨彪注意到了最上面的是王朗的名字,急忙道:“这是给陛下的?”
中黄门道:“是。”
给刘辩的,杨彪等人就没资格看了。
杨彪点点头,想着早上王朗的话,心里越发好奇王朗怎么一鸣惊人了。
景福殿内。
寒冬腊月,一出被窝就是另外的世界,刘辩近来有些懒床。
唐姬倒是早早穿戴整齐,端来了一份早膳,放到刘辩边上。
刘辩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双手冰冷的翻着一道道奏本,看的太入神,早膳冷了换,换了冷,已经好几波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快看的麻木中,刘辩忽然定神,愣了下,猛的坐起来,急急忙忙的穿衣服,道:“去书房。”
潘隐注意到,刘辩手里拿的,是王朗的奏本,与唐姬一起,帮着刘辩裹的严严实实,匆匆离开寝宫,来到书房。
刘辩进去,看了眼碳炉,道:“注意通风。”
而后他坐到椅子上,静静的审视着王朗的这道奏本。
奏本的字数不多,内容却非常的充实。
刘辩沉着眉,一字字的推敲。
潘隐给刘辩倒茶,目中闪过一丝异色,还是第一次看到刘辩这么认真的看一道奏本。
王朗在奏本里建议,将洛阳县升级为‘府’,要知道,‘府’是朝廷一级机构的名字,洛阳县哪怕升级,也当是郡。
将洛阳县周围的郡县合并,洛阳府的主官不能称为令或者太守,而是称‘尹’,为东都独专,其他郡县不得再用。
并以洛阳尹代司隶校尉,统管东都、司隶除军务外的一应民事,如缉盗,安民,水火之类等等。
同时,复置八关,布设精兵,以拱卫东都。
……
刘辩默默看着,心里转过很多念头。
王朗的这道奏本,确实不错,与他的一些想法是不谋而合,甚至于提点了他忽略的事情。
司隶看似不大,但九郡领一百零一县,这县着实是太多了!
推及到整个大汉,那得数以千计!
刘辩想了好半晌,拿起笔,记录着他的思考。
很多事情是不能一蹴而就,暂时不能去做的,但他得记下来,以免日后想不起来。
刘辩这一忙,忙的没了时间,直到傍晚,才从奏本、公文里抬起头,艰难的伸个懒腰,活动着酸涩的肩膀。
他看向不远处的潘隐,揉着僵硬的脸角,道:“给朕说个乐事。”
潘隐一怔,想了想,连忙上前道:“陛下,小人不知道算不算,丞相明日要摆宴,直到散值了才发请帖。”
刘辩揉着肩膀,闻言也觉得有趣,笑着道:“这天都黑了才发请帖?他摆的什么宴,请的什么人?”
潘隐道:“小人查问过了,说是一个妹妹的寿辰,请的都是京中名士,世家之人,不过,全部都不在朝。”
刘辩揉着肩膀的手慢慢停下,双眼微微眯起,道:“这就更有趣了。”
一个个妹妹的寿辰值得丞相大摆宴席,还是天黑了才发请帖?请的还都是在野的?
潘隐看着刘辩的神色,道:“听说,蔡小娘也被邀请了。”
刘辩一怔,有些怪异的看着他。
蔡文姬?邀请她做什么?一个新寡居家的少妇。
潘隐同样不解,道:“小人也不知内情。”
刘辩背着手,用力的上上下下撑肩膀,双眼看向门外,淡淡道:“是真有趣了。派人进去,看看咱们的丞相是要做什么。”
“是。”潘隐低着头应道。
刘辩活动了一会儿,站到门口。
“荀攸,现在是不是快到冀州了?”刘辩问道。
荀攸送应劭上任冀州牧。
潘隐知道刘辩心系盐政,还是一脸谨慎的道:“依照路程来算,应该是没到。”
刘辩嗯了一声,道:“找个时间,朕见见那刘璋。”
潘隐道:“是。”
“陛下,”
这时,一个中黄门小跑过来,气喘吁吁的道:“启禀陛下,太仆,说是有人被打了,伤的不轻。”
刘辩眉头一挑,旋即道:“让王朗提前上任去处置。”
潘隐听着,犹豫要不要将今早丞相府的那件有关王朗的小事禀报,不等他想清楚,忽然左栗急步小跑过来,神情紧张,道:“陛下,鸿都门学学生罢课,太学那边,也有人在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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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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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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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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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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