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天顶。
这一场迅疾又恐怖的动荡随着烛龙子的落败,终于谢幕,尘埃落定。
且看那支离破碎的天穹寰宇,缓缓愈合;无穷无尽的恐怖暴风,逐渐消退;阴云散去,晴空再临,和熙的阳光再度洒落。
整个上京,死寂无声。
直到那护城大阵的光晕缓缓褪去,归于无形,阳光照耀下来,方才惊醒了呆滞的吃瓜看客们。
纷纷如梦初醒,不敢置信!
“贫道是在做梦吧?一定是在做梦吧?”有人心神失守,喃喃自语。
“不……不是梦,烛龙之子……被镇压了……”有人揉了揉眼睛,清清楚楚从那水晶天地中,看到了扭曲残破的“鼓”的身影。
“所以……今儿这事儿到底为什么会闹到如此境地?”有人痛苦地揉着太阳穴。
是啊,为什么呢?
透过那水晶一般的天地,他能够看到大千现世中的余琛。
——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在外人看来,他就是纯粹地莽上了血蚺世家,不管不顾,报仇雪恨。
不仅颜面无存,更是失去了一位合道境的老祖,连带烛龙之子也被佛祖镇压。
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摩柯佛子也是双手合十,回礼。
那个蝼蚁一般身影,高高地站在天穹之上,脸色平静,并不惊讶。
但却动弹不得,甚至发不出一丝声音,完全无法摆脱摩柯至宝的封锁和镇压。
丝毫看不出方才那狠辣冷酷的做派。
所以他决定做这件事儿以后,连夜发信,送往西域佛门。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怪物?
痛!
实在太痛了!
人们哪怕仅是想想,都能感受到烛龙世家的憋屈和痛苦。
在世佛陀,强势镇压!
这一场复仇,烛龙世家完败!
不是对于摩柯佛。
而是对这个不足天尊之境的年轻人。
报出自個儿身份势力后,齐齐开口,“见过摩柯佛!”
于是,在烛龙之子铁了心要杀他之时,这些准备起到了作用。
除金虎凶家和血蚺凶家在外的三十四天罡门,还有除大日圣地和烛龙世家的十三圣地势力,那些个大人物们这会儿全部走上天来,战战兢兢,躬身向着摩柯佛行礼。
此时此刻,余琛能够依靠的,似乎就只有一个人了。
又为何让阎魔圣地和摩柯圣寺如此力保?
可惜,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惑。
一个个都是跺一跺脚,就能让整个上京震三震的人物,如今却都是噤若寒蝉,屏息凝神,生怕一句话不满意得罪了这位佛祖。
他一开始,就是将血蚺凶家背后的烛龙世家,当做了假想敌。
——他的准备,终究是没有白费。
就如他先前所说那样。
此时此刻,他仍拥有无比清晰的意识,能感受到那般无穷的痛苦。
那位传说中的摩柯佛,远渡万里,跨越山海,自西域降临而来,轻而易举抽烛龙子龙筋,并将其中镇压于至宝天地之下。
但……仍没有人敢有丝毫不恭。
——这可是能直接把烛龙之子抽筋镇压的,哪儿惹得起?
而站在摩柯佛一旁的余琛,则是望着明媚的阳光洒落,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也稍微放松了身心。
复仇当天,又让虞幼鱼亲自前往西域,告知一切来龙去脉,请摩柯新佛降临。
——摩柯佛。
又惊,又骇。
最后的结果就是,烛龙之子气势汹汹而来,结果不仅没能为龙桧报仇,没能整肃烛龙世家的威严,反而被镇压了去。
但只有余琛晓得,绝非如此。
结果谁能想到?
而龙筋被抽,身负重伤的烛龙之子“鼓”自然更是……生不如死。
于是,一道道目光,看向天上的余琛。
那一刻,烛龙之子心头第一次,感受到了……浓浓的惊恐。
而这般强大可怕的庞然巨物,以他的实力,那是万万没法儿对抗的;同时他已经用阎魔圣地的圣令惹出莫大是非,不想再麻烦阎魔圣地;再加上古神饕餮也在沉睡当中,呼唤不应。
此时此刻,幡然醒悟的人们,早已无暇顾及他了。
一开始,当烛龙之子出现的时候,大伙儿都以为,这天葬渊上看坟的,在劫难逃。
以通天之境碾压天尊,也就不说什么了;更能借出阎魔圣令,发挥其恐怖威能;还能让刚复苏的一位“天人”为其撑腰……
于是,尘埃落定。
至少算是告一段落了。
——在“天人”烛龙复苏之前,烛龙世家应当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余琛这般想着,随意环顾了周遭一眼。
却发现他目光所及之处,上到圣地大能,下到炼炁散修,皆不敢同其对视一眼。
而跟着摩柯佛和虞幼鱼从阎魔天宫走下来的天衍子和天一门的执尘道人,更是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天衍子是没想到余琛和虞幼鱼竟能请出摩柯佛。
而执尘道人,纯粹是啥都没想到——他当初还以为余琛必败,绝无生路来着。
这会儿被余琛目光那么一扫,自然是心虚得很!
却不料,这看尊凶神突然开口,喊了他的名字,“这位是天一门的执尘道人吧?”
执尘道人心头一颤!
又想起对方刚刚那谈笑之间覆灭血蚺凶家和烛龙老祖的可怕模样,浑身上下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甚至开始后悔自个儿图谋三十六天罡之位的作为来。
若不是为了这天罡之位,也不会接近阎魔天宫,更不会和这位凶神扯上任何一点儿关系。
但这会儿叫到了他的名字,自然不可能不应,硬着头皮站出来,“小道天一门主执尘,见过余长老。”
——余琛明面上的身份,还是阎魔圣地的长老,所以执尘道人这般称呼,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余琛微微点头。
他记得李元清说过,当初石头被血蚺凶家杀了以后,也曾派出人来狙杀他,最后还是天一门的一位道友出手相助,保住了他的纸人之身。
念及此,余琛手腕儿一翻,一枚染血的令牌,落在手里。
他看向面前诸多噤若寒蝉的大佬,轻咳一声,开口道:“天罡三十六门,天罡三十六气运,气镇上京,缺一不可,如今血蚺凶家覆灭,却是缺了这一门。
我看天一门作风肃整,实力强大,距今已有数千年历史,底蕴沉淀也是充足。
便打算将这天罡令交由天一门主,助其晋升天罡三十六门之一。
诸位前辈,意下如何?”
这话一出,天一门主执尘,直接给愣住了。
脸上那担忧的表情,瞬间僵硬,然后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狂喜!
他高举双手,向前一拜!
“多谢余长老!多谢余长老!”
而余下诸多大人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说实话吧,这天罡三十六门之位,自然是块香饽饽,谁都眼红。
让毫无关系的天一门晋级,大伙儿心头肯定都是不情愿的。
——先前金虎凶家的名额,若非天机阁天降内定,大伙儿还要争个头皮血流呢!
这又空出来一个血蚺凶家的名额,谁不眼热的?
面对余琛的问话,自然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沉吟良久,就在大伙儿对视之间,相互打气,鼓足勇气要反驳的时候。
就听余琛继续道:“我始终认为,任何事都是可以商量着来的,若是诸位前辈有不同意见,小辈将亲自一一拜访,同各位前辈好好……商量!”xǐυmь.℃òm
说到“商量”两个这儿的时候,余琛刻意加重了声音。
诸多大人物忍不住齐齐一个冷颤?
拜访?
可别了吧?
谁敢让您登门拜访?
血蚺凶家就是被您登门拜访,这会儿杀得几乎灭门,连天蚺府都被拆得渣渣不剩了!
于是,反驳的话到了喉咙,又生生被咽了回去。
纷纷开口。
“老夫此事可行。”
“不错,天一门有这个资格。”
“本座附议,余长老慧眼如炬,不错,当真不错。”
“……”
一个个大人物,笑逐颜开,好似欢喜赞同得很,又看向天一门执尘道人,纷纷祝贺!
“执尘道友,天降福缘啊!”
“执尘道友,往后同为天罡门,还请多多指教!”
“……”
一句句恭贺的话,好似天降馅饼儿,砸得执尘道人眼冒金星,好似做梦那般,纷纷回礼。
但冷静下来的心头,跟明镜儿一般。
——若非余琛,谁会将他放在眼里,谁会将天一门放在眼里?
这般想着,又是朝余琛行大礼!
“余长老大恩,天一门没齿难忘,长老若有所需,天一门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余琛点了点头,转过身,看向摩柯佛,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心脏差点儿停跳的举动。
——他伸出手,一把搭在摩柯佛的肩膀上,就好似无比熟络的友人那样,“这也要天黑了,下去喝上两盅?”
这般举动,连同虞幼鱼都是心头一惊,生怕余琛冒犯了这位在世佛陀。
然而摩柯佛却毫不在意,双手合十,“施主,自无不可。”
说罢,便同其勾肩搭背,下了天葬渊去。
只留下一众大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浑身都在发抖,心惊肉跳!
妈耶!
那可是摩柯佛啊!
在世佛陀!
至强天人!
一座圣地势力的起源!
竟和余琛,如此亲密!
先前吧,摩柯佛帮余琛镇杀烛龙之子,已让众人明悟过来,这天葬渊上的看坟人同那位古佛关系匪浅。
但关系匪浅……也不是这么个“匪浅”法吧?
勾肩搭背,饮酒作乐,还是在这般众目睽睽之下!
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大伙儿,天葬渊和摩柯圣寺亲如手足吗?
众多大人物对视环顾,噤若寒蝉,不敢讲话。
因摩柯佛离开,也纷纷离去了。
只是回去以后啊,几乎整个上京,大大小小的势力的高层不约而同,都传下同一个命令。
“自此往后,但凡是天葬渊下来的,哪怕是一只耗子,也要绕着走!”
天葬渊上。
黄昏来临,天色入暮。
顶着纸人之身的石头,做了一大桌子美味佳肴,大摆宴席。
摩柯佛,大极天菩萨,虞幼鱼,余琛,还有李元清和石头同坐一桌,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杯盘狼藉。
大极天菩萨告退了,虞幼鱼也带着阎魔圣令回圣地了,李元清下山夜巡,石头首饰碗筷下去了。
桌上就只剩下余琛和摩柯佛,对桌而坐。
“今日多谢了。”
余琛深吸一口气,认真看向摩柯佛,“无论是从烛龙手中救我一命,还是方才离开时做样子给天下人看,此番都多谢了。”
对于摩柯佛子而言,先前和余琛勾肩搭背,算不得什么。
但对于这天底下来说,便不一样了。
“天人”之尊,一举一动,都会引得无数人的日夜揣摩。
摩柯佛同余琛勾肩搭背,便相当于宣告天下,余琛背后,是摩柯圣寺,是一尊在世佛陀!
往后无论是谁想对付余琛,都不得不考虑能不能承受住佛陀之怒。
可以说,此事过后,余琛足以在东荒横着走,也不为过了。
“施主太客气了。”
摩柯佛笑道:“若非施主,我不会存在,摩柯圣寺也不在了,甚至西域佛门都不在了,若真要这般算来,我今日所作所为同施主当初之恩相比,轻若鸿毛。
更何况,我也说了,施主若是伤天害理,我不会帮,但今日确实是那烛龙子太过骄狂,放纵血蚺凶家做恶,该罚!
至于上山之时,施主,那般作为可不是做做样子,在我心中,施主便已是我至交好友,自然也不必遮遮掩掩。”
余琛听罢,释然一笑,端起酒杯,“那我这至交好友,便先敬佛子一杯!”
砰!
且听一声脆响,俩人一饮而尽。
夜深,摩柯佛离京,无数大能,举目相送,久久不退。
同夜,天一门晋升三十六天罡门之一,顶替血蚺凶家之位。
一场席卷整个上京的风暴,终于随太阳落下,徐徐谢幕。
最后,这场被称为“血蚺事变”的风波,被以极为恐怖的速度,传遍东荒。
血蚺灭门,摩柯出世,烛龙败退,言定天罡……一道道情报事无巨细,被以电光火石一般的速度,放上了整个东荒大大小小所有势力高层的书桌上。
与此同时,余琛之名,响彻八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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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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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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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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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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