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深重,凛冽如刀。
天地间白雪皑皑,外墙覆了一层亮晶晶的冰棱,尖端晶莹,闪过一抹锋锐的流光。
在城楼上坚守岗位的士兵,头盔下的脸庞已经僵硬得没有表情,握着长枪的手指冻得通红,裂开的豁口动则就会冒出一股鲜血,转瞬间又被极寒的温度凝固住,伤口混合着鲜血跟冰凉的铁器黏糊在一起……
脸上、耳朵、足底都是冻疮,夜里奇痒无比。
寒风刮骨。
冷吗?
当然冷。
疼吗?
当然疼。
但是,城下就是随时会攻打进来的漠北大军,城中是数以万计的天圣百姓,里面也有他们的父母、妻子、儿女、手足……
他们不敢退。
也不能退。
只是——
守,又能守多久呢?
这是每个凉州士兵心中所想。
迷茫中,隐约带着一丝绝望。
凉州四方要塞都被漠北大军围困住,成了一座孤城。
虽然城墙坚固且高耸,易守难攻,漠北一时半会儿打不进来,但里面的人也逃不出去。
凉州城的兵力不足漠北大军的十分之一,城中百姓加上将士,总共也只有两三万人。
这两三万人被困在凉州城内,每日总要吃喝,天气这般寒冷,每日还要烧炭取暖,不然晚上会冻死不少人。
光是粮草、炭火、棉衣都是一个庞大得令人心惊的数字。
幸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从富庶的江南之地举族迁移到苦寒北境的蓝家,给这片贫瘠又穷困的土地,带来了许多物资,才让他们撑到了现在。
今天已经是他们被困凉州城的第二十九日了。
从十日前,夜晚的炭火就已经断了。
从三日前,将士们每日两顿的热粥就越发清汤寡水了,一碗粥里只有最底下一层薄薄的米。
不过,将士没有一个为此而闹。
在漠北大军长达一个月的围困下,城中的粮食能撑到现在,本就是一场奇迹。
漠北军每日都在试着攻下凉州城,妄图啃下这块难啃的骨头,然后从凉州挥师直下,踏破天圣的山河,打碎天圣的脊梁!
每日都有人不断的死去。
在攻城之战中,不小心摔落下城楼的天圣将士,在漠北鸣金收兵时,被漠北蛮夷当成战利品一般给运回营帐,根本来不及为他们收尸。
到了夜晚,凉州城里的将士们能听见漠北军营里那群蛮夷,载歌载舞,喝酒吃肉的欢笑声。
“畜牲!”
“那些人就是畜牲!”
漠北人是故意的。
攻心之计,何其恶毒。
每守城一日,凉州将士和百姓对漠北人就更痛恨一分,也更绝望一分。
他们都知道,如今天圣国内各路反王谋逆,战火四起,圣京皇城里那位新帝决定“攘外必先安内”,凉州等不来援军,只不过是……
一座孤城,负隅顽抗!
一位裹着狐裘大氅的年轻公子,慢慢走上城墙。
他的容貌俊俏,只不过被风雪霜寒折损了几分颜色。
但是在一群武将中,那容貌与气度,也是难得的像世家贵族培养出来的少年郎了。
年轻公子在城楼上走过,将士们纷纷朝他行礼,叫道:“蓝公子。”
他正是天圣第一富商蓝家如今的家主,蓝玉。
也是苏明媚素未谋面的表哥。
蓝玉自幼随着父亲经商,从小就展现出这方面惊人的天赋,二十岁就接过家主之位。
在英国公府即将倾覆时,是蓝玉果断向新帝献出蓝家一半家产,保住了姑姑蓝氏以及英国公府剩下等人的性命。
苏家只判了抄家流放,也有蓝玉从中斡旋的功劳。
同时,蓝玉已经看清楚这位皇帝陛下的嘴脸,一面将蓝家万贯家暗地里转移到北境,在这里等着苏家的到来。
蓝家举族从江南迁移到北境,就是蓝家成为家主后,做出的第二个重大决定。
‘难道我的决定错了吗?’
望着北境荒凉的平原,漫天凛冽的风雪,以及城外不远处黑压压仿佛乌云欲摧城的漠北大军,蓝玉心中第一次出现了迷茫。
但,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漠北的野心绝不止是北境十六州,而在整个天圣,当漠北铁骑攻破北境,就算蓝家没有举族迁徙,依旧还在江南,以蓝家富可敌国的财帛,灭族之祸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至少,我蓝家是为了家国而死。
不窝囊!
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蓝玉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彻底想通了。
跟蓝玉一同上城楼巡视的凉州将领,望了眼天色,神色凝重地开口道:“雪停了。蓝公子,今日漠北恐怕会再次攻城。”
坚守凉州二十九日,他们已经摸清了漠北大军的习性,风雪骤急,漠北会鸣金收兵,当风雪停止时,漠北军必定会出兵攻城!
这一次,他们还能守住吗?
蓝玉眉间压着一丝忧虑。
不知道姑姑和表弟表妹如何了,在乱世中可还安好。
…
“嘟——”
“嘟嘟嘟——”
苏明媚听见一阵奇异又悠长的号角声,裂开了长空,遥遥传来。
曾经上过北境战场,跟漠北大军交过手的苏将卿,眉眼一变,道:“不好,这是漠北攻城的信号!”
…
凉州城下,火光冲天。
“这群该死的漠北人,竟然用火油!”
“糟糕,覆在城墙外的冰化了,漠北人爬上来了!”
原本,城墙外边儿凝着的那层冰棱滑不溜秋,铁爪和攀城梯都不稳当,底下的漠北人难以借助这两样东西爬上来,只能搭成最笨拙的人梯。
火油珍贵,今天攻城漠北人竟然用上了火油,看来漠北已经失去了耐性,今夜势必要拿下凉州城了!
蓝玉提刀砍掉一个漠北兵,鲜血溅到他的脸上,他声嘶力竭地吼道:“杀了他们,绝不能让他们攻上城楼!”
“杀啊——”
然而,漠北大军倾巢出动,飞爪钩住城墙边缘,沿着绳索攀爬而上,攻城梯被推下去一架,立刻又有新的架上来……
人命在这个时候好像已经成了数字,杀戮变得麻木,鲜血和尸首都践踏得血肉模糊……
蓝玉不记得自己挥刀了多少次,他的手臂颤巍巍,虎口被震得发麻,只机械的重复着举刀、挥下、抽出、侧挡的动作。
当然,他身上也受了不少的伤,狐裘大氅也早已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北境凛冬的夜总是来得格外的早一些,当最后一丝天光被夜色吞没,整座凉州城就像是陷入了绝望的黑渊,让人见不到一丝光明……xǐυmь.℃òm
漠北兵越来越多……
就在这个时候,黑夜里陡然亮起一道强烈且明亮的光,光落在一面竖起的旗帜上,鲜明的图腾如同烈焰招展——
“快看,那是什么?!”
“是……定北军的旗帜!”
临时做出来的定北军旗在夜空中烈烈舞动,苏将卿温润沉静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出,也多了一丝激昂——
“凉州的将士们,定北军来了!!”
与此同时,一辆越野车就像愤怒咆哮的野马般,冲进漠北大军中,撞散了他们的阵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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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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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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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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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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