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储玉居,习惯性地先往桌前倒一杯茶,举到面前,目光触及放在桌上的那个玉瓶时,他停顿了一下,捏着杯子走到窗前,推开窗。
北苑里静悄悄黑沉沉的,连盏灯都没亮。
他唤来刘管家,“人呢?”
刘管家恭敬回道:“公子,按照您的吩咐,陆姑娘正在打扫地窖。”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接着道:“要不要让陆姑娘休息一下?她从昨日回来到现在就没歇过,滴水未进。”
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一直在做事情,他又只得按照公子的命令行事。
慕蔺站在窗前,许久没有说话。
……
地窖阴冷而潮湿,陆婉儿终于硬撑着打扫完,从里面艰难地爬楼梯上来,才发现原来外面的天又黑了。
不知道一会儿还有没有新的事情要做。
她缓慢地想着,步伐沉重,可能是下面空气太稀薄,也可能是一整日什么东西都没有进肚子,她觉得头晕难耐,浑身无力,爬上最后一级台阶,走出没两步,就双腿一软晕了过去。
于是慕蔺走过来时,便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人。
他缓缓走近,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她一半脸贴在冰凉的地面,另一半脸惨白,嘴唇失了血色,几乎跟脸一个颜色,而那一双原本白净的纤纤玉手,因为一直沾冷水,而被冻得通红发肿,甚至能看到十指的指尖裂开,往外渗着血。
他冷冷地喊:“陆婉儿。”
地上的人没应,动都没动一下。
他皱起眉来,似乎有些不耐:“啧,这么弱,动不动就晕。”
又在原地站了片刻,他在她面前慢慢蹲下身。
而后将她抱起来。
不就一日没吃东西,他怎么觉得比上次抱她轻了许多?
回到北苑,俯身将人放在榻上,起身时,慕蔺的视线被她腰间露出衣带里露出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他轻轻抽出来,是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看了看榻上昏迷不醒的人,他慢慢将信纸打开。
隽秀的字迹,一笔一划都是工整的。
只有一句简单的话: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她的衣裳还是昨日进宫穿的那一身,回来后就没歇下来过,也就是说,这是昨日进宫前写的。
要送给昨日与她在宫门前相见的那个人?
想到不久前,他也收到过这样一封类似的书信,慕蔺心里就冒起一股无名火。
什么女人,就会在男子面前装,果真是对着谁都可以献媚。
“公子。”
璎珞从外面进来,端了热水。
慕蔺将信纸揉进掌心,同时握紧了拳头。
“以后你不用再来北苑侍奉了。”
璎珞不解:“为何?”
北苑可是只有她一个奴婢。
没想到二公子看过来的眼神露着竟然露着凶光,“我需要向你解释原因?”
璎珞连忙跪下来,脑袋磕在地上,“奴婢不敢,奴婢知错!”
慕蔺径直转身走出去,不再理会这屋里的一切。
.
夜深人静,只有微弱的烛火穿透黑暗。
静谧的未央宫,有人缓缓踏进来,寝殿的门没关,他在门前停了片刻,而后抬脚踏进去。
珠帘背后,躺在榻上的人,肤若凝脂,螓首蛾眉,哪怕只是这般安静地睡着,也像误落凡尘,沾染了丝丝尘缘的仙子,动人心魄,美得无瑕。
仙子羽睫动了动睁开一只眼偷偷去看,与现在榻旁的人对视之后,两只眼都睁开,下一刻又弯成了月牙。
她笑,从衾被里伸出手去勾住他的一根手指,“莫辞,你来与我私会啦?”
他顺势蹲下来,坐在床榻前地面铺的绒毯上,他身形高大,即使如此,她还是得微微仰脸才能与他对视。
“我以为你又出事了。”
一炷香之前,他在国师府听见了哨音。
这么晚了,他下意识便以为,她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想起上一次,他听到她吹哨子,赶到国师府时,就见到了一个伤心欲绝的小姑娘。
所以今晚,他便也一下子将心提了起来,竟然再次,丢了礼节,丢了君臣之分,丢了男女有别,偷偷潜进皇宫,进入她的寝殿。
泱肆翻身正对着他,指尖钻进他的掌心,将他紧握。
故作委屈:“对呀,我出了大事了,你都不知道,我太难过了。”
江衎辞眉眼动了动,语气难得有些急促:“怎么了?”
泱肆心口像被撞了一下,他肯定能料到她接下来有可能还会说话逗他,可是还是会下意识地担心。
他会认真对待她的每一句话。
她撅起嘴,委屈巴巴:“几日不见,我想你想得睡不着,太难过了,你说这是不是大事?”
她说完,江衎辞凝着她的脸看了半晌,薄唇轻抿,沉默不言。
泱肆挠他的手心,不满:“你都不想我?”Χiυmъ.cοΜ
他用另一只手整理她鬓角的发。
“想。”
他回,“每天都在想。”
难得听见这人直白的表达感情,泱肆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还要佯装不满足:“不行,你得每时每刻都想。”
“好。”
他不反驳,顺着她。
泱肆这下挑不出毛病了。
她再一次感叹:“莫辞,你怎么这么乖啊?”
江衎辞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平淡地反问她:“不乖的话,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唔……”
床上的小姑娘竟然真的陷入了思考,半晌给不出答案。
他小幅度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嗯?”
泱肆道:“可是我想不到,莫辞不乖会是什么样子哎,你可以示范给我看一下吗?”
江衎辞看着她那双求知的眼睛,有些无奈。
摇头:“不给你看。”
“那你现在就是不乖!”
泱肆咋咋呼呼,模样颇有些可爱。
他抚慰一般去摸她的头,眼里流光溢彩。
转移话题:“殿下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
泱肆又笑起来:“嘻嘻,因为我遇到了高兴的事。”
他看着她,等着她往下说。
小姑娘转动了一下眼珠:“莫辞,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什么?”
“过几日你就知道啦!”
他并没有追问,再次缓缓回答:“好。”
泱肆看了眼窗外,“太晚了,你快回去吧,要不然休息不好。”
她有些内疚了,因为自己太高兴了,而把他召唤过来了,反而还要心疼他。
却全然忘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不管多晚,也不管身上的伤痛,只要想他,都会风雨无阻地奔向国师府。
“嗯。”
江衎辞站起身来,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身,目光沉沉。
榻上的小姑娘还在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怎么了吗?”
他快步走回来,“有一件正事忘了做。”
泱肆想了想,没明白:“什么事?”
江衎辞定在床榻旁,俯下身,双手撑在她的两侧。
嘴唇压下来,攫取她的唇瓣,轻柔吮吻,而后撬开她的齿关,舌尖探进去,与她炙热纠缠。
呼吸渐乱,鼻息交缠,他沉声回道:“这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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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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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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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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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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