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病了。
在寒冬不慎跌入御花园荷塘,幸而她会水,自己顽强拼命从池里爬上岸。
而后便重病不起,几乎在床榻上躺了一整个冬日,整日高烧不断,昏迷不醒。
帝王焦急万分,寻遍了京上城的名医名药,却都无果。
京上城的老百姓都在传,说那年仅十岁的长公主可能将熬不过这个冬日,在先皇后逝世三年后,恐要随后而去。
他们议论道,都怪这京上冬日太过严寒,连湖面都结了冰,河水里也淌着冰块,这整日寒天冻地的,哪个人不得风寒,又有哪个染了风寒的能够轻易就痊愈。
众人皆在叹惋,暗道那徐氏母女有富贵运,却无富贵命,可谓福深命浅。
而更令人心忧的是,那大皇子亦是个病弱之身,如今长公主伤寒病重,而帝王又专于朝政,无心后宫,如今整个皇城都在跟着担心。
所幸宫里有位林婕妤,已是身怀六甲,开春过后,即将为皇室又添一丁。
入夜,未央宫的烛火依然亮着,长公主年幼怕黑,即使是夜里,也要在寝殿里留两盏灯。
此刻她刚服下药膳,便又躺下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她不喜有人在身侧看守,于是歇下后,所有宫人都退守到殿外。
寝宫内寂静无声,只有烛火燃烧,烛芯偶尔传来很轻的噼啪响,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烛火微晃,有人走进殿内。
他的步伐很轻,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停在床榻前,他静静伫立,垂眸望着躺在床榻上的小姑娘。
因为高热,整个脸通红,大概是头晕难耐,即使睡着了,也紧紧皱着秀丽的眉头。
他微微俯下身,一只手掌轻轻捏住她又热又软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嘴巴,而后将一粒药丸送进她嘴里。m.χIùmЬ.CǒM
似乎是口腔察觉到有异物,小姑娘眉头皱得更深,有些排斥一般。
他的指尖转而去轻抚她的眉心。
“甜的,别怕,明日就好了。”
他的指尖微凉,贴到她滚烫的额,让她觉得异常舒适。
眉头舒展开,额前的手也离开了,她赶紧伸手胡乱去抓,拉过他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侧。
他被迫半弯着腰,低头凝视她。
她呼出的气息也是滚烫的,洒在他的手背上,灼热直达心底。
怕吵醒她,他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只得任由她抓着。
许久,直到药效发挥,她渐渐退了烧,便缓缓松了紧抓他的手,安心沉睡。
他替她掖好衾被,悄然离去。
……
自从这场大病,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以后,她变成了一个十分畏寒的人,每年冬日都免不了要病上好几日。
建北二十三年,深秋。
刚踏入京上,就听见京城沸沸扬扬在传,西北战事连连告败,驻防大将军徐鸿光在战场上牺牲,护国公主也身负重伤,西北众将士群龙无首,人心涣散,若是再败,只能向西凉投递认降书了。
皇帝下旨,各地征兵,疾往西北支援。
西北军营。
本来就身处劣势,如今靖安殿下是唯一的主心骨,却重伤在身,军营上下人心惶惶。
一醒来,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所有将士。
她抱着一坛酒站在城墙上,狂风肆虐,而她却丝毫不为所动。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我不会说什么振奋人心的话,但我这个人命硬,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徐将军就不会白死,大北也不会输!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与你们一同奋战到底,一起保家卫国!”
而后将手里的酒坛高举,仰头一饮而尽,从城墙上狠狠砸下去。
一起作战两三载,这位护国公主的气性众将士还是有目共睹的,见到她还能够站在城墙上同他们饮酒誓师,所有人都备受鼓舞。
大北是第一大国,大北不会输。
到了傍晚时分,狂风愈来愈大,入夜后,甚至下起了冰雹,重重地砸在帐篷上。
从城墙回来,重伤和骤降的气温让她一下子就觉头晕脑胀,吸了两口冷气,甚至开始咳嗽起来。
近旁的侍卫随时都在身上备了驱寒丸,她伸出手,阿烈便倒了两颗放进她手里。
她头也不抬,嗓音微哑:“再拿两颗。”
阿烈有些犹豫,出声提醒:“殿下,是药三分毒。”
她终于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语气平静:“现今整个军营上下全看着我,哪怕是百分百的毒药,我现在也只能吞下去。”
吞了药,她独自一人在营帐里研究沙盘。
头顶冰雹敲打的声音减小,最后归于平静。
她掀开帷幕出去看,原来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大雪。
西北这样干燥的地方,这才深秋,还未步入冬天,竟然就能下这么大的雪。
如若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今年必定是个苦寒年,这仗该如何打?
她皱着眉站在营帐外,看这漫天大雪一点点将军营覆盖成白色,毫无停下的征兆。
阿烈拿了篷帽来给她戴上。
“殿下,先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她问:“战士们怎么样了?”
“今天冷得太突然了,大家为了节省柴火,几个营帐的士兵集中在一起,生一堆火取暖。”
“把酒分给他们,让他们热了喝,暖暖身子。还有,站岗的哨兵替换为一个时辰轮一次岗,让大家辛苦一点,提高警惕,谨防敌军趁天气恶劣夜袭。”
“是。”
脑袋愈来愈昏沉,深知自己不能再站在外面吹寒风,她回了帐篷。
本就重伤刚醒来,又硬撑了一日,她迷迷糊糊陷入了昏睡。
整个营地都是寂静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有人轻轻掀开帷幕走进来,在她的榻边站定。
他凝着她煞白的脸望了许久,最后才轻缓地,低声喃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可,一听闻她受了伤,他便真的坐不住了,骑着马没日没夜地往这里赶,只为了看她一眼。
只是,却将风雪也一并带来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瓶,倒出一粒药丸,送进她嘴里,然后又拿过床榻旁的矮柜上的药瓶,将里面的药丸与自己手里的对换,放回柜子上。
这是连清研制的药,药效更好一些。
榻上的小姑娘还在沉睡之中,不知是身上的伤太痛,还是做了什么噩梦,脸上的神情有些痛苦。
她这两年变化愈来愈大了,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凌厉和冷寂,再无当初黎塘初见时的天真烂漫。
也是,那个时候她还小,什么都拥有,本该是一个无忧无虑养在深宫的公主,如今身边的亲人接连离去,保卫家国的重任担在肩上,怎么能不长大成熟。
“明天就会好起来了。”
他说得很轻很低,仿佛只是在说给自己听,又看了她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能看一眼,就够了。
泱肆虚浮在空中,看见他骑着马义无反顾绝尘而去的背影。
原来,他说的你需要温暖,是这个意思。
翌日,风雪褪去,恢复了晴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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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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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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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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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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