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尚未定林家的罪,但已将林家上下羁押在狱中,等候发落。
现在就等着火药一事水落石出,林淑妃的遗体怕是要从妃园寝拖出来。
幸而太后保下了小皇子,朝臣暂时堵住了嘴,不敢妄言。
国舅徐鸿光时不时会来未央宫探望泱肆,同她讲一些自己这大半生。
讲着讲着,就讲到了年幼的种种趣事。
徐家当年有一子一女,便是徐鸿光与徐音书两兄妹,徐鸿光自来习武,后来入军营做了武将,徐音书人如其名,知书达理,读书万卷,才气俱佳。
徐鸿光笑着回忆往昔:“你母亲自幼懂事,从不像其他女子那般撒泼任性,让我还苦恼了好一阵呢,这音书是不是不愿同我这个阿兄亲近?怎么不似别人那般缠着我要这要那?”
他就这一个妹妹,自然是打心底里疼爱着的,可他比妹妹年长许多,初次离家入伍时妹妹尚且年幼,好久才得以回家一次,妹妹是一年比一年懂事,他看军营里其他同僚家里的姊妹见到许久不见的亲人,都要缠着黏着,让阿兄买这买那,要阿兄舞刀弄枪给她们看,还要阿兄瞒着爹娘带进军营里面去玩儿。
他妹妹倒好,什么也不要,只会每次见他归家时糯糯地喊一声阿兄。
若不是瞧见那小姑娘泛红的眼眶,他都要反省自己为何不受这妹妹待见。
泱肆听得好笑:“母后性子内敛,定是思念您的,只是不知如何传达。”
“欸对,所以你瞧着哪家兄长主动去黏着自家妹妹的?”
徐鸿光自挖糗事,倒也兴致盎然:“我一回家,就非要拉着她满城玩儿,给她买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变着法子哄她高兴,就为了让她和我亲近一些……”
那些时光是她未来到人世的日子,泱肆听了许久,母后的形象在她的脑海里愈发的鲜活。
……
泱肆又做梦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国舅说了太多有关于母后的事情,这一次她竟然梦见了母后。
泱肆很少做梦,也很少梦见母后,随着年岁的增长,即便是梦见了,也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连声音也很模糊,只能在梦中暗示自己,母后的脸庞是温婉动人的,声音亦是温柔至极。
可是这一次,泱肆很清晰地看清了她的脸,听清了她的声音。
“泱泱。”
泱泱。她二十年未听过母后的声音这样唤自己了。
“泱泱?”
母后似乎是在寻她,一遍一遍轻唤她的名字。
这是一座山,山顶佛音缭绕,烟云飘渺,寺庙隐匿在漫山的梅花之中,梅林蔓延至山脚,延伸至山脚的湖岸。
这是黎塘。
母后穿过梅林,用手轻柔地拨开梅枝,见到了蹲在地上的人儿。
她披着一件雪白冬袄,蹲下来时,将她整个人罩住,笼成小小的一团,在雪地上,只看见一颗黑色的小脑袋。
小脑袋转过来,脸庞稚嫩,扑朔着大眼睛:“母后!”
母后向她伸出手,笑容婉和,声音轻柔:“你蹲在这里做什么?害母后险些找不着你。”
皇后今日是带她上山祈福的,马车停在了山脚,需得步行上山,泱泱一个人东奔西窜,皇后同身旁的宫女讲两句话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任由母后将自己拉起来,她摊开掌心给母后看:“母后,我方才见到一个大哥哥,他丢了东西,可是我找不到他了。”
她的手心里,是一枚金色哨子,灵鸟状,栩栩如生。
母后摸着她的头顶,“你见到大哥哥往哪里去了吗?”
她摇了摇头,母后为她编的发辫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甩动。
“我走到这里来,就不见他了,只在地上捡到了这个哨子。”
泱泱听见一声惊哨,下意识抬头去看时,在梅林里望见了一个身穿月色缎锦长袍的翩翩少年,风姿绰约,往梅林更深处走去。
年幼的她只觉得那哨子声音很好听,便循着少年消失的方向去寻,走了一段路,雪地上的足迹消失了,却不见那少年郎。
她在最后一个脚印处蹲下来,捡到了掉在雪地里的金哨。
皇后四处张望了一下,安抚她:“泱泱,你看这里这么大,我们不知去哪儿找大哥哥,不如我们一路上山一路找,若是没见到他,你便将这哨子交给禅师保管,说不定以后能物归原主。”
泱泱由母后牵着登上山顶,她一路东张西望,都没再见到那个少年。
在寺庙里上香祈福,用斋饭,母后要静心坐禅,泱泱闲不下来,便也不拦着她,由她在寺庙里玩,只是叮嘱她勿要哗然,勿要乱碰。
泱泱点头应好,蹦蹦跳跳跑出去了。
她跑出寺庙,站在石阶上往山下瞧,却只见满眼绽放的梅花。
泱泱抱着石柱想法子。ωωω.χΙυΜЬ.Cǒm
想啊想啊,自认为想到一个聪明绝顶的好办法。
她从袖袋里小心翼翼摸出金哨子,放在唇边,深吸一口气,腮帮子鼓起来,用力吹出去。
哨音清脆悠扬,空灵纯粹,仿佛携着清扬的风,掠过重重山岗,拂过片片梅林,传至远方。
她每吹一下,就要观察梅林里的动静。
吹得腮帮子都痛了,也没见人。
她吹累了,歇了一会儿,闭上眼睛再次深吸气,打算吹得更响亮一些。
哨子放在唇边还没来得吹响,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道清冷如玉的声音:
“别吹了。”
她吓一跳,噗的一声,将嘴里的气吐出来,睁开眼睛,她跳起来,“你终于出现了!”
他静默了片刻,“佛门净地,勿要喧哗。”
他再不来,寺庙里的僧人该出来拿人了。
泱泱以为他是说自己刚刚那一句说话大声了,没有意识到是哨音的问题,于是放低了声音,将手举过头顶,竭力把哨子送到他面前。
“你的东西丢了,还给你。”
少年微微低头,看着这个小小的小姑娘,身高还不及他的腰,努力伸长手臂的模样实在有些滑稽。
“送你了。”他说。
闻言,她昂着头看向他,很认真地道:“母后说过,不能随意拿别人的东西。”
刚说完,寺庙里就传来呼唤:“泱泱。”
“母后来寻我了!”
她小手拉过他的手掌,将哨子塞进他的手心,“我该走了,再见大哥哥!”
少年望着她小跑着奔过去,发辫扬起,一位穿着华贵但素雅的妇人踏出来,在她面前蹲下身,她便一下扑进那妇人的怀里。
“母后!”
妇人稳稳接住她,牵着她往里走,佯装责怪:“你又调皮了是吗?怎么能在这里吹哨子?”
“母后,我是为了找大哥哥!”
“那你找到了吗?”
“当然找到了呀……”
母女俩一大一小踏进去,谈话声愈来愈小。
少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原地,他又将视线转移到自己的手心。
金色的哨子在天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璀璨的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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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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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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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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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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