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夜一起陷入黑暗的府邸,借着满地的雪映着天地间微弱的光。
院里那棵万年青却是顽固地抵抗着严寒,冰雪覆盖下的树叶依旧翠绿。
树下挂着一只秋千,在冷风中孤独摇曳。
有人踏雪而来,脚步很轻,一步一个脚印,在秋千前停下。
他借着雪地反射出的光芒,手掌拂去秋千上的落雪,而后坐上去。
他很高,坐在上面双脚仍能触到地面。
风吹乱了他的发,他穿着单薄的衣衫,像是不知冷一般,只静静坐着,面无表情。
周围只剩下风吹动的声音,他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颀长的身影,陷入孤寂。
良久,院里终于多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是位女子。
她停在不远处,半弯下腰,“大人。”
他仿若未闻,保持着原有的姿态。
大抵是早就习惯了,女子继续道:“有消息,宫中有人向十四阁买靖安殿下性命。”
男人终于抬起眸子,眼里一片清冷,语气也是淡淡的,但是她却听出了压迫与不虞:“谁?”
她思索片刻,道:“即将封后的林淑妃。”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就这一片刻时分,周围的空气似乎更冷了些。
长久的静默之后,男人淡声道:“一个小小的淑妃,还请不动十四阁。”
女子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十四阁的原则之一,不接不明不白的生意,但对买家信息绝对保密,绝不会轻易泄露。
而且,十四阁不参与皇室战争。
“那么既然有消息传出来,必定是有人刻意为之,如此,林淑妃和靖安殿下,至少有一伤。”
事成了,大北国失去一个护国公主,林淑妃难辞其咎,就算留得一条命,也做不成那皇后。
事不成,以皇帝对靖安公主的宠爱程度,定会追查到底,到时若只查到林淑妃,她亦做不成皇后。
反正不论如何,林淑妃一定是最受害的那一个。
男人未回应,只是足尖轻点,秋千晃动起来,衣袂在夜空下划出小小的一抹弧度。
“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秋千停下来,他亦停下来。
“我查到十四阁似乎与慕丞相家二公子有关联,所以……我想出府一段时间。”
“嗯。”
他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而是越过府邸的高墙,在另一端,宫墙里昼夜灯火通明,这里的黑暗与之格格不入。
“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她的回答坚定,“这些年来多谢大人的收留与帮助,君绾无以为报,待我大仇得报,仍在大人手下替大人做事。”
“不必如此,这里便是你的娘家,你来去自由。”
知晓他是一个不轻易多言之人,此时仅仅只是一句简单的话语,甚至他只是平静地说出口,听不出任何情绪,季君绾仍觉得心口一热。
孤身一人流浪多年,有一天,竟会有人告诉她,她亦是有家之人。
声音里有一丝哽咽,她道:“多谢大人。”琇書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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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
落染端药进来时,便见泱肆裹着锦衾坐在榻上,纤手托着腮,望着殿内的羊绒地衣沉思。
“殿下,您晨间便未服药,又吹了寒风,现在赶快把药喝了吧。”
泱肆头也不抬,“现在暂时不能喝,你避着人去处理了。”
落染虽不明白她的用意,但殿下的决定她是无权干涉的,只是嘴上仍是担心着的:“殿下要做何事奴婢不懂,但是还是希望殿下保重身体要紧,更何况这天儿愈发寒冷,风雪交加……”
她一边说着,手下又片刻不停地收拾起屋内。
泱肆裹着衾被下榻,行至窗前,推开一扇窗。
“对啊……”
风雪愈发大了。
思绪随着雪花飘远,那个风雪席卷大地、吞噬蓝天的傍晚历历在目。
那个沉着淡漠的人,抱着她的手在轻微发着颤,连带着嗓音也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
他说,只有见到你时,天才会晴。
泱肆对落染的管教没有那么严,只有两人时,会默许她的直言直语。
因此她此刻还在不放心地念叨:“殿下,奴婢觉得那游湖赏梅别有用心,您当真要去?”
泱肆仍旧望着窗外,脑海里映着那个人的面容。
像是在回答她,又像是在告诉自己:“去啊,得去见一个人啊……”
落染并未多想,听她如此说便问道:“可是非见不可?”
一抬头,瞧见她开了窗,赶紧上前去,俯身去关上窗扉。
“殿下哟,您就别再吹风了,您不想要那么快痊愈,不喝药就算了,怎的还在这自找罪受!”
落染拉着她回到榻上,拿了新的手炉塞进锦衾里。
“瞧瞧,您这手都凉成什么样了!”
泱肆默默承受着她这有如老妈子似的说教,缓缓勾唇笑出来。
至少,她的落染是真的关心她的。
咚咚。
殿外传来叩门声。
“殿下。”
落染听出是阿烈的声音,端着桌上的药走出去。
“何事?”
泱肆抱着手炉暖手,懒懒问。
“婉心殿那位向十四阁出价,这次游湖您可能有危险。”
婉心殿,林淑妃所在的宫殿。
这话听了第二遍,所谓的危险她也已经经历过一遍,因此泱肆是不惧的。
她只注视着下方之人,“你觉得,一个后宫里的娘娘,有本事请得动十四阁出手?”
十四阁看的可不仅仅是金钱。
阿烈会意,直白道:“有人借刀杀人。”
泱肆点头,这件事前世直到最后也并未查出到底是谁。
她观察着阿烈的反应:“所以你认为会是谁借的刀?”
后者认真思索着,缓慢摇头道:“属下不知。”
闻言,泱肆又盯着阿烈看了半晌,转动手里铜制的手炉,感受到它源源不断传来的热量,温暖整个手掌。
“阿烈,你说,为何那么多人想要本宫死?”
她轻声说,心底的疑惑穿过喉咙发出声时,却是换了词句。
想要她性命之人很多,将她奉为神明之人亦数不胜数,她从未去在意过,只知若有人想杀她,去对抗便可。
可偏偏,那些人里面,多出了一个阿烈。
阿烈,你说,你为何也想要本宫死?
下方之人不懂她此时心里的百转千回,只道:“您身在皇室,是大北唯一的公主,自是有人暗生恨意。”
泱肆听着,暂时未作回应。
不止是这样,她从出生便被认定尊贵无上,福泽天下,有庇佑国家的能力,加上母妃徐皇后深得皇帝荣宠,因此泱肆足岁时便被皇帝封为护国公主,赐号靖安。
十五岁及笄之年,边陲骚乱,她领兵出战,大捷而归,自此一鸣惊人,在国人眼中更是英勇无畏,才气兼备,护国公主的地位更加牢不可破。
大概是未听到回复,阿烈竟接着往下道:“殿下勿过分忧虑,只要有属下在一日,定全力护殿下一日。”
常年习武,让阿烈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一字一句,都敲击在泱肆的心上。
前世一起经历过十年战场的阿烈都从未同她说过这类似话。
而现在,不过是与她同龄,刚刚初长成的一个人,明明脸庞还稍显稚嫩,却已经道出了如此令人撼动的话。
泱肆有些恍惚,不论是前世还是现在,阿烈都是那个全心全意守护着她的人。
仿佛只是在从夜郎归来的路上,她的阿烈突然被掉了包,披着同阿烈一样的皮囊,用她亲赐的剑杀死了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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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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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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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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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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