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风雪持续了半月有余,覆盖了京上皇宫中恢弘的红墙绿瓦,世界只剩下银色。
冷,刺骨的冷。
不是已经死了么,怎的还能感受到这冰雪严寒?
双膝传来阵阵刺痛,泱肆觉得整个人摇摇欲坠。
没错,摇摇欲坠。
她不再是躺着,而是跪着。
头疼得厉害,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强撑着抬起头,台阶尽头朱红大门打开又阖上。
“传太后口谕,林淑妃淑慎贤成,勤勉柔顺,克娴内则……
理应册封皇后之位,掌管后宫大小事宜……
圣旨已成,靖安殿下,还是请回罢。”
高亢尖锐的嗓音,断断续续传进耳朵里。
天色很白,白得刺眼。
林淑妃……
皇后……
“殿下,先回去吧,保重身体要紧。”
这个声音泱肆很熟悉,她偏过头,隐隐看见一张清秀而刚毅的脸。
头痛欲裂,什么都看得不真切,听得不真实。
阿……烈……
她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嘶哑粗重。
而后眼前一片空白。
“殿下!”
“靖安殿下!来人,殿下晕倒了!宣太医!”
泱肆倒了下去,耳畔的各种声音遥远又临近,可她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只被一双手堪堪接住,复又陷入昏迷。
……
泱肆觉得自己在做梦,又不像梦,总之什么场景都有,生前的那些记忆犹如走马观花一般,想要去捕捉其中一个画面,却只是徒劳。
死了,还能做梦?
她好像躺在了床上,身上盖着的绒衾有熟悉的温度,身体像是被灌了铁石般沉重。
半梦半醒间,似听见吱呀的开门声,随后传来两人的对话声。
“参见陛下。”
“阿肆如何了?”
“回陛下,殿下受了风寒,一直昏睡不醒,熬的药已经温了三四回,却是没法让殿下服下去。”
床榻前应是铺了羊绒地衣,泱肆听不到脚步声,但仍能察觉到有人走近,紧接着额前的冰帕被取走,随后换上新的一块,缓解了脑袋的灼烧和胀痛,意识也稍回笼了些,只是眼皮沉重依旧。
“太医如何说?”
“太医说好在殿下身子骨硬朗,可能夜间便会醒过来,到时喂了药,便无大碍。”
额间鬓角的碎发被轻柔地整理,上方传来一声轻叹。
“阿肆,你莫要怪父皇……”
泱肆越听越觉着不对劲,费力着勉强睁开眼,眼前人一身明黄色衣袍,正坐在床前,忧虑地望着她。
“你醒了?”
见她醒过来,他显然是喜出望外,连忙向珠帘外吩咐:“去,端药来。”
浑身乏力且燥热难耐,泱肆动手掀开被子的一角,魏明正赶紧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头,取下冰帕,动作轻柔地擦去她额角浸出的热汗。
“可觉着哪儿不舒服?朕唤太医过来。”
床上之人甚是茫然,微不可微地摇了摇头。
宫女麻利迅速地端了药碗回来,被魏明正接过去,一勺一勺吹凉了喂床上的人。
她看殿下脸色发红,想是发了高热。
殿下畏寒,平素宫里的壁炉都要燃到最旺,即使殿下不在,也要时刻燃着保持室内的温度。
她默默去开了半扇窗散热通风,而后退出去。
“阿肆啊,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更何况你母后已经离开我们七八载,六宫之主的位置一直悬空,你皇祖母如今也将至花甲,后宫之事不宜让她过度操劳啊。”
魏明正语重心长,且带着深深的无奈。
“朝臣皆附议另立新后,朕也是没法子了……但你要相信,朕一直深爱着你的母后,你也是朕最心疼的小公主啊。”
一碗药喂下去,榻上之人一句话也没说,连眼神都没有聚焦过,仿若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屋外,李公公压低了自己尖锐的嗓音:“陛下,将近三更天了。”
魏明正放下药碗,“阿肆,御书房还有一堆奏折等着朕呢。”
泱肆脑子里一片混沌,被他扶着躺下。
他替她整理好被子,隔着被子轻轻拍着,低声哄道:“喝了药便歇下罢,睡一觉醒来就好了,朕等你睡着了再走。”
床上的人本就是半睁着眼眸,许是高热头晕,没一会儿便闭上了眼睛。
隐约之间,泱肆似乎还能听到魏明正的声音:“睡吧……”
·
再次睁眼时,入眼便是床顶白纱的承尘,转动眼睛,珠帘外,玉镜台、乌木案桌,楠木屏风……
熟悉的装潢,这不是她的寝宫吗?
泱肆掀开被子下床,恰巧有人推门进来。
“殿下,您醒了?”
她抬眼去看,来人脸庞清丽,手里端着一个燃得正旺的火盆,见她起来赶紧将那铁盆放下,急急走到她面前,从一侧的木施上取了件狐裘,将她严严实实地围上。
“哎呀殿下,您这身子还没好全呢,怎的就随意下床,再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泱肆脑袋钝钝的,并未反应过来。
“落染?”
她望着面前这人蹲下来又要替她套上罗袜,心里有些疑惑。
“本宫何时回来的?”
“回殿下,是昨日傍晚烈侍卫把您带回来的。”
被唤作落染的宫女细心地为她穿好罗袜,复又站起身来,伸手去探了探她的额头。
“不烫了……”
太医果然没说错,喝了药便可康复了。
却见床上的人出着神。
夜郎距大北路途遥远,从夜郎到大北境内快马加鞭不分昼夜都得赶上十天半个月,更何况这里是京上,是皇宫。
她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就回来了?
还有,送她回来的人,是阿烈?
“殿下?”
落染唤她一声,泱肆稍微回了神。
“殿下可是还觉着身子哪里不爽利,奴婢去叫太医过来给您瞧瞧?”m.xiumb.com
泱肆下意识便摇头,她现在脑袋轻便了许多,意识也清晰了,身上也恢复了些力气,还有——
她的手摸到自己胸口。
不会痛,没有任何感觉。
泱肆难以置信,左右摸了个遍,又拉开衣襟往里看。
仍旧难以认清事实。
那道贯穿胸膛的剑伤,不见了。
连疤痕都没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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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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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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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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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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