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大军占领秦州后,本来形势一片大好,士气空前高涨,也不知东都朝廷发生了何事,一纸诏书从天而降竟忽然撤了主帅司马勤的职权,改由兵部左侍郎冯鹤之代统三军。
冯鹤之人如其名,身条瘦长,疏眉细眼,深绯色的官服加身,迎风招展,好似一面裹着竹竿的酒招子。司马勤看着这只红衣细脚鹤,一头雾水。此人不在衙署里舞笔杆子斗嘴皮子,跑来西北统领三军?虽说他自个当初拿下西征统帅也是颇费了些手段,可即便换人,也不能换成个书生啊!此人若有几分孙膑之才倒也罢了,然他并无,肚子里倒是有些墨水,可上了战场,还能用墨水喷死人不成?
司马勤极力压制着满腔火气,神色僵硬的向冯鹤之打探朝廷的用意。冯鹤之笑眯眯恭维了一番司马勤的战绩,而后面露为难之色,犹犹豫豫,最后道了声罢了,拉起司马勤的手,在他手掌心写了个“王”字,合上他的手指,露出意味深长一笑。
王?司马勤凝神深思,脑海里忽地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人——御史大夫王舆!此人刚正清廉,官誉极好,去年因处置岐州邪教案得力,颇受天家倚重。就连曾经驻守平凉郡的老将军佟焕被他给参了一本,百口莫辩,最后一气之下乞骸骨回乡种田去了。难道他也被王舆给参了?司马勤想起被封为西征统帅那日,下朝后,他的心情自是愉悦无比,在同僚恭维说笑声中走下台阶,一不留神踏空了,往前猛窜了两三步,撞到了前面的人。那人转身,伸手虚扶了他一把,笑道:“司马大将军如今统率三军,被陛下寄予厚望,可得留神呐!”
司马勤摸着下巴咂摸起来,冯鹤之的上峰是兵部尚书安士贤,安士贤是江左相的人,冯鹤之不用说也是个左党,他此次来西北,身边便跟着驸马都尉江英树。眼下时机大好,谁不想来捞把军功?统帅落到左党的手里,他不奇怪,他奇怪的是他跟王御史八竿子够不着,平素也没得罪过他,怎么参到他头上来了?
关键参他什么罪状?他既不贪财也不好色,也未曾对朝廷出言不逊,况且才打了一场大胜仗,他自问没落下什么把柄。司马勤回到洛阳才搞明白,原因出在自家闺女身上。说出来真是气死个人,她闺女十八了还未出嫁,去年明明相看好了一家,都要下定了,她临时反悔,哭着闹着把亲事搅黄了。问她为何相看得好好的咋又不中意了,她摇摇头只说差太远了。现在司马勤终于明白了,你把人家跟柴少主比,可不差太远了!
他闺女自从去年五月在酒楼雅间上望见了来接亲的柴少主,整个人的魂都被他勾走了!从那以后,她就害起了相思病,偷偷告诉几个交好的小姐妹,还被她们笑话。好么,老爹在前线和柴家军勇猛作战,好不容易打赢了,她在洛阳为她的心上人担忧得茶饭不思。闺房里的悄悄话不知怎的就传了出去,传到了王舆的耳朵里,尽忠职守的王御史可不要添油加醋的参他一壶隔夜尿?
事发后,司马勤的闺女羞愤自尽,司马家一时门可罗雀。嘉运帝念他在秦州之战立了功,也没降罪于他,只将他召回待用。
于是乎,冯鹤之上马成了西征主帅。当柴宗理听到这个消息,笑着对诸葛子获道:“军师妙计!这冯鹤之心眼子是比司马勤多,可论行军打仗,只怕比赵括强不了多少。”
诸葛子获捋着胡须,道:“东都朝廷重文轻武久矣,武将中能堪大用者屈指可数,司马勤已算是好的了。佟焕老迈,奉朔气短,年轻一代佼佼者凤毛麟角,可谓青黄不接。骄兵弱将,主帅收复秦州指日可待。”
一月后,秦州民众与柴家军里应外合,夺回秦州。朝廷三军人马溃散,粮草辎重损失无数,仓惶撤出陇右,退守关内。经此大败,朝廷军短期内是不可能再集结反扑,西边有李申坐镇,吐谷浑之围已解,只北边的突厥屡屡犯边作乱,烧杀抢掠,实在欠收拾得很。重秀已然做得很好,但不够狠,才让他们一次次的不长记性。
柴宗理归了家,敏锐的发觉家中的气氛变了。之前,安安静静,平平和和,如今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哪哪都能瞧见仆从来来往往,叽叽咕咕的,不过是娶进门个儿媳妇,怎感觉她将半个武威王府搬来了?柴宗理心下不虞,面上倒不显,见到萧如诗也没说甚,不过看着面前站着的儿子儿媳,他的眉头还是几不可察的皱了皱。儿媳妇端着一张和善典雅的笑脸,落落大方,一如过往所见,而他的儿子那开朗张扬的性子明显收敛了不少,只是眼底不经意间会透出一股子沉郁之气。
这不是个好兆头,也非柴宗理想看到的。他想起了那个委曲求全的丫头,过问了句。柴峻的表情霎时变得生动起来,说她已适应了府中的生活,一切安好。毕竟是儿子房里的事,柴宗理也不好多问,不过临行前还是嘱托柴夫人,看在儿子的面上,多关照些那丫头。
柴夫人说儿媳贤惠大度,对那丫头已是很关照了,根本无需她操心。柴宗理没再多言,让她多保重,便起身离开。
这回离家是要去打突厥,父子俩一并去。以往柴夫人都会送至大门口,而今儿子已看透他们夫妻间的虚与委蛇,柴夫人连做样子都懒得做了。柴宗理往大门走时,望见柴峻拉着一个女孩的手微微俯身同她说着什么。柴宗理脚步一顿,站住了。xǐυmь.℃òm
女孩绾着单螺髻,穿着月白短襦并丁香长裙,装扮很是素淡,但当她抬起脸儿来,周围的一切都暗淡了下去。天生丽质,貌可倾城,美而娇怯,我见犹怜。女孩发现了他,匆匆向着他行礼,他点点头,没有打扰小两口,径直往门外去了。
这是舒婵最后一次见柴宗理。一个本来她要谋害的人,让她担惊受怕了一路的人,非但大度饶过了她,还允她嫁给他的儿子。他不在乎她的身份,亦不在乎她的过往,看重的无非是她的一颗真心。
柴家父子刚走,萧如诗就把舒婵传唤到跟前,变本加厉的“关照”她。萧如诗的生辰快到了,因处战时便自觉没有大办,只邀请了十数个相熟的大家闺秀来热闹一场。这其中便有她的庶妹萧如画,她就是要让这个老贱人生的小贱人知晓她过得是如何的舒心如何的得意,本意是发个帖子气气萧如画来着,谁知她这个不解风情的庶妹还真敢上门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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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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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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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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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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