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舍得都是骗人的。他到现在还一口一个“媳妇”的叫她,毫无芥蒂的原谅了她的欺瞒,也丝毫不介意她的出身。她担忧了一路,噩梦连连,害怕他知道真相后会把她当女细作一样虐惩,害怕自己会死得很惨,可这些都未发生。柴峻待她更好也更体贴,在知道她的身份后,还小心翼翼的讨好她,殷求她留下来。若说她是温乐公主,他这么做兴许是有所图,可她不过是个女囚,他图她什么呢?
他就是单纯的喜欢她而已。这样一个生龙活虎,俊秀又爽朗,直白又风趣的大男孩,笑起来如湛空朗日,把人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都照亮了。他就是舒婵少女怀春时一想起来就羞红了脸的梦中情郎,耀眼得让人欢喜也让人怅惘。
不是舒婵自轻自贱,是现实太残酷。出身高贵,长得好就是锦上添花,出身卑微,长得好就成了菟丝子攀缠寄附的凭仗,哪怕你不想,在现实的打压和逼迫下,你也不得不低头。谁不想被人尊重?当会宁县主盛气凌人的找她兴师问罪时,她是想捋起袖子同她干上一架的。当盛煦然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警告她有点自知之明时,她是想“呸”他一口唾沫的。老娘不在乎,老娘不稀罕,话在嘴边却无底气说出口,她只有忍下了屈辱。她想招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等回了洛阳,一家团聚,他们就远远的离开,凭着父亲和她的医术,到哪儿不能糊口?
“不舍得也得舍得,人是对得很,可时候很不对。”舒婵摸了摸知雨的后脑瓜,强作笑颜,“自打入了监牢,我此生的姻缘算是毁了。以后我真的想开家药铺,炼丹制药,救死扶伤,不比困于后宅整天被柴米油盐羁绊着好?”
知雨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惜了!娘子若走了,这山高路长的,以后和柴少主再见怕是难了。兴许,再无机会见面,人生就这么错过了。”
舒婵淡淡笑了下,心中泛苦。彩墨看着镜中愁绪万千的绝色美人,俯身贴近她,道:“婢子倒不觉得。两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可是满地跑。像柴少主那样相貌堂堂,又会哄娘子开心的,应该不难找出第二个来。来日方长,娘子切勿悲观。”
知雨和彩墨对视了一眼,彩墨的话中之意她是懂的。别看她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可在舒婵的姻缘归属上,她俩的立场是相对的。知雨站的是柴峻的队,彩墨更看好温在恒。以前彩墨不敢胡乱猜测,如今知道温在恒和舒婵并非舅甥关系,那过往他对她种种隐晦的爱怜举动,彩墨都看在眼里,都化在心里。温将军爱得隐忍,也不知娘子有没有察觉,如果察觉了,搁到明面上,和柴少主相争,温将军胜算几何?
没有说透的事,彩墨也不好多嘴。何况温将军有婚约在身,且大婚在即,他对娘子再倾心也是白搭。娘子长得柔美,却是个倔强人儿,性子烈着呢,她应该不会给人做小。
墨蓝色的穹顶上挂满星斗,银河横跨长空。原野苍茫,在黑暗中静静沉淀着白日的尘嚣。驿馆东侧的院子里,米白的窗纸上投了两个男人对坐的身影。
柴峻闷头不言,情绪很是低沉,手指圈着茶杯,半天也没喝一口。
“是不是怪爹棒打鸳鸯?”儿子没心情招呼他,柴宗理给自己续上茶水,笑着问他,“你说的生米快煮成熟饭了是什么意思?拉过小手,亲过小嘴了?”
柴峻面上没什么,耳朵尖在灯光下已然红得透明。
“你真打算娶那女娃?”柴宗理又问。
“这还有假?”柴峻不满的嘟囔道,“我来回跋涉万里,好不容易才得的媳妇!”
“你娶她过门,爹没意见。”柴宗理道,“但你娘怕是不会同意。”
柴峻眉头深锁,她母亲那里确实难办。没有温乐公主的事之前,她母亲属意的儿媳妇人选是萧如诗,她总说萧如诗是她看着长大的,家世品性都知根知底,配得上他。在他看来,舒婵样样都比萧如诗更得他心,可在他母亲看来,舒婵恐怕连和萧如诗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柴峻和他父亲一样敬重他母亲,从小到大他虽然顽皮,气得祖母拿笤帚满园子追着他打,可在母亲跟前,他向来是规矩乖顺的。母亲远嫁西北,近二十年没回过中土,没再见过豫章王府的人,安安分分的相夫教子。祖母在世时也时常叮嘱他要孝敬母亲,多体谅母亲,少惹母亲生气。
可不管怎样,那是他母亲啊!他是她唯一的孩子,难道她就忍心见他娶一个不爱的女人回来冷冷淡淡的过日子?他好好求她,磨一磨,她总会松口的吧?
从屋里出来,柴峻叉腰站在廊下,呼出一口闷气。候在院中的诸葛子获和李申走过来,都看着他,柴峻摇摇头。
三人进了柴峻的屋子,关上房门,诸葛子获道:“主帅的意思贫道能猜个七八。权贵的婚姻从来就不是两厢情悦那么简单的,娶妻要对自家有所助益。甭说主帅自个,柴家往上数三代联姻都是门当户对的。苑家小娘子出身过于寒微,做柴家宗妇怕不够格。”Χiυmъ.cοΜ
“那就做小呗!苑氏性子活泼,瞧着也不是那心比天高的人。”李申道。
柴峻抬眸,憔悴的眼眸闪过一丝冷芒,“我从未想过让她做小,既娶她,就是明媒正娶。她虽然出身寒微,也是有一身傲骨宁为玉碎的,嫁给我不是让她伏低做小受委屈的。”
李申也是病急乱投医,少主愁眉不展,他比少主还着急。既然少主这么表态了,做小这样的建议他自不会再提起。他正想说其他的对策,王五奎风风火火进来,脚未站稳就嚷道:“连军师都在,有甚可愁的!这是甘州,不是洛阳!要我说直接把人扣下,当晚就洞房,少主若觉得不过瘾,就扣下十天半月的,天天洞房。我敢说到那时她就是还想走,少主留她的心也没那么强烈了。男人对女人的执念,不就是那么回事嘛!”
诸葛子获和李申面面相觑,柴峻一脚踹中王五奎的大腿,恨声道:“你懂个屁!我跟你说,若有一日你不中用了,瘫在床上动不不了,你养的那些女人,每个人都能拿刀子捅你几下。”
王五奎咧着嘴揉揉腿,犟道:“女人你不收拾她们,她们就兴风作浪到处作妖。那苑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少主,我心里憋着火呢!我都替少主不值!你说她哪来的底气,还不是仗着少主喜欢她?”
柴峻按按额角,咬牙道:“我的女人,我想怎么宠着就怎么宠着。我巴不得她兴风作浪呢!”
啊?王五奎张嘴呆住。
李申挥挥手,让他退下。
诸葛子获等王五奎的身影从窗外走过,回眼看着柴峻,道:“少主,想留下苑家小娘子不是没别的办法,她唯一惦念的是她的父母,其实就算她回到洛阳,同父母团聚,他们一家的罪刑也不会被赦免,就是温在恒出马也办不到。替嫁一事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里头还大有文章可以做。”
柴峻略作思忖,道:“我只要她,旁的我不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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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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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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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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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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