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温乐公主,她只是大牢里的一个女囚。关于她的身份,军师不是没提醒过他,他也不是没怀疑过,可事实摆在面前时,还是让他心慌意乱。他心里难受得很,不是因她的身份天差地别,而是她的欺骗、蒙蔽和不信任。
昨夜军师和申哥开解了他半天,大道理他都懂,可那又怎样?他还是难受,难受得胸口像塞了一团湿麻。他长这么大,一颗纯真火热的赤字之心,一次全掏给了那个丫头,结果呢?她捧着他的心,与他逢场作戏。
过往种种,疑惑的、不解的、悬而未决的、模糊不清的全都想通了。
她对他,从一开始的排斥敌对到后面的若即若离,都是有原因的。排斥他,激怒他,逼他退婚,皆是为了自保。她深知此去西北,必死无疑,唯一的出路就是他先放弃。可他非但没有放弃,他还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她,对她死缠烂打。她一定很无奈吧?
柴峻苦笑,她一定很无奈。
其实怨不得她。身陷囹圄,被操控,被利用,弱小如她,能有什么选择?她对他不好,远着他,才是对他好。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难怪他觉得她是块怎么捂都捂不热的寒铁。以他柴少主的个人魅力,换成旁的女子怕是早就以身相许了,她还是冷淡如斯,让他抓心挠肺,不得门道。
现在懂了。他恼的是为何他那么喜欢她,喜欢到不要命的程度,她依旧筑起藩篱将他隔绝在心门之外,且对他的防备从未放松过。
柴峻疲乏的捏捏眉心,手忽然停住,心里一突。她不是温乐公主,同温在恒没有亲缘关系,那他对她过分的关心,看她时深情绵长的眼神,生死关头的奋不顾身,都有了解释。温在恒也喜欢她,要死要活的那种。
柴峻回想起昨晚军师对他说的话。温乐公主身边自有天家近卫守护,按理说即便拦不住,她出门的消息会立时往上传递,不至于等到她人都在白马寺逛了半晌,那些护卫才姗姗来迟,更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负了还不出手。军师断定白马寺事件不是巧合,乃有人刻意安排。
诱蛇出洞,真相大白。
只是这幕后主使是谁?支持大皇子的左党?妄图复辟的李光魏?暗中布局的武威王?还是……为爱不惜一切的温在恒?
东都朝堂,最近一定好戏不断,精彩纷呈吧?
这样的天家,不配做江山之主,不配让他柴家俯首称臣。不是温乐公主更好,他原本还有所顾忌,如今已荡然全消。
王五奎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饼并几碟小菜进了屋,劝道:“天快亮了,少主多少吃点,也好有气力找人不是?不过要我说,还找她做甚?这女子可把少主骗惨了!若她命大不死,回来也要将她一顿好抽!”m.xiumb.com
柴峻拿起筷子又搁下了,抬眼冷厉的看着王五奎,道:“我看要抽的是你!榆木脑袋!她是谁重要吗?老子喜欢她,她就是只母鹅,我也照娶不误!”
王五奎翻起眼皮瞄了眼柴峻,嘟哝道:“可她毕竟骗了少主……”
“我愿意!”柴峻起身便走。
王五奎忙叫道:“唉唉,少主你不吃点?”
“吃不下!叫人集合,即刻出发!”
与此同时,禁军那边,假公主之事也传开了。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不是?”江英树拉住往外走的盛煦然,平时英气勃勃的他此刻双眼熬得通红,布满忧愤之色,忧的是温在恒的安危,愤的是他竟然被蒙在鼓里这么久!兄弟三个偏偏瞒着他!
盛煦然站住,抬手搂着他的后脑勺,眸光沉然,道:“兹事体大,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若非我去年进宫见过公主,这事也不会叫我知道。大哥不告诉你,不是信不过你,而是一开始就没打算送人到西北的,可谁知道送着送着……他倒舍不得了。”
大哥原以为那丫头挺能闹腾的,半路上闹散了,岂不正好?谁也没料到,起初斗得挺欢的两个冤家竟然好上了!好上了也就罢了,他们送佛送到西就是了,可这一送,他们大哥却一头扎进去了。
江英树没听懂,神情困顿的问:“什么意思?”
“公主不是公主,只是一个女犯,你说大哥为何还要冒死去救她?”
江英树刹那间醒悟,一颗心像被冻住了般,结结巴巴道:“大,大,大哥职责所在……大哥,不,不能够!”他猛摇头,说完震惊的盯着盛煦然。
“你明白就好。”盛煦然拍拍他的肩,叹道,“这事不是什么好事,叫我怎么说出口?你可知我这一路忍得多难受?他放着右相家的名门闺秀不要,喜欢上一个戴罪之身的平民丫头,为她入魔窟,为她挡刀剑,为她跳悬崖,大哥已经不是从前的大哥了,他得了失心疯!”
江英树抿紧嘴唇,胸膛急剧起伏,攥紧了拳头,怒问:“那丫头究竟是什么来路?”
盛煦然把舒婵的真实身份告诉他,江英树回想起这一路上那丫头的表现,不禁皱眉寻思道:“难道大哥喜欢性子活泼的?”
“活泼的多了去了,轮也轮不到她。苑家不出事,她也只配给大哥做妾的,如今她全家都沦为阶下囚,连卖身进卫国公府为奴为婢的资格都没有。”盛煦然眉目凛然,翻身上马后侧首看着江英树沉声道,“那丫头留不得,你听我的。”
江英树看了看左右,凑近他急道:“你要做甚?一个女人而已怎么就留不得了?大哥喜欢,在洛阳置座宅子养着便是。”
盛煦然瞪他,这小子心思活泛是活泛,可有时说话不过脑子。置外宅是件多光彩的事?他们大哥会干出背着正妻养外室的事来?都为那丫头命都不顾了,能忍心委屈她做个无名无份的姘头?
“怎么了?”江英树见盛煦然摇头,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在他看来,不值得为个身份卑贱的女人烦恼,大丈夫只患功名不立,何患无妻?
“神泉山庄那次,柴峻把那丫头的手指给咬破了,被大哥发现,当即就把柴峻给打了。你掂量掂量她在大哥心中的分量,若是一座外宅能解决的事,我何至于苦恼至今?”盛煦然道。
江英树愕了下,皱紧眉头道:“大哥要是糊涂到那份上,他就不是我大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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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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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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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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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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