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着聊着,几位夫人就都放开了,尤其是富态的刺史夫人,相当健谈,讲起话来滔滔不绝,加之她的语速较快,口音又十分逗趣,舒婵忍俊不禁。
“说了这么多,没有柴家军的镇守,我们陇右、河西两道的百姓便不能在此安居乐业,东来西往的商贸也不会保持畅通。柴大将军在西北百姓心目中犹如天神一般的人物,百姓们都以自家的儿孙能入伍柴家军为荣呢!”刺史夫人笑道。
她的这番话倒不是吹捧,这一路走来,西北的吏治民生舒婵是亲眼见到的,比起乌烟瘴气的中土,西北可算乾坤朗朗了。
散席后,舒婵坐在葡萄架下,望着朦胧的月色兀自想着心事。一股淡淡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散开来,舒婵转首看见金红风灯下的温在恒。他站在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来得正巧,她刚好有事要问他。
温在恒在舒婵对面坐了,兴许是饮了酒的缘故,他的神态举止比平时散漫随意了些。舒婵回想了下今日发生的事,猜测他是不是又来逼问她午间为何哭的。这人心思深沉,仿佛长了一双透视眼,她想什么做什么他都能透过表面看到本源。她现在知道柴峻的好了,至少能应付过得去,而眼前这个人,想敷衍他,门都没有。
舒婵正想着说辞,温在恒却站起身坐到她这一边长条椅上来,舒婵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
“你躲什么?”温在恒好笑地问道。
“我没有。”舒婵睁眼说瞎话。
温在恒往她这边靠了靠,感受到他那带着酒香的热烈气息,舒婵浑身僵直几乎是控制不住的往后退,心里哆嗦着想这人今晚是怎么了,平时都是冷言冷语,爱答不理的,周身三尺都笼罩在一种严肃可怕的气场中,让人不寒而栗。今晚莫非南国的风吹到极北之地了?给这一片冻土带来了盎然春意?
温在恒被舒婵的再次退避激怒了,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这边拉,这丫头却紧紧搂住葡萄架的支桩,满眼惊恐的瞪着他。
温在恒见状,无奈笑了下,缓和了语气:“不要离我太远,坐过来些。”
舒婵摇摇头,被吓得不轻,说话都结巴了:“舅,舅舅,你,你是,是不是喝醉了?”
“没有。”温在恒松了手,叹了口气,“为何这般怕我?我能吃了你?”
“我错了,我以后保证不了!”
“什么错了?”温在恒眉头微敛。
你老人家来难道不是例行每日一训的吗?管它是非对错,她都认了还不成?舒婵不吭声。
温在恒明白过来,这丫头就是属刺猬的,看着可爱,摸着扎手。她就不能把他往好里想?
“以后不训你了。”
舒婵愣了下,继而睁大眼,如听到大赦的圣旨似的,惊喜又难以置信,“真的?”
“嗯,真的。”
“说话算数!你要是再训我,你就,你就变……”舒婵声音小了下去,不过还是壮着胆子说了出来,“变没壳的乌龟。”
温在恒失笑,心想自己以后可得注意了,跟这丫头讲话一定要控制住情绪,不然他就会变乌龟,还是没壳的那种。
“我怎么不训别人,偏爱训你呢?”他问。
我倒霉呗!舒婵呵呵一笑:“你都是为我好。”
温在恒瞧着她那一脸的假笑,明知她言不由衷,还是顺着她道:“你知道就好。”
舒婵没有方才那么紧张了,试探着问他:“身为禁军左卫将军,你手底下管着不少人吧?是不是他们不太听话,你要经常训斥他们,才养成了爱训人的毛病?”
温在恒“啧”了下,斜睨着她,这丫头!给她点阳光她就灿烂!
舒婵讪讪,看着他,忽而没忍住“扑哧”一笑。
“乐什么?”温在恒笑问。
“我在想,你成亲后应该会和善些吧?难不成你的娘子做错了事,你也要板着脸训斥她?”
“她又不是你,整日给我惹是生非。”
话是脱口而出,听者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倒是说者再回味他说的话,暗暗心惊,更心痛。温在恒抬眼静静看着笑得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如果是你,哪怕整日惹是生非,也无妨的……m.xiumb.com
“比起以前在家里时,我现在已经很乖了。”舒婵道。
“听说你家里给你说了一门亲,对方家是开药铺的?”
“是,两家已经换了庚帖,不出意外的话,我现今已出嫁了。”舒婵笑了笑,晃着腿,看着缀着珍珠的鞋尖。
“觉得遗憾?”
舒婵点点头,道:“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我父母亲都见过他,他家世清白简单,人也勤勉敦厚,与我门当户对,志趣相投。总之,挺合适我的。”
“你就这么点追求?”温在恒嗤道。
“那不然呢?”舒婵反问。
温在恒喉间一梗,默了片刻,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舒婵笑了,眸光流转,灵秀动人,她舒了口气,道:“没嫁成就罢了,免得被别人叫纪苑氏。”
温在恒一时没反应过来,舒婵解释道:“他姓纪,我若嫁给他,岂不成了纪苑氏?”
纪苑氏,妓院……温在恒终于听懂了,再次失笑,心想这丫头果然是个心宽的,这都到兰州了她还有心情调侃自己。
“你可曾听说过龙骧军都指挥使奉朔?”温在恒问道。
舒婵摇头道:“未曾。”
“他的夫人幼时得过一场大病,因家境贫寒无力医治,后来虽捡回了一条命但人却变得又聋又哑。他们怎么相识的我不太清楚,只知奉朔是在他夫人出嫁当日率领部下抢了婚,为此遭御史弹劾,军职连降三级,罚俸两年。两个门不当户不对,身份地位相差悬殊的人最终结为连理,同甘共苦,恩爱至今,生育了七个孩子。”温在恒看着认真听讲的舒婵,嘴角微勾,“在军中,奉朔是令我敬佩的为数不多的将领之一。人这一生,短短几十载,如果受门户之见的约束,不能和心爱之人执手偕老,那岂不是白活一场?”
舒婵惊讶,这是她认识温在恒以来,他对她说话最多的一次!他虽然吐字清晰,条理分明,但他一定是喝多了!有些人喝多了,就会变话痨,譬如她的父亲,平时那么沉稳内敛的一人,一旦喝多了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一手拉着她母亲,一手拉着她,能东拉西扯半天,她们不理他,他就自言自语。
舒婵很确定,若非温在恒喝多了,他怎么会在这跟她讲一些儿女情长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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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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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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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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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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