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此午歇,柴峻指着远处的一大片山林,对舒婵道:“那里叫官滩沟,是给柴家军养马的地方。山里有许多野生动物,秋季来此狩猎,每次都能满载而归。过了重阳,我带你来见识下可好?你不是会使弹弓吗?那林子里有好多鸟雀,随便你打。”
舒婵笑笑,她虽然嘴上说好,眼中并无期待之色。这一点柴峻很早就发现了,不管他对将来如何勾勒描绘,她的反应总是淡淡的。
“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的。”柴峻神色肃正,语气坚定,“绝不食言。”
和他深情坚毅的目光对上,舒婵禁不住心慌,忙移开视线,问道:“几时到兰州?”m.χIùmЬ.CǒM
“这已是兰州地界,治所在五泉,今个出发得早,酉时之前便能到。”柴峻道,“路上耽搁了几日,且已到雨季,我想着在兰州就不多停留了。明日乘渡船过黄河,沿庄浪河北上,船行两日至洪池岭,再改换马车,翻过洪池岭,一日便到凉州。”
“你家可真远。”舒婵微笑道,“在这之前,我只在诗词歌赋中听说过凉州。”
“凉州繁华富庶,夜市很是热闹,到了那我带你去看高台舞狮,然后在酒肆里一边喝着葡萄美酒,一边听胡姬弹唱西凉乐,如何?”柴峻笑道。
舒婵欣然称好,两人正说着,阿吉手里高举着一个鹞子形状的纸鸢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蹦一跳的知雨。
阿吉把纸鸢给了舒婵,朝后面指了指,知雨道:“是谢彪特意给公主扎的,他昨日得了公主的赏赐,就扎了个纸鸢向公主谢恩。”
舒婵看着做工精美的纸鸢,惊喜道:“他真是有心了,走,带你们放纸鸢去!”
几人嘻嘻哈哈笑着跑下去了。舒婵放了几次都没放起来,跑得满额是汗,最后一次差点就要放飞了,她却把丝履给跑掉了,刚停下来,飞了一半的纸鸢就打着转儿往下掉,救都救不起了。她惋惜的叫了一声,穿上鞋,正要再试,盛煦然走上前来,笑道:“要不我来帮你放?”
“行吧,给你!”舒婵把线匝递给他。
“放纸鸢也是有技巧的,光跑得快还不行。你站一边瞧好了!”盛煦然接过线匝,让阿吉在后面帮他举高纸鸢,他喊了口令就跑了起来。
还真是一把就被他放起来了!盛煦然把线匝还给一脸艳羡的舒婵,教她如何控制,舒婵望着湛蓝天空中迎风飞翔的鹞子,兴奋又开心,小脸洋溢着如春花般娇艳的笑容。
看到这一幕的胡尚宫微笑着对温在恒道:“还是孩子心性呢,玩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不忘又能怎样呢?何况一开始就是他不准她愁眉苦脸的。备用的如意络也是他给她的,自从绝命毒药在手,她就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仿佛能痛痛快快的死对她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
温在恒扭头看了眼不远处望着丫头痴痴傻笑的柴峻,真到那时,他下得了手吗?
“可惜了一个好孩子。”胡尚宫低声叹道,这话搁以前她就是烂肚里都不会说的,可是这一路陪伴舒婵长途跋涉至此,她深觉舒婵品性纯良,与人为善。她在宫中照顾温乐公主十余年,在温贵妃母女面前仍需谨言慎行,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温乐公主幼时因她是奶嬷嬷和她尚算亲近,后来慢慢长大,身边伺候的人越来越多,再加上温贵妃的言传身教,温乐公主对她们这些奴婢,是愈发轻贱和颐指气使。同样的年纪,温乐公主被保护得好好的,本该她承受的苦难却让另一个无辜的女娃娃替她受了。
人善就活该被人欺吗?
“嬷嬷既知此行的目的,当初为何不求公主?”温在恒问道。
胡尚宫笑了下,面容恬淡中带着几许苦涩,道:“奴婢入宫前育有一子,寄养在兄嫂家中,资质鲁钝,只能跟着兄长跑漕运谋生。今年四月满十七,到了说亲的年纪,也该独立门户了。奴婢走这一趟,贵妃的赏赐足够给我儿购置宅院,下聘用了。奴婢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可两日前,知雨和彩墨却告诉奴婢苑小娘子不打算让我们留下来。”
温在恒心中一紧,问:“什么?”
“她说谁都不想背井离乡,让我们不必留在瓜州,可随送亲的人马一并返回洛阳去。柴家会妥善安排她的衣食起居,身边也不会缺人服侍。知雨和彩墨不知情,可奴婢知道啊!”胡尚宫叹道,“奴婢听到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将军有所不知,苑医丞未出事前,苑小娘子已经在议亲了,对方家是开药铺的,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已互换过庚帖,若非突遭牢狱之灾,她现在也许已开开心心的出嫁了。”
温在恒震惊,这事他之前并不知晓,舒婵也从未提及过。再望着她时,她的笑颜却让温在恒感到一阵心痛,还有莫名的焦躁。在他看来,连柴峻都配不上她,遑论什么药铺小子!什么门当户对?门不当户不对的恩爱夫妻多了去了!苑医丞也是的,就这么一个女儿,那么早许婆家作甚?也不多留两年!
草坡下,盛煦然笑着对舒婵道:“我放纸鸢的技术还是大哥教的,年少时,大哥带着我和英宝在河边放纸鸢,有次绳断了,纸鸢落在了一艘画舫上。你猜那画舫中坐的是谁?”
“这我哪猜得到?”舒婵笑道。
“是殷右相和他的孙女殷芷。”盛煦然道,“相公认得我们三个,他命船工让画舫靠岸,牵着殷芷来找我们,殷芷把纸鸢还给了大哥,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后来,他们就订立了婚约,若非殷芷的父亲病逝,三年前他们就应完婚了。哎,你脑袋瓜灵活,你帮我想一想,大哥成亲我送他什么贺礼好呢?”
舒婵想了想,道:“既然他们因纸鸢结缘,你便送他们纸鸢好了。当然了,纸的肯定拿不出手,小侯爷不如去南市最好的金楼订做一只金的,把这线匝也做成金的,你觉得这份贺礼如何?”
盛煦然盯着舒婵,饶他心细如发,观察细致入微,也未从舒婵脸上看到丝毫异样之色,其实她的目光清澈如水,一眼就能看到底。不知为何,盛煦然既安了心却又有些失望,他笑道:“问你果然是问对人了!这份贺礼极好,正合我意,想必大哥也会喜欢。等回到洛阳再订做怕是来不及了,我现在就写信安排人去办!”
舒婵看着盛煦然跑远,心想自己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正中他下怀。敢问出谋划策谁最强?苑家舒婵当仁不让。舒婵自嘲一笑,仰望着空中的纸鸢,悲从心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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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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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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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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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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