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病,来的倒是稀奇。
“我明天上午赶最早的火车南下,你来送我。”裴顾之抵着她的肩膀,轻声说。
尚清抬起胳膊,怼怼他的手臂:“那你记得提前收拾好行李,书也带几本走,万一要多待几天呢。”
“没什么事,信里说病情基本上控制住了,只是我母亲想我回去看看她。”裴顾之顺理成章捏捏她的小拇指。
“很快就回来。”他说。
第二天一大早,尚清帮裴顾之往知青点搬完东西,就把他送上去乡里的拖拉机。
临行前,当着拖拉机师傅的面,裴顾之不好造次,只是揉揉女孩的发顶,并向她展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贝壳手链。
“别弄丢了,我就那一条。”尚清小声嘀咕。
手链太小,裴顾之选择把它装在内兜里,扣上纽扣,谁也看不见。
“货装好了,咱们要出发啦!”坐在车头的拖拉机师傅催促道。
“清清,你回去吧。”裴顾之在货仓中找好位置,坐下来。
尚清看着裴顾之挤在众多谷袋中,依旧身形笔直,额头有汗,但不影响俊秀的面容。
她第一次生出不舍的感觉,如此帅气小伙,和她才好了几天就要分开了,连油都没揩够。
拖拉机吐出浓烟,缓缓发动。
车速一开始不快,尚清不知不觉竟然跟着拖拉机小步跑起来。
此情此景,她忽然想喊两句“燕砸,我不能没有你”,但又怕裴顾之看他笑话,就沉默地固执追在车后。
裴顾之看到这一幕,哭笑不得:“清清,你干什么呢?”
尚清稳住呼吸:“我……我就想跟着……跟着走两步。”
路况逐渐开阔,师傅提高车速,尚清慢慢落下一段距离。
“清清,别跟了,小心摔跤。”裴顾之扒拉着拖拉机货栏,探出上身。
师傅见了也觉着好笑:“小伙子,你对象这么不舍得你啊!咋还跟着车跑捏?”
“跑不动了,就……就送到这吧,拜拜……拜拜。”尚清止住脚步,在原地撑着胳膊大喘气。
裴顾之见姑娘终于停下来,自己坐回车里,唇角带着宠溺,跟师傅说:“是啊,跑了这么远,一会回去自己要哭鼻子了。”
被预言要哭鼻子的尚清毫不知情,她哼着小曲儿,踱步走回村里。
裴顾之搬走之后,家里也发生啥变化,他借住带过来的东西并不多,几套衣服、一床叠成豆腐块样的被子和枕头,再就是书本和笔。
七十年代,没有娱乐设备,也没有智能手机和电脑,人们几乎都过着一种极简的生活,更多的时间是用来劳作和面对面社交的。
裴顾之离开后,尚清发奋读书,偶尔和妹妹、妈妈赶制苗小兰发来的口红单子,赚些小钱。
尚修也于几天之后,被全家人送上了去棋院的火车。
尚清是第一次来乡镇里的火车站,旅客其实不多。
站前用红帆布挂了长长一串标语,上面写着——“劳动光荣,理想万岁”。
蒸汽火车头是经典的红黑配色,尚修手里攥着火车票,背着文芳缝制的行囊,站在站口处。
“你到棋院去,要听老师的话知道吗?凡事都要自己做,就像之前咱们去参观那次一样。”文芳拉着孩子,一再叮嘱。m.χIùmЬ.CǒM
尚修点点头:“妈,我知道。”
“哥哥,一个月能回家一次,你记得喊杜师傅给你买票。”尚婷盼着哥哥休假勤回来。
“你哥是去学围棋的,哪能一个劲往家跑。”文芳说道。
“婷婷,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尚修给妹妹画个大饼。
尚清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尚修,青涩中还带着未褪去的傻气。
“哥,棋院学习肯定也不轻松,记得早点睡觉,不要熬夜,呵护脑子。”尚清踮脚摩挲尚修的脑瓜子。
“清清,我在家什么时间睡觉,在棋院就什么时间睡,不会变的。”尚修低下头,乖乖给妹妹“蹂躏”。
“还记得你是哪一站下车吗?”尚清例行提问。
“记得,三明市站,我都记在手心里了。”尚修向她展示自己被笔水晕的黑乎乎的手心窝。
“哥,你字没了!”尚婷大呼。
“啊啊啊啊!我出汗了!”尚修跟着一惊一乍。
“呜——”火车鸣笛,客运员开始催促大家上车。
“咋办?三明市的字没了!”尚修急的在原地打转。
“哥,没事,名字你都记住了,反正出站了杜勇师傅会来接你的。”尚婷安慰道。
“不行!不行!万一我忘记了呢?不行!”尚修倔劲儿犯了。
“诶!那边的人,磨蹭啥呢!火车要开了,快点上车!”客运员发现了手握车票的尚修。
“咋办?”尚修眼里竟然噙了泪花。
或许是尚修头一回离家,身边没人,多多少少有些焦虑。
尚清回想起自己考上大学,院长妈妈送自己去火车站的场景。
她是院里第一个没被领养却考上大学的孩子,院长妈妈很是骄傲。
学校不错,是一个有名的一本院校,专业也是她自己挑选的。
与很多家庭一样,自家孩子考上大学,家长往往会送孩子去上大学,并且在大学所在地待上一两天。
尚清也想让院长妈妈陪自己去大学逛逛,因为要照顾孤儿院,院长妈妈很少有假期,更别提到别的省市去玩了。
这个想法刚一提出,院长妈妈很开心,她抱着尚清连声说好。
可是在那之后几天,院里爆发了流感,几乎所有孩子都中招了,光是给大家喂药、量体温都忙不过来,更别提让院长妈妈腾出几天时间陪她去外省。
面对着院长妈妈遗憾的目光,尚清只得独自踏上征途。
“呜——”火车又发出一长声鸣笛,客运员来到他们跟前赶人上车。
“妈,把袋子给我。”尚修流着眼泪,还不忘自己的行李袋。
尚清一把拿过袋子,攥着尚修的手,说:“哥,你别怕,我和你一起上车。”
“可……可是,清清,你没买票啊!”尚修哭得睫毛都耷拉下来,看上去可怜极了。
“没事,咱上车补票就行了。”尚清握牢哥哥的手,转身对文芳、尚婷交代道,“妈,我送哥哥到市里再回来,我最后再陪一次我家的小男子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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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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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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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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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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