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小巷、贩夫走卒、媳妇姑娘,见了面无不要对此事话上几句。
雍都中,澎湖周氏支脉宅邸中。
一位吊眼梢、腰身臃肿的仆妇人扭着臀,走到一处略偏僻的院子里。
院子不大不小、无甚装饰,但比起其他主子的院子,透露着股严以言喻的阴冷寒酸。
她在守门小厮的引路下绕过两道回廊,到小院的主屋来,门前站两个眼神呆滞木楞的小厮,俩人只抬眼皮瞄了来人一眼,就低下眼去,转头去叩门。
仆妇翻个白眼,瞥下嘴,心想真是奴才随主子。
“大爷,来人了。”小厮声音和眼神一样木愣,沉闷没有丝毫起伏,像是没有生气的死人。
仆妇浑身起层鸡皮疙瘩,要不是主子吩咐,她才不愿来这跟死人堆似的地方。
不等屋里人发话,她先过去挤开叩门的小厮,不客气地拍几下门框,扣着指甲里的灰:“言大爷,老爷叫你去问话。”
屋里还是没人应声,她不耐烦,咣咣又是两下,再要敲时,门忽地被打开。
一个细腰削肩膀,穿鼠灰锦短袄、烟绿窄裙的年轻丫头走出来,细窄的狐狸眼针尖似的盯着她。
“知道了,许妈妈。”丫头语调尖锐,仗着个子比仆妇高,斜睥着她:“大爷收拾立整即刻过去。”
仆妇知道这是个事茬精,不敢惹她,又不肯示弱,瞄几眼嚷了句:“快点啊!别叫老爷等急了!”www.xiumb.com
完后白了丫头一眼,嘴里不知嘟囔些什么,脚上匆匆跑走,似多留一瞬都会沾上霉似的……
丫头恶狠狠地剜了那肥胖的背影一眼,转头进门就和主子告状:“爷!那姓许的太不将您放眼里了!”
“一向如此。”
屋里寝室内,穿着青色大氅,外形略有消瘦,面容清俊文气的男子坐在木制轮椅上。
双膝上盖着褐黑色杂毛薄绒毯子,他用湿帕子擦擦双颊,神情沉郁、周围似笼罩着厚阴云般低气压,让人不敢靠近。
“问心,推我去见父亲吧。”他似随手将帕子丢开,帕子却抖落开准确落在架子上,似被人用心摆好似的。
问心气闷地走过去,推上他往外走:“爷,外面都在传皇帝选秀的事,老爷叫您去,肯定是为了这事!”
她心里埋怨,该死的皇帝,选秀布告上还写什么只需无传染恶疾,无生育之疾即可……乡下猪配种还知道挑,她怎么这么饥渴,完全不挑的?
她哪儿知道,皇帝不挑,完全是因为担心有人借口身染恶疾躲避选秀。
男子坐在轮椅上没说话,问心咬牙切齿,似乎要被送进宫的是她自己:“可恶!明明家里那个小贱种正当龄,老爷不让他去,要您去替。您堂堂嫡出,竟……”
“闭嘴。”周言莫极低地斥了一声,眉间的阴郁更浓,周身气压更低。
“问心失言,请爷恕罪。”问心惊觉自己说错话,方才的锐利霎时散得干净,怯生生地道歉。
她这么说,不就是指,爷连婊子生的都不如吗?
虽说在老爷心中确实如此,可爷心里……
周言莫耷拉着眼皮,被问心推着走在廊间,阴冷沉静道:“我是个瘫子,去了也不会中选。四弟去了,就不一定了。爹这么做没什么不对。”
问心听出话中被掩盖的失落,心想爷又在自我安慰,嘴上却不敢揭穿。
只能紧抿着唇,心中替她家爷不忿。
去到老爷的院子,门口的小厮开门,老爷端坐在屋里饮茶,夫人对着他满面谄媚小心地笑。
问心用力下压轮椅推手,脚下配合翘起周言莫坐的轮椅前轮,随后再抬高,跨过高高的门阆儿,进到屋里。
她长得细瘦,虽是做惯了这事,但仍是有些吃力。
屋里屋外十来人,任谁都像没看到,无人来帮一把,说一句。
进屋行过礼,夫人懂事地先笑道:“言莫,老爷叫你来,是因皇上即将选秀,咱家得出一人。你身为大哥又一向懂事,定会为老爷、为家里分忧。对不对?”
清瘦的老爷似尊神像,坐在上头端着茶杯吹着、饮着,垮张脸一言不发。
周言莫垂眸含颌,逆来顺受般的温驯:“是,儿子自当如此。”
站在周言莫身后的问心暗暗咬牙,她就知道。
夫人听见应承,喜不自胜,忙着转头要向老爷请功。
那尊“神”没给她机会,放下茶杯,道:“你回去,我有话与他说。”
夫人立马起身行礼,忙道着是退出去,临走时还不忘用眼神嘱咐儿子听话。
不止是她,其他仆役除问心外都被老爷赶到屋外去。
夫人一出门,后发后觉地腿软心慌,原先她担心儿子会不答应参加选秀来着……
勉力走了一阵,实在支撑不住,绕过个弯,被服侍她的老妈妈搀扶着坐到廊下缓和。
她总是叹气,过了好一阵,老妈妈实在不耐烦听她诶呦,随口关怀了句:“夫人您怎么了?”
“哎——”她先长长地叹口气:“我在担心老爷,也不知老爷要与言莫说什么。”
老妈妈道:“您别担心了,大爷贴心懂事,肯定听老爷话。”
夫人惨淡地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哎,都怪我,生出个废人,不能被帮老爷光耀门楣。都是我不争气……”
“您别这么想……”这话老妈妈听了不知几千几万遍,耳朵都要起茧,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再劝她什么好。
“从前老爷就不喜欢言莫,将他丢到外头的庄子上那些年。你说,言莫会不会记恨老爷?”
老妈妈安慰她:“不会的。那不是因为有道士说大爷与老爷相克,十二岁前少与父亲相处方能互相平安嘛。迫于无奈。大爷懂事,定理解的。”
“那我呢?他会不会记恨我?会不会怨我没去看他?”
老妈妈心道,这事放谁身上能一点埋怨没有?
若放她说,大爷这孩子够孝顺了。
爹妈有和没一样,却从没记仇,该孝顺还孝顺,有点事从没说个不字。但夫人的心也太贪了,自己都看不上儿子,还指望儿子一片心全向你?想什么美事呢?
但她嘴上还是安慰:“不会的,您想多了。”
夫人捏着帕子,期期艾艾地掩唇叹息:“对,这怪不得我。他是个瘫子,老爷不喜他。我去见多了,老爷也要多想、不开心的。”
老妈妈不着痕迹地翻个白眼……
片刻后夫人又道:“幸而如今言莫在外帮老爷做生意,做得还不错,得了老爷的意。虽说商人低贱,但言莫一个瘫子,能帮上老爷的忙就很好了……”
老妈妈有些听不下去,奈何夫人自己不觉什么。
“只是不知,言莫在外究竟做的什么生意,危不危险?”
听她好不容易说句人话,老妈妈终于想真心安慰她几句,却又听她说:“我只他一个儿子,若他有什么,我后半辈子真的半点依仗都没有了……”
老妈妈顿时如鲠在喉,搀起她道:“夫人,天冷,咱们还是回去吧。”
夫人唉声叹气地离开。
拐角处,问心推着周言莫停驻许久,将夫人与老妈妈的对话听得大半。
直至脚步声走远,问心才气冲冲道:“大爷!就是因为夫人半点不为您考虑,老爷才肆无忌惮,刚刚竟还敢跟您索要……”
“母亲有她的不容易。”周言莫沉静道:“父亲也有他的考虑。”
“那您呢?”问心眼中忽涌出几滴泪:“这么多年,谁问您一句了?”
周言莫只道:“回去吧。”
问心知道在外头不好言语,怕被人抓了把柄,抹掉眼泪,推他回院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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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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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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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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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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