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明有些震惊,还未消化这件事,就瞥见谢钰紧绷的表情。
谢钰拧着眉心看着别处,眸底装着隐忍的担忧。
宋清明看着他,越发奇怪起来。
谢钰这一看就是在躲判官,可为什么要躲?
似是感觉到宋清明的视线,谢钰看向他,脸上的紧绷稍有缓和,半晌微垂着眼帘,低头朝他靠近。
看着谢钰越发靠近,宋清明的心跳开始变得不平静。
他的脑袋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梦中的片段,在河边,谢钰抱着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放肆缠绵,在郊外,谢钰将他压倒在地上,吻了他......
而现在,狭小的杂货屋中,他与谢钰的距离,不比梦中那个吻的距离远多少。
难道谢钰想要......吻他吗?
宋清明垂在两侧的手不由自主抓紧了衣摆。
最后谢钰停在他耳旁,宋清明能感觉到谢钰唇瓣启合的动作。
“再忍耐一下,等他们走了我们就出去。”
谢钰的声音放得很轻,刚落进耳中就轻飘飘的散开。
宋清明一时也不知怎么了,生出些烦躁。
谢钰正准备从宋清明耳边退开时,宋清明倏地抬手抓住他的衣襟,又生生将他拽回到原位。
这次换做宋清明贴在他耳边,说道:“谢钰,等会儿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打死你。”
宋清明的声音很轻,但说得咬牙切齿的,也因此唇瓣不小心擦过谢钰的耳垂。
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宋清明并未在意。
但谢钰的背脊却暗暗地绷紧。
宋清明退开后,看见谢钰两个耳朵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
看见那么红的耳朵,宋清明还以为他是在这小屋中憋的太热了。
门外四个判官将秦景收入袋中,抬眼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后,便轻身飞起。
衣角系着的银色铃铛,稍有动作便会发出声响,那声音可以到达任何角落,净化邪祟。
直到判官的气息彻底消失不见,谢钰这才挥手打开门。
宋清明掐着腰,像一只大螃蟹一样横着走出去,不悦地开口:“开始解释吧!这次别想再糊弄过去!”
谢钰微皱起眉头。
见谢钰半晌没开口,宋清明帮他起了个头:“为什么要躲判官?”
“我......”谢钰欲言又止,眸色变得越发复杂。
又过了半晌,谢钰才重新看向他,只是谢钰的额头上慢慢爬出黑色的痕迹。
“清明,你觉得我丑吗?”
宋清明被谢钰问得怔了住。
他看着谢钰额头扭动的黑色痕迹,与其说丑,不如说是有些可怕。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直觉告诉他,那是一种不祥的象征。
可谢钰问的是丑吗。
“不丑。”宋清明淡淡回道。
这次换谢钰怔住,他还以为宋清明会回答很丑。
宋清明没有说谎,也没有安慰谢钰的意思。
那个痕迹是很可怕,可这没有影响到谢钰的好看,甚至可以说,这扭动的痕迹在谢钰的脸上,平添了些妖异的美感。
所以谢钰问他丑吗,他实话实说了不丑,若谢钰问的他是可怕吗,他才会回答可怕。
下一瞬,谢钰一步上前紧紧抱住他:“清明,你真好。”
谢钰用了些力气,宋清明感觉自己的身体差点没被他勒成两段。
而且谢钰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喜欢抱别人?!
“你,你放开我!”宋清明恼声说道。
谢钰这才连忙放开他。
宋清明一边整理被谢钰弄皱的衣衫,一边问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谢钰:“我会躲他们就是因为脸上的痕迹。”
宋清明不解:“什么意思?”
谢钰微垂眼眸,半掩着眸底的哀伤:“这是一个诅咒,我曾用过禁术,使用这个禁术的代价就是我将永生无法摆脱这个痕迹,但凡懂得咒法的人,见了这个痕迹就会知道我曾做过十恶不赦之事,人人得而诛之,若是被那些判官见了,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www.xiumb.com
听完这些,宋清明满脸诧异:“十、十恶不赦?!那你......用禁术做了什么?”
谢钰一阵沉默,良久才幽幽说道:“为我妹妹报仇。”
宋清明微张着嘴巴,原本掐着腰的手也慢慢放下。
谢钰提起过妹妹,只说不在了,但没说过为什么不在了,宋清明当时也不想追问谢钰的私事,就没多了解。
眼下看来,谢钰的故事很复杂。
宋清明不懂该怎么安慰别人,而谢钰现在的表情很悲伤,宋清明很怕自己再问下去,触到谢钰心底的伤痛,能把这个比自己身材还要高大的男人给问哭了,于是连忙转身说道:“算了,和无常无关的事我都不感兴趣,还是赶紧回沽酒铺子吧。”
说完,他抬脚向前走去。
身后的谢钰暗暗松了一口气。
总算,又骗过去一次......
*
那夜满城飞舞的怨气,睡过一觉后,包括郑家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记得了。
谢钰说,判官身上的铃声有消除生者记忆的能力。
而宋清明之所以还记得,大抵是因为身上那本阴烛宝典的缘故。
周怀的尸体是隔日被路人发现的,但这终将成为一桩悬案,没人知道是谁杀了周怀,也没人知道他的死状为何那样可怖。
而唐家的仆役也坦白了一切。自己被周怀收买做了假证,唐芙虽然心狠手辣,可那夜确实没有将秦景打死并抛尸在河中,只是唐芙错以为秦景是死在自己手中。
周怀死了,真面目也彻底显露出来后,唐芙才明白,当初她以为秦景说的那些话是因为妒忌,如今再回想,原来是对她的告诫。
而她没有听,如今落为别人的笑柄,还要为当初的恶行付出代价,这一切便是报应。
三日后,宋清明和谢钰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泗梁。
郑家夫妇很是不舍,可也没有强留他们的理由,便给他们备了许多盘缠和干粮。
为了不再被神秘人牵着鼻子走,宋清明说要一路向北走,到时看哪里顺眼就在哪里停下,谢钰很喜欢这个计划,立刻跑去租了马车和车夫。
和郑家夫妇还有两个孩子道别后,马车向城门方向驶去。
宋清明靠在车窗边发着呆,谢钰在一旁看了他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现在放心将柠染交给他们了?”
宋清明点头:“嗯,那夜在危险前,他们的举动,已经证明自己是适合柠染的父母了。”
可以没有任何怨言,拼上性命保护孩子的父母,他还能再多要求什么呢?
再回想自己的养父,亲手将他推进河中......
“谢钰,我和你说件事,你听过就忘掉,好吗?”宋清明突然开口道。
谢钰立刻回道:“好。”
宋清明:“其实......我有些嫉妒柠染,她的命真好,可以遇到郑家夫妇。”
他说完,半晌都不见谢钰接话,心底有些不安地看向谢钰:“你是不是觉得有点恶心,我连一个孩子都嫉妒。”
谢钰摇头,说道:“清明,相信我,今后你的命也会变好的。”
他笑着,想将温柔全部倾倒在宋清明身上,想用自己的全部,温暖宋清明的伤口。
宋清明看着他,片刻后淡漠地转头看向车窗外,然后在谢钰看不见的方向,弯唇笑了起来。
命这东西,谁能说得准今后呢。
不过宋清明觉得,眼下他自己的命,就挺好了。
马车离开泗梁,一路上天气晴朗,微风吹进窗口,带来舒适的凉爽,宋清明趴在车窗边,想起秦景的事情,问道:“谢钰,那天你说的缠魂术是什么?”
谢钰:“那也是一种禁术,可以让多个魂魄纠缠在一起,任何术法不能分离,到了阴界偿孽债时,判官只能将他们的孽债全部累加在一起,加重对其的惩戒。”
怪不得秦景会在见到周怀前,不停残害其他人,只是为了加重自己身上的孽债,等到了阴界让周怀尝到更多的惩戒。
这种自毁式的报复,宋清明实在不敢细想。
这么说来,使用禁术为妹妹报仇,却终被诅咒的谢钰,又何尝不是自毁式报复。
想着,宋清明偷瞄向谢钰,却没想谢钰的视线一直放在他身上,他刚偷瞄过去,就被谢钰抓了个正着。
“你在偷看我?”谢钰笑着问道。
宋清明连忙收回视线,气鼓鼓地说道:“才没有,自作多情。”
谢钰没反驳,只是眼底的笑意加深。
马车走了很远,宋清明正迷糊地打着瞌睡,从窗外突然飘进来淡淡的花香。
“好香啊。”宋清明忍不住说道。
听到他的声音,坐在外面的车夫说道:“前面就是风铃苑了。”
宋清明:“风铃苑?那是什么地方?”
车夫:“以前那里住了位先生,他在城里教过书,后来辞去差事搬到这里住,听说他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和自己所爱之人在一起,为了躲开那位先生,他的情人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位先生便一直在这里等他的情人回来,还在家门前种下风铃花海,希望情人有朝一日回来了,第一眼便能看见美丽的风铃花。”
宋清明连忙问道:“那他的情人回来过吗?”
车夫叹气:“没有,那位先生也在前几年离世了,不过花海每年都会照常盛放,那位先生离世前留下遗言,将自己住的地方开放,路人可以随意进入休息,只是作为交换条件,踏足过那里的人,要在离开后将花海的故事带走,他想或许将花海的故事传出去,早晚有一天会传到他情人的耳中,那人便能回来看一看。”
宋清明说道:“真是傻,若是想回来,那人早回来了,这么久都没回来过,不是死了就是那人压根不想回来。”
“会回来的!”
谢钰突然开口说道。
宋清明诧异地看向谢钰,发现谢钰正眸色黯然地看着他,又喃喃地说了一遍:“一定会回来的。”
见谢钰认真的样子,宋清明这才猛然想起。
谢钰喜欢的人也不在了。
大抵是这个故事勾到谢钰的伤心事了。
宋清明转过头,悄悄地拍打了两下自己的嘴巴,怎么这么欠,总能准确无误地往谢钰身上捅刀子。
半晌,宋清明回过头,僵硬的给谢钰赔着笑:“对,你说的对,一定能回来的。”
谢钰眸底的黯然稍稍退去,开口问道:“我们能去那里看看吗?我想去看看花海。”
若是之前,宋清明肯定会铁血无情地说不行,还是快些赶路比较好,但他现在一对上谢钰那可怜兮兮的眼睛,就说不出狠心的话。
于是只能连连点头。
没一会儿马车停下来,车夫去停放马车,只留他们二人站在花海前。
一眼望去,满是纯白小巧的风铃花,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谢钰抬脚走进花海中,宋清明紧跟在他的身后。
“你知道风铃花的花语是什么吗?”谢钰问道。
宋清明摇头,他不喜欢摆弄花草,自然不知道这些。
谢钰走到一株盛放的风铃花前蹲下,捧住花瓣:“它的花语是,温柔的爱。”
一阵微风袭过,在花海上掀起层层波浪。
以前宋清明觉得男子不够纤细柔软,站在花海中定会有诸多不合适的地方,可看着眼前的谢钰,他才发现这种想法并不能包括所有男子。
谢钰就是看起来天生便和花朵般配的男子。
良久,宋清明说道:“很适合你。”
谢钰怔愣一瞬,然后抬头看向他:“什么?”
宋清明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就......这花很适合你,温柔的爱,你对你心里的那个人,就很温柔。”
听他说着,谢钰的眸色越发温柔。
“不过,斯人已逝,你要向前走,不要总是把自己困在过去。”宋清明好心地劝慰道。
好歹他和谢钰有点交情了,他不想看着谢钰总被过去的人或事困着,那样往后的日子会一直很难过的。
宋清明说完这番话,本以为接下来会是一段真挚地谈心。
谁想,谢钰问道:“什么斯人已逝?”
宋清明一脸发懵的样子:“你喜欢的人不是死了吗?”
谢钰露出比他更懵的表情:“没有啊,他还好好活着呢。”
宋清明:“那你之前一副死了媳妇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谢钰:“哦,他没死,就是睡完我又一声不吭地跑了,你不觉得这比他死了,更让我难过吗?”
宋清明:......
额,拳头硬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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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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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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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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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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