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全材暗暗松口气。
嗽嗽嗓子,挪开视线,走去案桌后,一拍惊堂木就道:“本官判处马奉凌迟之刑!”
不能斩,也得斩了。既要斩,就得斩狠点儿放大杀鸡儆猴的效果。齐全材就是这么想的。
朝律那些,在这深山僻壤的三石县,就看他齐全材愿不愿意守而已。
听到是凌迟,叶风眼神动了动。
虽然他也非常希望能看到马奉被片片割裂,最好是自己亲自操刀。
但是,为防夜长梦多影响后续,他走过去,小声劝言道:“凌迟要处三天,且太过血腥,怕是反而会惊吓到百姓……”
言尽于此,意在领会。
齐全材领会到,深觉有理,遂就再拍惊堂木改口道:“本官改判马奉受五马分尸之刑,立刻执行!”
斩首还得等午时,就用马分吧,这样又不用拖延时间,还比斩首来的效果更好。
马奉:“……”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这么个结果,居然还是齐全材判的,亡魂大冒之下,就想不管不顾地喊出来。
嘴一张开,却被堵上,整个人也被拖了下去。
直到四肢加脑袋被拴住,身体被马儿拉拽得腾空之际,悔意才汹涌的淹没了他。“爹,救救孩儿,救救我啊……”
回应他的是百姓们欢呼鼓掌之声,和赵林眼中汩汩而出的热泪。
而他爹马金贵,已瘫软着从公堂左侧羁押房内爬了出来。
叶风注意到齐全材去到马金贵身边小声对其道:“说出你藏在府城、以及暗室中的财帛,本官便放你们归家。要考虑清楚哦,要命还是要钱?”
眼见亲儿四分五裂,马金贵已经心痛到发疯,听到这话,抖了一下。
正思忖间,忽听叶县丞貌似不经意地说了句:“唉,舍财也不定有命的。”
马金贵顿时头脑清醒:与虎谋皮,全家皆无!
他愤然坐起半身,立时就不管不顾喊了出来。
“齐全材,你收我马家孝敬十数万两,还让我拉拢其他富商安排人手挖断官道,伪造山洪泥石流害人性命,还支使我等垄断米食、囤积居奇,你再从中大肆盘剥,齐全材,你这条喂不熟的白眼狼,你不得好死,你……”m.χIùmЬ.CǒM
听到的百姓们,已气红了眼眶。
每年一次的泥石流、每年的产出被压价、盘剥,每年不断提高的税赋,持续走高的粮价、物价……
这一瞬间,他们痛苦得都有些茫然。
眼见情状,叶风站上高台,环指一圈那些衙役们。
“孙三,你哥被泥石流砸死你忘了吗?周四,你阿娘被活活饿死你可还记得?王九,你家小铺子被吞并还一文赔银都没有你忘了吗?……拿下贪官齐全材,天塌了我叶风扛!”
陈大率先应声冲上,一脚将正错愕间的齐全材踹倒,反剪单臂、一膝压上。
他没忘了,他家其实比那几个衙役的更惨。他家的屋子和田地,去年就全被泥石流给掩埋了,一家人里,只有在上衙的他侥幸存活。
他还一直以为就是天灾,此时才知全是人祸!
齐全材的肥身气得直抖,挣扎不动就撕扯着喉咙喊:“反了,你们这帮贱民狗仆,叶风,你找死!”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转而成为阶下囚。
而回应他的,是越来越多扑过来压上的衙役们,就连百姓们的脚步也蠢蠢欲动。
叶风的脑海中却在纠结。
齐全材已经拿下,可自己就算冒大不韪也只能关他而不能斩他。
然后走流程:关押、呈文、待勾诀、再到其人头落地……
其间变数太大了。
硬斩吗?齐全材不也硬斩了马奉?倒不是不可以,但……真那样做了,自己和齐全材那等恶官又有何区别?
算了,先关着吧。
叶风正待开口宣判,就见一队人拨开百姓,其中一位老者大步前来。
“本官乃当朝都御使张望之,现当堂宣判:齐全材贪赃枉法、受贿害民、残忍无道、祸害治下、枉顾律法,拖出去,斩!”
大红令签用力掷下。
齐全材吓懵当场,浑身肥肉不受控的抖缩成团。
百姓们则是一怔之后立时欢呼出声,又在高兴之余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跪拜行礼。
“张大人!”
“是青天大老爷张大人!”
“张大人,您可来了……”
“……”
张望之慈蔼微笑着,将百姓们一一拉起,“起来吧,乡亲们都起来,去看看齐全材人头落地吧。”
百姓们笑了,应声而出,雀跃着去亲眼见证了那不可一世的贪官下场。
叶风则仍怔愣在那里。
原来这就是都察使,原来都察使的威力这么大,他以后也要做到这位置!
但身体没受思想的控制。
眼见张大人微笑望过来,“叶风”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奔至堂下,双膝跪礼,一头叩下:“恩师!”
泪已盈眶,胸膛起伏。
这不是叶风的情绪,是原主的。
但他其实对此也只有一点点无奈,并没有多大意见。
男儿膝下有黄金,叩天叩地叩父母。
师如父,亦在内。
且原主这恩师,当值一叩。
都察院都御使,也就是大理寺正卿,正二品大员的张望之,为前朝乃至本朝唯一声名远扬、至清至正的大清官。其一生致力:执律、改律、正律,以安国为民。
原主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张望之这样的人、这样的官,考中进士时更是恰逢其适拜其门下,大受其提点、教导、指引之恩德。
一年未见,竟恍如隔世……不,是已然隔世矣,令原主激动万分。
叶风自己也放任这种情绪泛滥发酵。
对清官,无论哪朝哪代的,他都肃然起敬、崇佩五内。
张望之倒是微有些讶异。不曾想只是才隔一年,这孩子的情感竟就如此丰沛激烈,引得他也不免心下酸楚。
遂和蔼微笑,弯腰,双手将人扶起。
握着叶风的双肩,用力再握了握,方松手夸赞道:“子修,做得很好。”
原主,字子修。
叶风抹泪,揖手躬身,认真诚挚,答:“实乃恩师教导有功。”
只在心下微叹:若张望之知原主因愧对他而已逝,不知该是如何痛惜。
张望之见叶风神情有异,只当其仍是心绪过于激动一时难宁所致。
遂旁侧两步,任由其调整恢复。
吩咐身后侍卫们:“看守好县衙,搜集出人犯们的一应脏财,登记后准备发还苦主与百姓。霍刚,去为赵林诊治。另外,再安排人做些饭食,我要与子修一道用饭。”
言毕,再对叶风道:“走吧,陪为师进来。”
往后堂进去。
果然是行家一出手,纷乱瞬为序啊。
叶风感慨之余,庆幸自己正好脱手,赶紧抬步跟上恩师。
遂又想起什么,回转去扯住陈大,交代道:“地牢里的人犯们,凡小偷小摸小抢的,就打十……不是,是五板子,警告下放了吧。”
本朝的律令,以人们最高的道德底线为标准。
那些人被判得相当重,叶风不是很能适应。
现在有机会“动一动”,就想着:那些人已经坐过牢,就此放他们归家还农去好了。打几下是意思意思,打多了,叶风可是知道这板子有可能要人命的。
说完,才想到一生执律为严的恩师……
看过去,莫名有点儿忐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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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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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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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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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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