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外甥睡了一下午,精神很好,“咿咿呀呀”说个不停。
秋火明抱着他站在床头,来回走动,被陈素娘叫住了,“晃得我头晕,给我坐下。”
秋火明拉了椅子,坐在她们对面。
陈素娘揽着女儿,想了想说道:“红玲啊,你弟弟也不是外人,他也大了,家里的事情,让他也听听……”
红玲哭了一番之后,心情反而舒畅了一些。
她擦干眼泪,红着眼睛看向秋火明,声音带着一丝暗哑,“火明是个有主意的人,上回,也是他敲醒我的……”
秋红玲扭头看向陈素娘,“妈,我生了小宝才知道,你当初得有多难,这当妈是有多苦。”
月子里,没日没夜帮秋红玲带奶孩子,度过新手期的人是陈素娘,但是陈素娘当初只有她自己……
陈素娘闻言眼圈一红,“说这些干啥,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多心疼一点,这有啥好说的。”
她伸手顺了顺秋红玲的背,“我其实也没那么苦。”ωωω.χΙυΜЬ.Cǒm
“我呸!我清清白白一个大姑娘给了他胡家!”
陈素娘沉默了一会,半响她点了点头,“只要你想好了,家里人都支持你,就是这孩子,胡家怕是不会放手。”
陈素娘瞪了秋火明一眼,“别瞎说,啥恋母的,说出去不好,这还没离婚呢。”
她抹了一把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秋火明,顿了顿,她轻声说道:“我每次想不开的时候,就会想到你们,我们这个家这么好……”
秋红玲趴在陈素娘肩膀上,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小时候每次她受了委屈,都会这么抱着陈素娘。
“要是胡卫东突然跟你保证,以后还是小夫妻单过,不让他老娘过来参合呢?”秋火明问道。
秋火明心里一紧,这怎么听着有几分产后抑郁的样子。
陈素娘看向女儿,叹了口气,“卫东这孩子不懂得疼人,他那個老娘性子又古怪,这一家子凑合在一起,你这心里怕是不好过……”
秋红玲倒是觉得这话,越想越是有道理,她搓了搓胳膊,站了起来,将秋火明怀里的小宝接了过来。
“工作要是能调动就调动,调动不了,我就辞职,我就不信,我找不到工作。”
“心里苦,才是真的苦。”
“我就有些不舍得走了。”
“也对,这一辈子啊,也就这么长,开心也是一天,伤心了也是一天,别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秋红玲揉了揉脸颊,脸上红肿,她微笑道:“妈,你还别说,跟你们说开了,我这心里啊,突然就不堵得慌了,胡家那些糟心事,我也不管了,让胡卫东考虑考虑,这婚啊,我是离定了……”
秋红玲哭了一会儿,再次抬头。
秋红玲话一说出口,脸都红了,一时间恨不得在地上钻个洞藏起来。
“你爸这个人,你别看他四肢不勤,话也说得不好听,但是啊,他什么都听我的,他这个人,就是不会表达,我日子过得苦,但是这心里啊,不苦。”
秋火明嘴角一扬,“对,就是他。”
她抬头看向秋火明,“别找人了,人情债大过天,我有文凭,有技术,找工作不怕的……”
秋火明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这还不是最坏的,胡家那些人,怕是会造谣,说你在外有人……”
秋红玲打了个冷战,突然觉得有些反胃。
“在家的时候,但凡他妈在家,我在他眼里就像是不存在似的,好像多跟我说几句话,都对不起他妈,我问过其他同事,新婚夫妻,哪有像他家这样的……”
“等跟胡卫东交底后,家里的安全问题要注意一下,这人也是有些门路的,防止狗急跳墙。”
陈素娘看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女儿,也有些忍俊不禁,“你们这两个孩子啊。”
“你一个孩子,省城能有啥人啊。”陈素娘瞪了秋火明一眼,接着看向秋红玲,“不过火明这话说得对,你回江口县,怕是不成,胡家是当地人,既然要离婚了,就别回去了……”
“我就是舍不得小宝,胡家肯定不放手,我也不放手,这有得扯皮了。”
“还有,你们是在一个车队的,这事情肯定要有车队领导出面的,一开始肯定是劝和不劝分……”
“姐,你是个规矩人,但人家不一定是,这些后果你得想清楚,工作调动这事,我托人去省城找人试试,你别回江口县了,回去了,我怕你出不来……”
秋红玲想了想,“也行,反正家里也就是一些钱财跟衣物,这些我都不要了,我净身出户。”
秋火明笑道:“这才是我记忆里的大姐,你那时候多自信啊,我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等毕业了,去什么什么尔斯泰家乡转转……”
“妈……”秋红玲叫了一声,她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我就是觉得,这生活一眼就望到头了,我这心里天天揪着,你看我好像过得挺好,好几次我见着河道就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秋火明听着陈素娘的话,当即空出一只手来,举了个大拇指,“妈,你当年要是书读的多,怕也是个大文豪,你这思想高度啊,绝对完胜99%的国人。”
秋火明在一旁冷笑了一声,“他这叫恋母情节……一种变态心理疾病,让他跟他妈过一辈子得了,别祸害人家闺女了。”
秋红玲一怔,她呼了口气,表情坚决,“不可能的,他又不是第一次失信了,其实,婆婆的事情只是导火索,我在乎的是他的态度,我跟他啊,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姐,我也能养的起你跟小宝。”秋火明赶紧申明道。
陈素娘啐了他一口,脸上飞起一丝红晕,“说严肃的事情,老是瞎扯。”
“噗呲”秋红玲忍俊不禁笑出了声音,“那是列夫托尔斯泰!”
秋火明在旁冷哼了一声,“孩子小,判给母亲的概率大,他要是不肯,就打官司……”
这年头,这些话确实有些危言耸听,秋火明也没辩驳。
陈素娘伸手拍拍女儿的脊背,“傻孩子,父母还在呢,瞎想个啥!在外过得不好,就回家,我跟你爸养的起伱,还有小宝……”
她从枕头旁扯了一个方巾拿在手里,这个是给小宝擦嘴用的,她拿它擦了擦眼睛,“这回啊,真的不哭了,我想好了,调动工作,跟卫东离婚,我还要小宝的抚养权……”
秋火明想了想说道:“回头跟邻居们也打声招呼。”
“我来说吧,大院里家家都熟,我喊一嗓子的事……”
陈素娘性子好,在大院里声誉不错。
“可惜我初五就要走了。”秋火明有些意兴阑珊,“要不,我不走了,留下来陪大姐。”
秋红玲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赶紧申明,“离婚不是小事,要耗很久,你留下一天可以,能留几个月啊,你在外过得越好,我这心里才越定,你们老师对你有要求,那是看重你,你可千万别掉链子……”
秋火明“哼哼唧唧”地站了起来,“行吧,我有数了,回头家里有啥事,可都不许瞒着我,我们系里有电话,写信说不清楚,就直接给我打电话。”
陈素娘应了一声,她也站了起来,“红玲,我给你打些热水,你擦下身子,还有把脸敷一下,不然明天消不了肿……”
小宝扭动了几下,“哇……”的一声,突然哭了起来。
秋红玲一脸无奈,“小宝饿了。”
秋火明连忙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陈素娘笑着走出房门,将门掩上,她对秋火明说道:“回去歇着吧。”
厨房间里,大妹已经把碗筷洗好了,正蹲在炉子前烧开水,小妹站在窗口张望。
秋火明经过,她连忙窜了出来,“哥,快说,这姐夫我们还要吗?”
秋火明摇摇头,“一致决定,休了他!”
“好耶。”小妹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那我以后不叫他姐夫了,就叫他胡卫东!”
陈素娘从洗澡间提着水桶走了过来,“瞎说个啥,你们在外别乱说话,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
秋火明扯着还要议论的小妹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
“红叶,我交给你一个任务。”
小妹立即来劲了,“请说,我一定圆满完成。”
“这几天,给我看护好大姐,我怕姓胡的使啥阴招,你要是觉得不对劲,就去喊人……”
“还有,保护大姐的同时更加要保护自己,打不过的话,该怎么办?”秋火明反问道。
小妹淡定一笑,一副高手风范,“打不过自然就跑咯,放心,我还能上树,就没我爬不上的树、翻不过的围墙,上不了的屋顶……”
“打住……”秋火明伸手扶额,“行了,红霜女侠,回去看电视吧。”
“好嘞。”小妹脚步轻快地回到了客厅。
厨房间大妹也被陈素娘给撵了出去。
大妹跟小妹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秋建设咳嗽了一声,听到陈素娘的声音了,这才拉开门走到厨房小声地问了起来。
陈素娘也不瞒着他,把大女儿的决定一五一十地跟他透了个底。
秋建设脸上露出一些迟疑的神色,还没等他发表意见,就听到陈素娘继续说道:“老秋啊,你还记得咱们村有户人家,那家娶了两次媳妇,都死了的事……”
秋建设点点头,“那家老虔婆磋磨媳妇,媳妇喝了农药……”
“胡卫东那个娘,跟那个老虔婆一样,对儿子……”
她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我听火明说的,说啥,儿子恋母,是个精神疾病……”
秋建设打了个冷战,当即点了点头,“真要是过不下去,那就离婚吧,咱家又不是养不起闺女。”
他现在腰杆子也粗了,自己父母进了城,有商品粮吃,二叔办了医保,三姑工作稳定,花钱的地方少了,他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
加上他年底提干,工资涨了几块钱,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实惠的事。
秋火明隔着薄薄的门板听了个正着,没想到自家老妈竟然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还用这招来劝秋建设。
他暗自发笑,对自家老妈又有了新的认知。
晚上,陈素娘陪着大女儿在新房间住,毕竟还有个奶娃子,她不放心女儿一个人操持。
这也就是亲妈舍不得了,秋红玲半夜被小宝吵醒的时候,她还没起来,陈素娘已经先她一步爬了起来,黑灯瞎火地把小宝从摇床抱起来,放到秋红玲怀里……
秋红玲迷糊中喂好奶,还是陈素娘把小宝给抱回去,摇了一会儿摇床,等他睡了,这才爬回床上。
秋红玲今天乘车也累了,加上哭了一番,等奶好孩子,还没说上一句话,又睡了过去。
这也是她这几个月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等阳光撒进窗户,她才醒来,第一眼就看向了摇床。
摇床上空无一人,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这才听到院子里小妹的声音,“小宝宝,这个米糊可好吃了,你再吃一口……”
“小宝吃饱了,对不对呀……”这是陈素娘的声音。
小宝“咯咯咯”地笑着。
他已经可以吃辅食了,看来这是陈素娘怕孩子醒了要哭,特意抱出去喂了米糊。
秋红玲放下心来,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件红色的针织衣。
她伸手摸了摸,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陈素娘抱着小宝走了进来,“醒啦,换上新衣服,起来吃早饭了,我炸了糯米丸子,你小时候最爱吃了……”
“过年才有的吃。”秋红玲一边套上针织衣,一边笑道。
“那时候日子苦,现在你想啥时候吃就啥时候吃。”陈素娘见她在穿衣服,抱着小宝转身又出了房门。
等秋红玲洗漱好,发现秋火明带着大妹、小妹在后窗的空地上练习拳脚功夫。
她好奇地站在窗口看了起来。
两个妹妹打得像模像样,还跟秋火明对起招来。
陈素娘拿着要洗的衣服走了过来,在她身后说道:“你弟弟就喜欢折腾,你看小妹,就一霸王,前不久刚打哭了她一个同学,人高马大的一个男同学,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的……”
陈素娘说着说着倒笑了起来,“也好笑,咱小妹个子小,打人倒是利索……我打了蛋,加了白糖,给人家送了过去……”
“真好。”秋红玲看着小妹意气风发的小脸蛋,“她的童年真快活……”
陈素娘空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大女儿的头发,“你就是太懂事了,以后啊,也不用这么懂事,给我高高兴兴地就好。”
昨天她听到秋红玲说着她想跳河的时候,她的心揪得发疼,她生怕这手一松,女儿就不见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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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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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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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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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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