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子!你……”
“我家女人多……”秋火明一脸的怅然。
丁宇怒视了他一眼,看向柜员,“同志,给我……拿一盒雪花膏,一个蛤蜊油。”
两人买好了东西,秋火明提着网兜,一只手搭在丁宇肩上,双双晃到门口。
人多力量大,马路上的积雪已经被群众扫的七七八八了,两侧堆彻了好些雪堆,黑的白的混合在一起。
“火子,去我家拿车,我陪你去看爷爷奶奶吧。”
秋火明瞥了丁宇一眼,“我表妹喜欢吃奶糖……”
“家里有,我带一袋给她。”
秋火明笑道:“我替表妹谢谢你。”
“火子,你越来越坑了!”
奶奶伸手没拦截住,她嗔怪道:“来就来,买啥东西啊。”
奶奶握住秋火明的一只手,“大冷天的,冻不冻啊?”
奶奶已经丢下手里的菜,站了起来,她扎了一条头巾,下摆打了个结,刚刚遮掩住自己的粗脖子,她一脸的欢喜,“火明来了,老头子,火明来了。”
丁母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她伸手接过纸袋打开看了一眼。
……
秋火明这才跟着爷爷往院子里走,“爷爷,三姑呢?”
“这是小宇吧,这圆脸蛋,有福气啊。”
小萍看了秋火明一眼,秋火明点点头。
小萍的眼睛瞬间亮了。
还没等秋火明回应,爷爷从院子里急匆匆地走了出来,手上的旱烟袋还没熄灭,冒着烟气。
“生活所迫啊!”
她跟秋火明见面的次数很少,中间又隔了大半年没看到。
回到家,丁母在家正在清扫庭院,一眼瞥到儿子回来,当即眉头一竖,“你还知道回来!”
他笑出一脸的褶子,经过这大半年的修养,他原本黝黑的肤色已经白了一些,加上新理的发型,已经有几分城里老头的风范了。
奶奶迎了上来,秋火明跳下自行车,丁宇坐在后座,跟他配合默契,伸出脚,将车子支停住。
秋火明伸手把挂在车上的网兜拿了下来,“买了麦乳精,这玩意儿,大人小孩子都能喝。”
丁宇把车推进院子,上了锁,跟着秋火明叫了他们一声。
煤炭厂的那段路洒落了好些炭渣,跟雪混在一块,看上去脏兮兮的。
“行吧,伱们出去注意一点,路上滑。”
二叔笑著跟他点了一下头。
小萍怯怯地叫了一声:“火明哥。”
她立即叫道:“丁宇哥哥。”
丁宇嘴角一杨,将奶糖递给她。
丁宇点点头,“够了,我跟火子要出去办点事……”
爷爷家院子门前打扫的很干净,一个小姑娘正坐在小板凳上玩雪,另一边二叔正佝偻着背,提着一只佝偻的手,摇摇晃晃地躺在椅子上晒太阳。
时光仿佛没有流逝,依旧停留在高中时代。
秋火明恰如其分地叫了一声,“干妈好。”
奶奶转身拉着小萍走过来,“快,叫火明大哥,你之前不还念叨着他嘛,怎么他来了,你跟木头人似得……”
“奶奶,二叔,我来看你们了。”
秋火明把麦乳精交给她,小萍紧紧地抱着,抬头一脸惊喜地,主动自愿地又叫了一声:“谢谢火明哥。”
奶奶坐在他旁边弯着腰,正在摘菜。
没过多久,秋火明骑着丁宇的二八杠,就到了东大街,他先转回家,将其中一盒麦乳精,还有一份雪花膏、蛤蜊油留下,这才提着网兜,往煤炭厂赶。
小孩子忘性大,她只觉得秋火明眼熟,一时间忘了他是谁。
丁宇迅速举起手里的纸袋子,“一大早就去供销社给你挑雪花膏,妈,天这么冷,你多涂一点。”
“大孙子来啦,进来、进来。”
听到自行车的声音,小萍率先抬起头来,她有些疑惑地看向秋火明。
秋火明小心地绕过那些雪堆进了厂区宿舍。
丁宇笑嘻嘻地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包奶糖,弯着腰站在小萍面前,“叫一声丁宇哥哥,这个就给你。”
嘴角的笑意遮掩不住地扬了起来,“你零花钱还够花吗?”
丁母拿儿子的手短,说话都温柔了几分。
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
“上街买年货去了,还没回来。”
“哦,三姑父啥时候进城啊?”
小萍挤了过来,“我知道,我爸尾牙那天回来。“
丁宇好奇问道:“尾牙是什么日子啊?”
小萍摇了摇头。
秋火明笑道:“就是下周六,村里不忙,他怎么不早点过来?”
“除夕他们几個要回村里过年。”
爷爷说道。
“今年过年咱们一起过。”秋火明笑道:“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爷爷在门框下方敲了敲烟杆,将里面的烟灰给敲了出来。
这才直起身子点了点头,“今年啊,咱家要好好捯饬一下,过个好年……”
“二叔腿脚不便当,我们都来这里过,等年三十我们把电视机搬过来,听说今年有春节晚会,还有好些歌唱家要表演节目呢。”
秋火明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说道。
丁宇好奇道:“你咋知道的,啥叫春节晚会?”
秋火明嘿嘿一笑,这届春晚也是第一届春晚,它开创了春晚的先河,并且在今后的四十年间一直热度不断。
小萍羡慕道:“那我也不回村里了,我要留在家里看电视。”
爷爷笑道:“那可不行,你爷爷奶奶怕是要想你了。”
小萍的眉头皱了起来,一时间愁肠百结。
奶奶接过她手里的麦乳精,问秋火明道:“这东西怎么吃来着?”
“冲水喝,味道可香了,奶奶你试试。”
“一人冲一杯,城里人都爱喝这个。”
爷爷吩咐道,奶奶点点头,“那就一人喝一杯。”
门口传来了动静,爷爷探头看了过去,紧接着放下手里的烟杆,快步走了出去。
秋火明看到二叔正推着椅子,歪歪斜斜地往院子里走,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用了全身的力气。
“二叔,你能走路了!”秋火明惊喜道。
爷爷扶住二叔,“回来叫一声,我来搬你进来。”
二叔的脸色通红,“不……不要!我……自己走!”
爷爷正要喝骂他,秋火明却笑着迎了上去,“二叔好厉害,爷爷,你让二叔每天锻炼一下,说不定,二叔就能正常走路了。”
二叔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秋火明,他努力地点了一下头,“我……行。”
爷爷缓慢地松开手,护在他身侧。
奶奶在厨房正拿着碗在冲麦乳精,隔着窗户看着二叔一点点向里面挪动,她揉了揉眼睛,一句话都没说。
二叔终于踏入室内,这才停了下来,“爸……”
爷爷的眼角红了,他一伸手,将他抱了起来,抱到他的特制的木头椅子上。
二叔固定住身体,这才喘着粗气,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我……走路!”
秋火明伸出大拇指,“二叔,你以后肯定可以的。”
“这……次,最……长了。”
爷爷点点头,“我们都没帮你,你是靠自己的。”
二叔闭上眼睛,斜靠在木椅上休息。
奶奶在厨房间叫道:“小萍啊,进来端一下碗。”
小萍应了一声,秋火明和丁宇跟在她身后,一起去厨房把碗端了出来。
其中一碗给了二叔。
室内麦乳精的香气四溢,爷爷吞了一下口水,“这玩意儿金贵的很,我不渴,火明,你一起喝了吧。”
秋火明喝了一口自己的那份麦乳精,“不金贵,等喝完了,我再买,爷爷快喝,冷了就不好喝了。”
小萍小口抿了一下,“好香啊,就跟奶糖一样好喝……”
奶奶伸手把爷爷的那碗端到他嘴边,“老头子,快喝一口,香死个人了。”
爷爷拗不过,端起来喝了一口,“乖乖,怪不得卖得贵,真好喝。”
二叔睁开眼睛,低头喝了一口,他啧了一下嘴,夸奖道:“好……喝。”
秋火明笑了起来,“二叔也说好喝,过几天我再拿一罐过来。”
爷爷手一摆,“别浪费了,这一罐还不知道喝到哪一天呢。”
“这玩意儿不喝,会结块,就不好喝了。”xiumb.com
秋火明解释道。
爷爷纠结了一下,“那……咱就隔天喝一碗……”
奶奶笑道:“咱也是城里人了,喝点麦乳精怎么了。”
几个人正说笑著,门外传来了三姑的大嗓门,“菜咋放在门口,也不收进去!”
奶奶一拍自己的额头,“我给忘了。”
她快步出了门,“老三啊,火明来了,你快进去陪他说会儿话。”
三姑的抱怨声嘎然而止。
她快步走了进去,将菜篮子,还有怀里夹着的一卷对联放在地上。
“火明啊,快给三姑瞅瞅,你是胖了还是瘦了。”
一踏进客厅,就先看到了丁宇,“我的乖乖。”
秋火明从他身后探出头,“三姑,我在这儿呢。”
三姑这才拍着胸口说道:“我的乖乖,一眼就看到了一张大圆脸。”
丁宇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随后跟进来的奶奶,一巴掌拍在三姑的头上,“你这啥眼神啊!”
“三姑,他是丁宇,我同学加好哥们。”
“对不住了,仔细看看,这孩子的脸越看越好看,透着福气。”
丁宇撇了撇自己的嘴角,这才叫了一声,“三姑。”
“妈,我们在喝麦乳精,可好喝了。”小萍举着已经空了的碗给三姑看,接着问道:“妈,我能再喝一碗吗?”
三姑看向秋火明,“火明买的?”
奶奶说道:“放在厨房,你也去喝一碗,真好喝。”
秋火明笑道:“我家里也有,我就想着给爷爷奶奶还有二叔、三姑都尝尝味道。”
三姑伸手揉了揉秋火明的头发,“三姑可想你了。”
“中午在家里吃饭,可不许走,还有丁宇,你也给我留下,我买了鱼。”
秋火明点点头,“好嘞,我最爱吃三姑做的鱼了。”
“想吃红烧鱼,还是糖醋鱼?”
“糖醋鱼!”秋火明目光灼灼。
“还好,我买了一袋白沙糖。”
“三姑,我给你带了一盒雪花膏还有一个蛤蜊油。”秋火明从棉袄口袋里将纸袋子摸了出来,递给三姑。
三姑一愣。
小萍开心地叫道:“妈妈也有雪花膏了!”
三姑眼角一红,“我也享火明的福了。”
她弯腰将菜篮子提了起来,提到厨房,跟着出来将对联放到橱柜上。
“我去厨房忙活了,火明啊,你陪爷爷奶奶聊会儿,他们可天天念叨着你……”
秋火明点点头。
小萍契而不舍地追了出去,“妈,我想再喝一碗。”
秋火明喊了一嗓子,“三姑,你就给她泡一碗吧,还有你自己也要喝一碗,我特意给你们买的……”
“知道了,以后别破费,人来就行了,买啥东西啊,咱又不是外人!”
秋火明笑了笑,没回应。
假期看起来很长,但实际上完全不够用。
秋火明在家里,完全不知不觉,假期已经过半。
当中带着大妹去找了一次无城中学的江主任,秋火明一五一十将来意说了一遍。
江主任打了包票,秋火明这才满意而回。
大妹最近的笑容也明显多了起来。
秋火明在朱老太太头七的那天给杜秀敏工厂打了一个电话。
杜秀敏很快就接到了电话。
她似乎是跑过来接听的,电话一拿在手上就哭出了声音,“是火明吗?”
秋火明“嗯”了一声。
“我买不到票,托了好些人,都买不到。”
她的声音嘶哑,几乎听不出她原来的声音。
“秀敏姐,你奶奶去世前给我写了一封信。”
“她有提起我吗?”
“她说了,我用她的语气说哈,她说:秀敏啊,你要是真的想我,可千万别想着跑回来见我,我都已经死了,见面没必要,你要是真孝顺,就买金箔纸,亲手折成金元宝,烧给我,下面只收金元宝,别烧纸钱,没用的……”
“还有,我这一生好日子也过过,没啥遗憾的,你也不要觉得有遗憾,努力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秋火明说完这一句话,突然觉得轻松了起来,“就这些了。”
杜秀敏沉默着,突然笑了出来,“果然是我亲奶奶,我这就去买金箔纸,我要亲手给她折金元宝,我要她在下面有花不完的钱……”
“嗯,秀敏姐,你给她的5块钱,她说她翻来复去的看,心里可美了,她把这钱也给我了,说是替你还一笔。”
杜秀敏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我知道了,谢谢你……”
……
秋火明挂了电话,走到了邮局外面,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阳光正好,大早上的,大街上人来人往。
他蹲在邮局大门口,看着熙来攘往地人群。
不知不觉中,有人在他左侧叫了一声,“大明!卧槽,果然是你,我刚刚就觉得这个人傻乎乎地蹲着,像是疯了的秋火明……”
秋火明站了起来,脚上发麻,他龇牙咧嘴地骂了一声,“李明!你小子死哪儿去了!我跟胖子找了你好几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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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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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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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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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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