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火明绕到大楼的后面,二楼有几扇窗是开启的,旁边恰好有棵树,树枝盘旋,离其中一个窗口特别的近。
秋火明左右四顾,此刻早上,学生们几乎都在上课,这里在百步梯的上游,附近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这栋楼里大概在上声乐课,这倒是稀奇了,毕竟是工学院,也有可能是音乐社团的活动,秋火明更加好奇了。
爬还是不爬?秋火明抬头看着那株随风树叶“莎莎”响的大树。
琴声顺着窗口更加清晰地传了过来。
他脱掉凉鞋,赤脚向上攀爬了起来,他的目的并不是进去室内,‘非请勿入’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
他只是想站在树上,看看拉琴的是何方神圣。
第三个枝桠恰好与窗口齐平,他坐在枝桠上,探头看向里面。
里面的光线比外面要暗很多,窗户后面是个走廊,光影斑驳,人影全无,秋火明自嘲地笑了笑,今天还真是魔怔了,多大的人了,做这种事情。
他攀着树枝,正想滑下去,走廊上突然传来脚步声,琴音也瞬间停了。
一道中年女人的声音响起,“嘉敏啊,这把琴还真是配你,就是小姑娘家的,别老是愁眉不展的,多大的事情啊,万事还有小姑姑顶着呢。”
“我知道了,我不拉琴了,继续帮你整理档案吧……”
抓住树枝正在往下荡的秋火明闻言一愣,这声音的熟悉感,让他一瞬间有些恍然,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悬在空中,他强忍着没发出声音,他低头看向下方,好像……有点高……
走廊上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你也要多交些同年纪的朋友,老是跟我们这种半截入土的人在一起,小小年纪,一副老气横秋地样子……”听得出,她对嘉敏的关爱。
“姑姑,伱是嫌弃我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谁舍得嫌弃你啊……”
中年女人嘴上说是不说了,转头又开始数落起来。
“我让你走读,住姑姑家里,你又不肯,非得住校,还不让我去看你,你这孩子,就是吃了倔强的亏!”
“我们宿舍挺新的,还有个阳台……”嘉敏继续说着,突然她的语气一顿。
“那树上……”
中年女人在走廊探头一看,只见不远处,阳光斑驳地树枝上挂着一位年轻的后生,他双手平抓在一根树枝上,双脚悬空,恰好跟她四目交接……
秋火明挤出一丝笑意,“我其实,是在锻炼身体……”
“噗呲”嘉敏站在她姑姑的身侧笑得乐不可支。
“喂,你下得去吗?要不要救你?”她已经认出他是上回给她打伞的那位男生了。
秋火明露出一副云淡风轻地表情,“不用不用,我身轻如燕……”
话音一落,那树枝发出“嘎吱”一声,半截处“咔嚓”断成了两截,秋火明一个冷不防,被这股不解风情的地心引力,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白净的面孔上,破天荒地红了起来。
“那个……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秋火明强行解释了一遍,爬起来,伸手将不远处的鞋子拿在手上。
“好了,晨练结束……”他挥了挥手,赤着脚快步远离此地。
嘉敏看着他快速远离的背影,那雪白的运动裤上两坨清晰的污渍,随着他的跑动宛如孙猴子的红屁股,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一旁的姑姑也是乐不可支,“这年纪的少年人就是皮的很,这小子长得挺好看的,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就是,就是……”嘉敏捂着肚子笑了半天挤出一句话来,今天原本还有些阴翳的心情竟然不知不觉消散了。
那人奔跑的身影看着有些熟悉……
她突然想了起来,前几天晨跑时遇得到那位鞋底、鞋面分家的同学,这两个人的背影在她的眼前,飞快地重叠了起来,那也就是说,那天在他的伞下,他说得那句,‘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并不是搭讪,而是确有其事……
这人,倒是……她抿着嘴跟着姑姑往里走,这人,怎么那么倒霉。
秋火明脚底微痛,还好他皮糙肉厚,眼看着跑远了,这才赶紧蹲在地上,把凉鞋给套好。
他抹了一下脑门上出的汗,跟着看向自己的手心,完了,这一下子,手上的泥都抹到脑门上了……
当下他也没了再去闲逛的心情,偷偷回到了宿舍,拿着脸盆毛巾冲进了水房。
等他洗漱回来,发现房门大开着,里面站着两个少年人,正在一边整理行李,一边用‘白话’互相聊着。
秋火明晾好衣服,‘踢踏踢踏’走了进来,“你们新来的?”
两个人闻言立即转身看了过来,其中一位白净一点的少年叫了一声,“学长,我们是新生。”
他说的是有些蹩脚的普通话,听起来不像是老广这里的人。
“我也是新生,你们刚到?”秋火明看着他们风尘仆仆地样子问道。
“嗯,原来你也是新生啊,我叫文元义,他叫杨时军……”文元义介绍道。
他的年纪看着只有15、6岁的样子,一张娃娃脸,皮肤比杨时军要嫩多了。
一旁有些木讷的杨时军,年纪看上去有25、6岁了,皮肤粗糙,身材粗壮,有几分农家子弟风范。
“我叫秋火明,幸会幸会。”秋火明回到自己的桌椅旁,先把东西放下。
“火明哥,这里的床可以随便选吗?”文元义有些自来熟,他探头问道。
“先到先得,谁选的就归谁。”
“谢谢火明哥,那我就选这个……”他快步走到门口的那张床铺,选了上铺。
杨时军大概跟他有点熟了,干脆不声不响地选了他的下铺。
一个宿舍满员是6位,看来以后就享受不到独处的时光了,秋火明套上蓝色的运动衣,下午还要陪学长去打篮球,他坐下晾干双脚,这才套上袜子,穿上球鞋。xǐυmь.℃òm
杨时军正在整理自己的包裹,突然开口问道:“秋同学,你那鞋子是不是很贵啊?”
秋火明摇摇头,“不贵的,大概码数太大,给打了个特价。”
“真好看。”他憨笑着收回目光。
秋火明走到门旁,拉开壁柜,“这些是放衣服跟杂物的,还有那些桌子,都一人选一张吧。”
文元义从上铺把被褥放好后爬下来,惊讶道:“果然大学是好,什么都配齐了。”
他拿了抹布把壁柜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我跟杨大哥都是从海楠来的,火明哥你呢?”他客气地问道。
“无城县,离这里很远……”
“我们也很远,还要过海。”文元义从脑海里搜寻了一下无城县的信息,发现毫无印象,心想,这大概是在很偏远的地方。
海楠这时候还属于老广的辖区,所以这时候很多海楠的学生优先选择到羊城来念大学。
今天是3号了,来校报到的新生格外地多,秋火明从窗口位置,看到好几拨新人从楼下经过了。
秋火明不在教务处帮忙,今天负责东区的任务就交给了常四妹。
大老远就见他踩着三轮车,车后坐着两位小姑娘,足足半车的行李,常四妹骑得一头汗水,整张脸笑得见牙不见眼……
秋火明探出头,冲着他喊住了一声,“四妹啊!”
眼见着常四妹听得脸都绿了,他这才缩回头……
“火明哥,你是哪个系的?”文元义问道。
“无线电,你们呢?”
“我们也是!”文元义开心地嚷嚷了起来。
秋火明笑了笑,学校的宿舍安排,一般都是让同系的住一起,除非是宿舍紧张的情况下,才会混合住,“小文呐,你满17岁了吗?”秋火明问道。
“没,我才15岁多一点……”文元义回答道。
“我24岁了。”大概是看秋火明态度很好,一旁的杨时军也活络了一些,他插嘴问道:“秋同学,你年纪也不大吧?”
“18了。”秋火明摸了摸下巴上冒出来的浅浅地胡渣,17岁一过,那个光洁的少年就消失了。
杨时军憨厚地说道:“那看来宿舍里就我最大了……”
话音刚落,一位瘦小的清秀的少年在门口探头问道:“请问这是202吗?”
“是,你是新生?”文元义扭头笑着招呼道。
少年这才松了口气,他拖着两个大的包裹走了进来。
“我叫陈西,今年18岁,新生,高名人……”
文元义嘴快,当即把在座的其他人的信息都报了一遍。
陈西手脚很利索,进来后,径直选了当中的床铺,拿起抹布就打扫了起来。
暖水瓶是按住宿的人手发的,不一会,就被陈宿管给送了上来。
“我听说,你们这间宿舍,今年就安排四个学生。”陈宿管放下水瓶后跟秋火明说道。
“那感情好,我这上铺还能摆东西。”秋火明笑嘻嘻地将他送到门口。
“你们的东西也可以放过来,反正是空着的。”秋火明走回来,跟众人补充了一句,陈西也附和了一句,“对对对,我这上铺也可以放。”
眼看时间就要到中午了,“吃饭去吗?”秋火明目光扫了一圈问道。
“去。”陈西第一个放下手里的活,“等一下,我去洗下手。”
陈西很善于整理物件,这么一会功夫,床已经铺好了,蚊帐挂的极为齐整,地上的包裹缩小了一半。
“我也去。”文元义嚷嚷道,随即从挎包里翻找了一下,翻出两个搪瓷碗,把学校发的饭袋提在手上,随时出发。
“我不去了,我带了馍。”杨时军坐在床沿说道。
“不是吧,这么多天了,馍还能吃吗?”文元义诧异地问道。
“能吃,没坏。”杨时军回答道。
“时军哥,刚刚不是发了饭票了吗?这馍最好别吃了,闹肚子很麻烦……”文元义劝道。
“不去了,你们去吧。”杨时军大概是真的不舍得他的那些馍。
秋火明看着他的模样,这年头贫困才是常态,他大概是想把钱省下来。
“那好吧……”文元义也不劝他了。
刚好陈西洗好手回来了,他从地上的包裹里翻出饭盒跟饭袋,“走吧,我饿死了……”
秋火明提着饭袋,熟门熟路地走在前面。
陈西比秋火明大一个月,年纪相仿,很快就跟他熟络了,文元义年纪最小,生性又活泼,大家对他照顾有加。
进了食堂,正值上午课结束,食堂里人山人海,煞是热闹。
“好多人!”文元义四下张望,赶紧跟紧秋火明。
黑板上的菜式都写在那,秋火明指着那些菜单说道:“自己看着排队……”
“我跟你,你吃啥我吃啥。”陈西见周围闹哄哄的,直接放弃了思考。
“我也跟你。”文元义附和道。
“行,我们去吃豉汁排骨……”秋火明径直朝着当中的队伍排了过去。
看来自己的这几个室友还挺好带的,秋火明一边排队一边心想。
没刺头就好,否则还要在一起相处四年时间,那太糟心了。
几个人打好菜饭,找到了一个角落里的空位置,几个人刚坐下来,就听到自己旁边那桌有两个男生在惊呼,其中一位惊讶道:“哇,这一届新生怎么这么多靓女!”
秋火明抬头望去,一群女学生正结伴从食堂外走进来。
小文凑过去问道:“几位大哥,你们怎么知道她们是新生?”
“你也是新生吧?不是新生就问不出来这么幼稚的话!”那名男生一副看透了表情。
他旁边的那位插嘴说道:“你再过半年就懂了……”
小文缩回头嘀咕道:“怎么都神神秘秘的。”
陈西双耳不闻窗外事,只专心吃饭,他扒拉了一口饭,吃了一块排骨,“这入味了,好吃。”
秋火明张望了一下,这些女生当中没看到那位叫‘嘉敏’的女学生身影。
等吃好饭回到宿舍,发现杨时军已经把几个人的热水都打上来了。
“欸,我把水票给你,谢谢你了。”秋火明赶紧把水票递给他。
杨时军收了水票,“不客气,我一把力气的,顺便就打了。”
他的桌上放着一个破了边的搪瓷碗跟一个茶缸,馍不见踪影,大概是吃好了。
其他两位也赶紧把水票递给他。
这当口,窗台下面有人在喊秋火明的名字,秋火明从窗户处探头看过去,只见常四妹骑着三轮车停在他的窗台下面,“江湖救急,缺人手……”
“欸,来了来了。”
能接送的人大把,但是会骑车的不多,加上老生都要上课了,所以造成了眼下缺人的局面。
一下楼,他的脖子就被常四妹箍住,一股汗臭味袭入秋火明的鼻腔,“以后不许叫我四妹,要叫我四哥!”
“好好好,叫你四哥!快松手,你这是腌入味了吧!”
常四妹松开手,“懂什么,这叫男人味!”他顺手把三轮车推到秋火明身旁,“喏,这车我交给你了,我去吃饭了,快饿死了……”
话音一落,他迅速转身朝着食堂方向小跑了起来。
秋火明看着眼前的三轮车,好像……自己被坑了。
周末愉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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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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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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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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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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