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车上倒是太太平平的,无事发生,大概花衬衫跟他的同伙被乘务员警告过了。
第三天一大早,秋火明就被周围嘈杂的声音给闹醒,对面的乔老二在床上翻了个身,看了一眼电子表,嚷了一嗓子,“呦吼,七点了……”
“欸,小秋,起来了,准备一下,还有一个小时就到站了!”
秋火明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顺便瞥了一眼对面,‘岚’跟‘尼’都不在床铺上,大概是去洗漱了。
自己上铺的常飞跟谢姐还在睡觉。
等他套好鞋子,拿了茶缸跟毛巾准备到车尾,还没等走出去,就听到车厢两侧都有人嚷嚷道:“没水了……”
秋火明跟乔老二对视了一眼,乔老二一屁股坐回床上,“算了,也就脏这么一会儿功夫,我到了招待所再洗。”
秋火明伸手把放在桌上的水壶拿起来晃了晃,里面果然还剩下一小半的水。
他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朝天漱了漱口,直接走到过道上,对准窗外吐了出去,又将剩下的水把毛巾打湿,抹了一把脸。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刚转身往回走,就看到尼手里提着个葫芦水壶,跟岚一前一后回来了。
“哥哥,早。”
尼欢快地跟他打了声招呼,这几天的相处下来,尼开始有了几分孩子的天性,活泼了许多。
打完招呼后,他把手里拿的葫芦水壶递给秋火明,“哥哥,水……”
一旁的乔老二看到了,立即嚷嚷道:“你小秋哥哥洗漱过了,这点水给我吧,你乔哥哥还没洗脸呢。”
秋火明点点头,“嗯,我洗过了。”
尼这才把葫芦水壶给乔老二递了过去。
这葫芦水壶跟秋火明的军用水壶不同,这一看就是自己做的,出口处直接用了软木塞住,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这玩意儿,我大爷家也有,他是拿来装酒的。”乔老二洗漱完毕,将剩余的水蘸着毛巾把头发擦了一遍,最后拿着毛巾凑近鼻子处闻了闻。
跟着一脸嫌弃地移开。
“一会儿就到了,你要不要把东西理好。”秋火明问尼。
“理好了。”尼将葫芦水壶挂在腰后面,接着蹲下身子,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麻袋跟一根扁担。
岚弯腰把麻袋打开,取了一份旧布铺在地上,随即从麻袋里抓出几团黑黝黝的植物茎块,接着用布包裹好,站了起来,塞进秋火明的怀里。
秋火明一个冷不防,伸手接住了。
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话,接着扭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尼笑嘻嘻地跟秋火明说道:‘岚说这些都给伱,是我们在山上采的……’
“那你们拿去卖钱嘛,别给我了。”秋火明拿着布包裹想要还给她。
只听尼又说了,“哥哥你收了吧,不然我们就睡不着觉了……”
秋火明闻言一愣,只听乔老二说了,“你收着吧,他们苗人讲究这个。”
“那行,我就收了,谢谢阿姨。”秋火明说道。
岚露出一丝笑意,突然踮起脚尖,伸手在秋火明的额头摸了一下。
她笑着退后了一步,这才蹲到麻袋旁,将封口重新扎紧。
八点就能到站,大家也不打算到餐车吃饭了,各自坐在床边,窗外的景色开始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
不再是荒芜的山野,村落跟房子都多了很多。
岭南的树木大多数高大,这里的土地的颜色也偏红色一些。
秋火明一边看着风景,一边在心中在盘算着,他比学校要求报道的时间来早了,不知道在没开学的情况下,学校宿舍能不能收留他,如果不能的话,他得在学校附近找个招待所先住下。
正思忖间,突然乔老二站了起来轻快地叫了一声:“小红。”m.χIùmЬ.CǒM
秋火明扭头看了过去,秦小红在走道上露出身影来。
“来来来,坐这里。”乔老二眉开眼笑地拍了拍床沿。
秦小红穿着制服,显得格外地飒爽,她快步走进来,一屁股坐在乔老二身侧,她看了眼秋火明问道:“小秋,你一会儿下车知道怎么走吗?”
乔老二不高兴了,“你怎么不问我?”
“你多大?他多大!”秦小红白了他一眼,“你看看人家,小小年纪一个人到羊城大老远求学来了,不得多关心关心?”
“对对对,你教育得对,确实得关心。”
秋火明看着他们明晃晃地撒狗粮,目光抽搐了些许,“我东西少,直接坐公交车到学校。”
“有直达的吗?”秦小红问道。
“没,要中转一趟,我来之前问过了。”秋火明说道。
“那就好。”她的目光移到坐在秋火明旁边的母子身上。
“欸,小弟弟,你们有人接吗?”
尼点点头,“阿爸来接我们。”
“噢,那就好。”小红还想问话,就听到乔哥开口了,“你哪天休息?”
“我是小四班,没大休,就一天时间,明天我去找你吧……”
“那哪成,一个大老爷们能让一姑娘主动,明天一早我来接你,羊城的早茶吃过了吗?我听说有一家特别出名,可好吃了。”
“成,那你来找我吧。”秦小红倒是不扭捏,直接拍板了。
对面上铺的常飞跟谢姐这才爬下来,两个人去了车尾处,片刻又回来了。
常飞看着秦小红穿着制服,当场就抱怨了起来,“我艹你大爷的,你们这什么狗屁倒灶的车,水都没有……”
“狗日的,你说话放干净一点,水没有关她什么事!”乔老二“刷”地站了起来。
这一路上,他都是好好先生模样,此刻突然发火了,倒也有几分唬人。
常飞冷笑了一声,扭头不搭腔了。
乔哥还要上前理论,被秦小红一把拽住,“算了,跟这种二愣子没什么好计较的,我先走了。”
“欸,我送你。”乔老二态度立即软了下来,跟着她往外走。
“小红姐,那我不送你了。”秋火明站起来笑着招呼道。
秦小红扭头看着他,“得了,客气个啥。”
“我听乔哥说,要带你到我学校来玩。”
“行啊,我还真没去过,他说的,让他来安排。”秦小红看了乔老二一眼。
“包在我身上。”乔老二拍着胸口打了包票。
等他们走远了,那边常飞又开口了,“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搅合在一起了,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谢姐扯了扯他的衣服,被他一巴掌甩开,“这种人你以后少理会。”
秋火明瞅了他一眼,“谁在放屁,真踏马臭……”
此刻他无比想念远在无城县的胖子,如果他在这里,一定会立即附上一句,“臭不可闻!”
常飞怒目而视,秋火明视而不见。
没多久乔老二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油纸包。
“嘿,小秋,小尼……那个,大姐,你们有口福了。”他把油纸包递了过去,“一人拿一个,这叫水煎包。”
“谢谢乔哥。”秋火明确实有点饿了,当场先拿了一个出来,也顾不上油,水煎包还有点温热,一口咬下去,外焦里软,肉汁混合着劲道的面皮,好吃的很。
常飞偷偷看了一眼过来,见他们吃的香甜,心里更不好过了,张口就骂谢姐,“你特么真没用,怎么就不知道多存点水,老子现在一口水都没得喝!”
说完推搡了她一下。
谢姐一个趔趄,退到窗口处,她低下头,脸色有些发白。
“没用的男人才会拿女人撒气……”秋火明吃好水煎包,擦了擦手大声说道。
“这话在理,一个字形容:怂,两个字:怂货。”乔老二接话接的飞快。
秋火明跟乔老二会心地一笑。
尼小心地吃着水煎包,用蹩脚地普通话也大声地说道:“我阿爸从不打岚……”
岚也嘀咕了几句,看向常飞的脸上挂着鄙夷。
常飞骂骂咧咧地爬到中铺拿了三个行李下来,其中一个扔给谢姐,“走啊,留在这里丢人现眼……”
看着他们两个走远了,秋火明叹了口气,“为什么这种货色也能娶到老婆。”
“瞎了眼呗。”乔老二说道。
“小秋啊,你一个学生家的,还挺会损人呐,不错,解恨……哈哈哈哈。”
他压低了声音举着手腕,继续说道:“小秋,你想要拿些电子表吗?好卖的很……”他伸出三根手指在秋火明眼前晃了晃,“发财的路子,我可告诉你了,想要的话,我带你走一趟,但你不能告诉其他人。”
秋火明摇摇头,“谢谢乔哥,我挺想的,但我一个学生,要这玩意也卖不动啊,不过麻烦乔哥,有机会的话,给我带两只,我想送我爸妈。”
“那成,我还要在这里待一周,回头我来找你……”
“好嘞。”秋火明笑道。
他一个学生,人生地不熟的,确实没必要参与这种买卖,一旦被有心人检举、揭发,那就得不偿失了。
正思忖间,车速开始放缓了。
“嘿,快到了。”乔老二的声音有些兴奋,他弯腰将床底下的箱子给拖了出来。
箱子四方形的,材质很好,上方两个卡口,当中是把手,最边缘处还有个拖拉绳子。
“这箱子倒是挺别致的。”秋火明说道。
“羊城很多的,你一会儿出去就能看到了,这箱子方便的很,样子好看,能装的东西也多……最主要的,可以上锁,安全的很。”
正说话间,尼指着窗外叫嚷道:“房子,大房子。”
秋火明看了过去,窗外闪过高楼的顶,两侧刷了众多标语的围墙显示,快要到站了……
不一会儿,火车鸣笛了……
片刻后,缓缓停了下来。
“到了到了,东西拿好。”乔老二一猫腰把箱子提在手上,秋火明将双肩包背在胸前,吉他包提在手上。
岚跟尼将麻袋的绳子挂在扁担的中间,两人一前一后,挑起扁担。
“哥哥,再见……”尼有些不舍地叫道。
秋火明摸了摸他的头,“再见了。”
他们随着其他乘客一起往门口拥挤过去……
刚刚还不觉得,此刻凑近了,各种气味都钻进了秋火明的鼻腔里,这是一车没洗澡的人啊……秋火明居高临下,看着前方一个个油光光的头发。
出了门,大家沿着站台往外走。
到了户外,气味才突然清新了起来,乔老二跟尼他们都各自随着人流散了。
秋火明出了站,径直朝着对面的桥下走去,那边就是公交站台了,好几辆公交车都停在附近。
走近后,秋火明依次看着站牌,找了一辆中途经过‘石牌’站点的车子。
这里是终点站,还有几个空位置。
秋火明上了车,坐了下来,这里的外乡人多,很多人不会乘坐公交车,还在外四处打听。
没等多久,这辆车里就挤满了人……
秋火明抱着包,坐在后排的第一个位置,他扭头看向窗外,附近停了好几部当地人称之为“三脚鸡”的三轮车,这车跟他在‘申海’见过的‘乌龟车’属于同款。
(三脚鸡)
不远处的‘火车站’名字还是繁体字,两侧分别竖立着几个大字‘统一祖国,振兴中华’。
(火车站)
公交车上五湖四海的人都有,也有一部分是本地人,各种方言汇集在秋火明的耳朵里,还么等他分辨出他们来自哪里,车辆发动了,售票员开口了,“开车啦,请拉好扶手……”
车子晃动了一下,马达轰鸣,车子缓缓驶离站台……
秋火明抱着包的手指轻轻攥紧。
这里就是他未来四年要待的城市了,尽管做好了思想准备,此刻仍然有些心潮澎湃。
几十分钟后,车辆终于到了‘石牌’他从后门挤下车后,开始寻找开往‘华南工学院’的公交车。
十几分钟后,一辆‘22’路车缓缓驶来。
他从前门挤上车,售票员的声音很响亮:“唔该,买着菲概往入边走吖,冇企系门口度……”(释:麻烦买了车票的往里面走,不要站在门口……)
秋火明付了钱,缓缓朝着里面挤去,片刻后他拉着上面的把手,站稳了脚。
这辆车的终点站,就是他的目的地了。
这一站,离他的新学校已经很近了,经过一个天桥后,拐了个弯没多久就停了下来,这一站陆续有些人下了车,他这才挤到了后车厢。
从车窗望出去,街道两侧的高楼不多,附近有些排挡,做早点生意的门都打开了,秋火明看到了一家生意很好的肠粉店,早上他只吃了一个水煎包,此刻正饿着肚子,他恋恋不舍地看着车辆远离那家看上去很好吃的肠粉店……
车辆继续前行,经过了一个牌坊,他侧目看了过去,正面没看到,反面写了几个大字:为人民服务。
过了这里之后,车辆缓缓地靠边停了下来。
“终点站到了,各位乘客,唔该,全部从后门落车!”售票员大声嚷嚷道。(释:唔该就是请,或者麻烦的意思;落就是下的意思。)
秋火明从后门下了车,他向前走了几步,抬头看向前方不远的大门,门楼的上方有几个红色的大字:‘华南工学院’。
生死时速啊,还好还好,赶得及……
刚看到我有一个书单了!我唯一的书单啊!谢谢这位宝子!^o^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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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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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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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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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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