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呼呼地吹了过来,顾晓然打了个冷战,“别提他了,有点瘆人。”
“我们下去吧,太阳有点晒了。”
“嗯,走吧。”秋火明把双肩包从手中轻巧地背回到肩膀上。
回到三楼,发现牟锦山还没回来,但是对面的小夫妻已经起来了,正打着哈欠在收拾行李。
“诶,小秋、小顾,你们回来啦。”陈姐直起腰,笑着打了声招呼。
“回来了,你们早饭吃了吗?”秋火明问道。
“没胃口,等中午再吃了,昨晚真是折腾死了,翻来覆去的问……”陈姐把整理好的大包放到自己的脚下,坐回床沿,抬头抱怨道。
一旁的小李一直黑着脸不出声。
“都问些啥啦?”秋火明有些好奇。
“就是问这几天跟黄大叔他们的交往情况,啥细节都要问,从第一天见面的第一句话问起……”陈姐皱着眉头,“这说啥话我真的想不起来……”
“你还叫他大叔,这狗东西,他就是个狗东西……”小李突然间破口大骂。
秋火明瞥了他一眼,小李这人性子有些不够稳重啊。
陈姐白了他一眼,“就会马后炮。”说完这句话,她也有些泄气了,干脆靠在床边问秋火明,“伱们说,黄超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顾晓然在一旁说道:“大概是亡命之徒。”
陈姐听了若有所思,她看向小李,小李避开她的目光,蹲在地上,把解放鞋的鞋带重新紧了一下。
秋火明走到洗手池边,翻看了一下自己晾晒的衣服,一个晚上下来,衣服果然都干了,他收起衣服往回走。
坐到床沿上,把衣服叠好塞进背包里,毛巾早上刚用过,还是湿的,继续挂在上面吹风。
陈姐嘴里呢喃道:“太可怕了……”
秋火明理好东西,对着陈姐说道:“黄超十有八九是猎户出身,你看他们几个人的身手,其他的我也不能瞎猜,不过陈姐、李哥,你们这回真是幸运,刚好唐同志他们抽检……”
顾晓然坐在牟锦山的床铺上瞥了秋火明一眼,这人又在搞烟雾弹了。
“对对对,我这不能回想,一想起这事,我就后怕,咱要是真的跟他走了,那……”陈姐轻轻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
“要说啊,那还是,我老李家祖坟冒青烟了,要不然,你们看,这几天都没事,临要下船了,就突然检查了……”小李插嘴道。
秋火明憋着笑,点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这么一来,倒是将之前还有些凝重的气氛打散了不少,不一会儿牟锦山从外面走了回来,手里拿着几本杂志,“哟,都回来了。”他扫了一眼众人说道。
随即将手里的杂志放在凳子上,“没事干,我去楼下阅览室,借了几本杂志来看看。”
“他们让你借上来啊?”顾晓然好奇地拿着一本,是这个月的《读者文摘》。
“管阅览室的同志,就是昨晚带咱们下去的那位小伙子,我提了一句,他就让我拿回来看了,就是下船之前得还回去。”
“那还真是巧了。”顾晓然靠在床边,翻阅了起来。
秋火明起身也顺势拿了一本,这本是电影画报,打发时间倒是挺好。
“小秋,我听晓然说你在写文章?”牟锦山问道。
“嗯,瞎写写,混点稿费。”
“后生可畏啊。”牟锦山感叹了一句,想想自己在这个年纪都干了些啥,不禁有些汗颜。
船在中途又靠了一次岸,船舷的两侧都站满了,走出来看热闹的乘客,他们看着岸边排成长队,依次踏着浮板上船的新乘客,一个个小声地议论着。
秋火明在三楼向下看,见到那些乘客大多数都是抱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岸边有些摊贩正在卖些吃食,简陋的桌椅随意地放置在岸边的泥沙地上,有刚下船的乘客会走过去,看看有些什么吃的,这些吃食比起船上要便宜不少,大多是当地的特色小吃。
不远处岸边,与码头隔开的栏杆外,有人趴在缝隙处频频挥手,他们的声音秋火明听不到,但能猜得到,是送行的亲朋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晓然也走了出来,她的目光看向那些送行的人,嘴里悠悠地说道:“他们还有人送,当初我是一个人离开的……”
“我那个大哥人影都没见到,后来倒是给我写了好些信。”
秋火明侧着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难过的样子,“那你妈知道你离开申海了吗?”
“当然不知道,我警告我哥不许说,我妈要是知道了,怕是会立即赶回来,把我捉回去,痛打一顿。”
“我就是有些烦心,这次回去,我那些所谓的亲戚会怎么看我。”顾晓然说完这话,却没有半点会有麻烦的样子,她的嘴角上扬,眉眼都是笑意。
“小样,还挺得意啊。”
“那是,妥妥地打脸,我就是应该得意……”阳光映照在顾晓然的额头上,半边的长裙在阳光下随风扬起,她的发丝轻轻拂动,眼睛看着远方,意气风发。
秋火明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君子不计隔夜仇,必须当场打脸,只争朝夕,十年太晚,勾践这种人怕是活不长。”
他轻敲着栏杆,“当场打脸的人,不容易生病。”
“你这歪理邪说,我很赞成。”顾晓然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汽笛声响起,顶部的浓烟翻滚,客船在缓慢地离开码头。
她靠在栏杆上说道:“我先进去了,好晒。”
“一起一起。”
“那……要不,你弹首曲子来听听。”
“行啊,你来点。”
“你会弹奏‘致爱丽丝’吗?”
“那太会了,学得第一首完整的曲子就是它了……”
“话说,你是怎么学会的?真的全靠自学?无城县会弹吉他的也没几个人吧?”顾晓然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
舱门外,秋火明的额头微微沁出一丝汗水。
“所以,你是有个神秘的老师对吗?就像我妈妈那样的,精通音乐的老师!”顾晓然撅起嘴,“可恶,这么久了,竟然都不介绍我认识一下。”
秋火明擦掉额头的汗水,“都说神秘了,神秘怎么会轻易见人。”
顾晓然跨进舱门,“算你说得有道理。”
这个理由倒是极好,秋火明笑纳了。
片刻后,船舱里响起了拨弄琴弦的声音……xiumb.com
牟锦山放下手里的杂志,这首曲子他也耳熟能详,这是三嫂的拿手钢琴曲之一。
他看了顾晓然一眼,这应该是她想听的。
对面的陈姐跟小李原本还在说话,此刻也停下了,她拉着小李饶有兴致地坐在床沿上,她一边理着衣服,一边默默地听着。
这个世界上唯一不需要多解释的就是音乐,你只要听就好了。
一首弹完,秋火明笑道:“我推荐一首‘晨之歌’特别适合早上的时候听……”
“好啊,弹来听听,说不定我听过。”顾晓然依靠在床边说道。
这首曲子的难度不大,作为古典吉他名曲之一,也是广泛流传的。
舱门外站了几个在看风景的人,也都竖着耳朵在听。
旋律声响起,顾晓然轻轻地打着节拍,仿佛听到了清晨的阳光照在大树上,那些光又透过缝隙投落到身上,耳边有钟声在敲响,清新的空气萦绕在她的周围……
一曲终了,众人鼓掌。
“秋火明,你说我现在学吉他会不会晚了一些?”顾晓然有些羡慕地问道。
“不晚,任何时候,只要想学,都不晚……”秋火明把吉他递给她,“你要么试试?”
顾晓然接过吉他,学着秋火明的姿势,将吉他抱在怀里,她抬头问道:“接下来呢?”
“先学手指怎么配合吧……”秋火明走到她的身旁坐下,伸出右手,在琴弦上拨动,“这就是指法,这些属于基本功,会有些乏味……”
与他们相邻的床铺上,牟锦山皱着眉头,看贴得很近的两个人,拳头都捏紧了,有心想要喝止,但他看着顾晓然开心的模样,捏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他自嘲地移开目光,自己操的是哪门子的心哦。
吃了午饭,各自休息了一下,眼看着太阳渐渐往西,牟锦山看了眼手表,时间已经到了下午4点半了。
“哎,我们是几点到港?现在都4点半了。”他问道。
“4点三刻,那应该就快到了。”回答他的是陈姐,她站起来,朝着舱门外看了一眼。
轮船的速度在放缓。
船舱里的众人开始整理行李了,秋火明把毛巾从绳索上取下来,牟锦山把茶缸洗干净还给了他。
秋火明将茶缸跟毛巾一起塞进包的外侧,拉好拉链后,将双肩包背在肩上,提着吉他的外包装站了起来。
牟锦山依旧拿着他的破公文包。
顾晓然把双肩包背好,跟秋火明一起走到舱门外,此刻轮船正在缓缓靠岸,前面就是码头了。
高大的建筑横卧在岸边,最上面两个红色的大字:申海。
“哇!我们到了!”发出惊呼地是隔壁的一行乘客。
“有高楼!妈,你看,有高楼……”是个孩子在尖叫。
大家云集在栏杆处,一个个激动地看着越来越近的码头,周围都是嘈杂地欢呼与议论声。
“有接驳船的……”牟锦山显然不是第一次乘船,“走吧,我们先下去,不然有得好等了。”
他还要还掉借来的杂志,能提前下去那是最好。
顾晓然跟在他身后,秋火明押后,三个人往楼梯口走去。
等出了码头,牟锦山跟顾晓然在外面找车,秋火明折返进去买后天到汉江的船票,运气不错,最后一张四等舱下铺票给他抢到手。
他这才兴冲冲地走了出来,外面的出租车登记处,顾晓然正站在显眼的地方冲着他挥手。
他跑了过去,看到眼前停靠着一辆辆三轮车,类似于乌龟的模样。
这样的三轮车只能一次乘坐两名客人。
牟锦山正在跟驾驶员商议,能不能挤挤,一次坐三个人。
被驾驶员无情地拒绝后,他悻悻地走到了第二辆车旁。
“晓然、小秋,你们坐前面那辆车,我坐后面这辆,我跟师傅说好了,在城隍庙下车。”
这车秋火明倒是第一次乘坐,他好奇地跟在顾晓然身后上了车。
车子启动的声音有些大,汽油味道也有些浓郁。
最有趣的是车把手,不是后世的那种方向盘,而是类似于助动车的把手,前面只有一个座位。
驾驶员坐在里面,伸手将门关上,“坐坐好,拉是到申海来白相额?还是走亲眷?”
顾晓然将背包放在腿上回答道:“阿拉是申海宁,师傅侬伐要兜路哦……”
“吾哪能会得兜路啦,小姑娘卖相噶灵,唉话哪能瞎港啦,吾是为人民服务……”
这个司机听到顾晓然这么说,也不生气,照样插科打诨,笑嘻嘻地回复道。
‘乌龟车’只有前排两个窗,并不是玻璃的,而是类似于厚重的帆布,因为是夏天,窗是开着的,风呼呼地吹了进来,秋火明探头朝外看。
顾晓然对这一带很熟悉,她看着两侧的街道,对秋火明讲解起来。
“小姑娘,伊是侬男旁友?侬哪能寻了一额外地宁?”两人正说着话,自来熟的司机突然插了一句。
顾晓然的脸上一红,“侬伐要瞎港,伊是吾同学……”
“哦,吾晓得了,拉是大学生对伐?伐得了……”
在司机的心目中,在申海说普通话又是学生,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在这里读大学了,毕竟单单户口这个壁垒就很难逾越。
秋火明笑嘻嘻地回了一句,“师傅,是大学生的话,车费打折吗?”
“个哪能来赛,阿拉又伐是私宁额车子……”
顾晓然看了秋火明一眼,“你听得懂申海话?”
“瞎猜的,但凡给我待个半年,我保证能说得贼溜。”
秋火明心想,申海有名的滑稽戏跟周立波的脱口秀都看过好几场了,除了说出来的话是“洋泾浜”之外,他的大部分听力绝对没问题的。
前世的时候,他所在医院跟申海相关部门联系紧密,他也经常往返两地,对申海话只觉得亲切。
他看着两侧的车景,那些建筑与街道跟后世见到的场景几乎判若两地。
两人正聊着,只听到“嘎吱”一声,车子停了下来,司机指着前面的街道说道:“到了,东西带带好,一共3毛钱。”
秋火明跳下车,把钱付了,看到不远处的街道名称:方浜中路。
等顾晓然也下了车的时候,另外一辆“乌龟车”也开了过来,就停在他身侧,牟锦山从车内伸出头来,一脸的赫然,“小秋,帮我把车钱付了……”
换地图的时候很头疼,写的速度也慢了不少……
多多包涵哈。
感谢订阅与投票的宝子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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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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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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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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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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