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坐在沙发上,电视机里播放着京剧,她快睡着了,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听见动静,她抬起头来,看向门口的方明欢,道:“欢崽,你回来啦?”
方明欢怕奶奶看出不对,扯起笑容:“昂,奶奶。我先去洗个澡,你赶紧去睡吧。”
她拿好衣服进了卫生间,把花洒打开,自己却坐在马桶上发呆。
她的脑子现在成了一团浆糊。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赶紧收拾东西,赶紧离开这里,还是自私地接受顾岑的提议——虽然她不知道顾岑为什么要这么做。
孟玉兰好不容易习惯银川,自己的工作也刚刚步上正轨,要永远躲躲藏藏吗?
半个小时后,她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
孟玉兰竟然还没有睡,手里提着一袋垃圾,在门口换鞋,正准备出门。
方明欢问:“要扔垃圾吗?”
“忘扔了。”孟玉兰脸上有些倦色,“天热,放家里有味道。”ωωω.χΙυΜЬ.Cǒm
方明欢走过去,从她手里拎过垃圾袋,说:“我去扔吧,您快进去睡吧,眼袋掉地上了。”
孟玉兰拍了她一下,也没坚持,“扔完就赶紧回来。”
“嗯。”方明欢应道。
她出门按了电梯,电梯很快到了。
这栋楼是近两年才交付的,入住的人并不多,这个时间点,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
小区的环境比较好,走到楼下甚至能听到前面一个人造水系景观里传来青蛙的叫声。
垃圾桶就在楼栋入户大厅的外面,她拎着垃圾走出去。
为了省电,小区内部道路上采用的是地灯,光线有些昏暗。
她把垃圾扔进去大的垃圾桶,正准备往回走,猛然发现不远处的阴影下停着一辆黑色的suv,里面影影绰绰坐着一个人,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车窗沿边,指间夹着一点猩红。
她看不清车里的人,只是觉得身影很熟悉。
方明欢的心猛地揪起来,头皮有些发麻,今晚不久之前的恐慌再一次袭来。
是薄雁廷吗?
可是薄雁廷并不抽烟。
而且今晚才和他碰面,他不可能知道自己住在哪里,邓美森都不知道。
方明欢觉得自己疑神疑鬼,本能地想快点回去,脚下却被滞住了——对方似乎在看她。
忽然,从另一边歪歪斜斜走来一个男人,醉醺醺的,低着头,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
等他走近,方明欢才认出他是隔壁邻居胡浩,他浑身上下都是酒气,看样子没少喝。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
这个动作似乎伤害到了对方,胡浩抬起头,满脸通红的酒晕,他朝方明欢看过来,眯着缝眼,努力想要对焦。
“……是你啊……呵呵。”胡浩傻笑两声,身体跟着晃动了两下,“欢欢啊……呵呵……”
突然,他又板起一张脸,边打酒嗝边道:“你怎么那么……了不起呢?每次跟你……说句话……嗝……你都爱答不理的……要不是看你们……孤儿寡母可怜……嗝……我才不……”
喝醉酒的人是没有理智的。
方明欢无暇去管那边车里的人到底是谁,此刻只想摆脱眼前这个醉鬼。
她皱着眉边躲边往入户大厅走。
胡浩跟上来,絮絮叨叨的,伸出右手搭方明欢的肩膀上,想要揪住她。
方明欢没想到他会动手,吓了一跳,刚想把他手推开,就看见外面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入户大厅的光线明亮,对方出现的一瞬间,方明欢就认了出来。
是薄雁廷!
他整个人浑身裹挟着戾气,几步上前,一把掐住胡浩的右手,往后一拧。
大概是用了力气,胡浩立刻大声“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手腕被人提着,整个人拧成一个怪异的姿势。
薄雁廷没松手,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猩红的烟头烫在他的手背上。
因为离得近,方明欢甚至听到烟头烫在皮肤上的细微的“嗞”的一声。
胡浩又是一阵痛苦的惊呼,整张脸皱起来,用力甩着手,可惜手腕就像是被铁钳禁锢住了,完全无法挣脱。
烟头灭了,薄雁廷随手将烟蒂掷开,手肘一抬,将胡浩掼到地上。
胡浩整个人像只铁板上的虾子,蜷缩起身体,左手捧着自己的右手手腕,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这还没有结束,薄雁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抬起脚,手工定制皮鞋的鞋底照着对方的手腕踩了上去,在上面碾了碾。
方明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怔住了。
再这样下去,胡浩的手就废了。
她顾不上害怕,上前两只手拉住薄雁廷的手臂,声音震颤道:“薄雁廷,够了!!!”
这话一出,她自己都愣住了,这是第一次,她当着薄雁廷的面,直呼他的名字。
薄雁廷终于停下动作,气息分毫未乱,像一只隐忍待发的巨兽,眼神晦暗地盯着方明欢。
方明欢紧抿着双唇,怔怔地和薄雁廷对视着,瞳孔因为惊惧而颤抖。
她不知道薄雁廷怎么会这么快找到了这里,奶奶就在楼上,她连逃跑的可能性都没有。
方明欢如束手就擒的猎物,放弃了抵抗,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无声地滑过脸颊。
薄雁廷看着那颗眼泪,眸光一沉。
他走过来,伸手扣住方明欢的手腕,拉着她绕过电梯,推开安全通道的防火门,把她的肩膀按在楼梯间的墙上。
厚重的防火门自动合上,发出沉闷的“砰”的一声,楼梯间的感应灯应声而亮。
方明欢后背贴着墙面,薄雁廷紧挨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到他侧颈清晰跳动的血管和滚动的喉结。
薄雁廷没有说话。
长时间的沉默后,楼梯间的感应灯灭了,周遭陷入黑暗。
方明欢眼前漆黑一片,只听到在狭窄的空间,两人互相缠绕的呼吸声。
忽然,薄雁廷的两只手臂,伸到她的背后,紧紧环抱着她,迫使她紧贴着他的胸膛。
方明欢被他怪异的举动弄得十分错愕,身体僵硬地被他搂在怀里。
他的胸腔微微起伏,呼吸有些沉重,他身上一贯的乌木沉香,夹杂着淡淡的烟味。
两年没见,薄雁廷也抽烟了。
在方明欢以为两人要一直这么沉默下去时,薄雁廷开口了。
声音暗哑,带着一丝寒意。
“方明欢,我应该把你的腿打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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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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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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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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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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