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姑娘她……和谢小伯爷……”
后话没说出来,但牵扯到外男,谁不能咂摸出其中的厉害性?
殷老太太亦如是,可惜到底人老了,还没吩咐各个人闭紧了嘴巴,一旁的容淇漪就高扬了声道:“你说什么?大姑娘和谢小伯爷怎么了?”
一时间,刚刚还热闹无比的大厅静若蝉闻,所有人都侧过头来,视线如梭,戳得殷老太太浑身都是窟窿眼。
殷老太太脸一霎青了。
容淇漪一点都没察觉的,拽着那下人一径的问:“你哑了么?说话!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一迭迭的声,跟热浪一样蓬蓬的往殷老太太脑仁里冲,冲得她耳朵嗡嗡的响,也不管顾什么了,一把捂住了容淇漪的嘴将她摁回了位子上。
这样的动静震醒了那下人,她也不踯躅了,只低低地道:“老太太,您快跟小的来。”
这时天已尽暗了。
毛毛的黄月亮挂在黑咕隆咚的天上,像浸泡在水里发烂的饼,溢散出疏疏落落、晦涩的光,将所有事物拽进了凄迷的世界里。
廊下招子一般摇晃的灯,荡下来一团团交错柔软的光,从这样的昏沉里挣脱了出来,给人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殷老太太疾行在其中,无数看热闹的脚踪跟在她的身后,纷繁乱影的拍在墁砖上,每一步都是一个利落而响亮的吻。wWW.ΧìǔΜЬ.CǒΜ
沈南宝托着殷老太太的手肘,偶一侧目就能看到那因急切而溢了满额的汗。
她想起方才那下人说的话,翣了翣眼,宽慰道:“祖母,您别急,谢小伯爷是个懂分寸的,怕是两人闹了龃龉也说不定。”
这话说得漫不经心的,都经不起推敲。
谢元昶说得好听点是贵公子,是满腹经纶的小官人,说得不好听,那就是带了把的爷儿们,放浪形骸的事迹简直数不甚数,能差这一点花前柳下?
但人都是这样,不见棺材不掉泪,总是临到最后一刻,天塌地陷之前还都保存的希望。
所以殷老太太听了沈南宝这么一说,真宽了点怀,甚至还觉得到底如何,还是得到了才知道真章。
随着下人转过夹道,就看到一处拢紧了隔扇的房屋,沈南宝抬起头,下人惶急又局促的脸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冲着殷老太太就是一个屈膝。
“老太君,您……自个儿进去瞧罢。”
殷老太太脸色一变,蹒跚地推门进去,室内乌漆嘛黑的一片,只能隐隐听见窸窣的声。
好在这样的困境没有太久,那容淇漪怒气冲冲地提着灯笼走进来,“我倒是要看看,到底发生了……”
她还没说完,手上串来串去的灯笼一霎照亮了角落里的两人,宽大的袍子盖在他们身上,只露出坦诚的胸膛,还有那交缠在一块的两双腿。
容淇漪愕然了好久,滔天的怒意鼓胀在胸口,撕心裂肺的尖叫从嗓子里蹿出来,“沈南……”
殷老太太这次是眼疾手快,一霎把她的后话捂进了嘴里。
殷老太太这时脑子也一团乱麻,但她明白这事不能声张,不能宣扬,要是传出去,她家嫡出的姐儿,她家的名声就完了!
殷老太太恶狠狠地低啐,“你还嫌闹得不够大么!你是不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伊姐儿和谢小伯爷行了周公之礼,让他们顺理成章的拜堂,结为夫妇,这样你就遂心了满意了?”
容淇漪打了寒战,惊在那儿,慢慢的,慢慢的,从眼眶里溢出了泪。
殷老太太嫌弃濡湿了自个儿的手,一霎放开了,呜咽声小溪潺潺地蔓延开。
就站在门口的沈南宝听得清清楚楚,她望了一下身后引颈探望的众人,默了默,终是压低了声向里问道:“祖母,我去打发了他们。”
早该走的。
在他们跟来的时候,早该让他们走的。
可是那时容淇漪说得那么的大声,但凡坐在周边的谁听不见,她当时就是要拦也拦不住。
这些人,这些过惯锦衣玉食生活的人,人生太顺坦了,所以就喜欢从旁人的曲折故事里品味出一点乐趣,为自己人生增添一点华彩。
他们哪能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
如今这样,就是不看,也势必要传出许多风言风语。
殷老太太心力交瘁,颓唐地倚靠在胡妈妈身上,“就照你想的去做罢。”
沈南宝道是,脚尖刚刚旋了个角度,那壁半晌没动静的沈南伊仿佛如梦初醒般的,竭尽全力地尖叫起来。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所有人都怔忪在这样划破天际的哭腔里。
然后就听见谢元昶的声音从迷迷蒙蒙过渡到万分震惊,“你……大姑娘?你怎么……这,这,我!我这是怎么?”
人群里的孔氏听到谢元昶的声音忍不住了,她突围出来,一步跃进了屋里,看到里面一塌糊涂的景象,人晃了晃。
快要栽倒的时候,从旁伸来一只手拖稳当了她。
孔氏转过头,正对上低眉顺目的沈南宝,不知想起了什么,怒不可遏地推开她,冲着那还在叫喊的沈南伊甩手就是一个巴掌。
“给我夹紧你的臭嘴!你这个破落户!”
那巴掌响亮得像是扇在殷老太太的脸上,她气血冲头,往日和蔼的面貌早已不见了,“孔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破落户?”
孔氏气惨了,什么八面玲珑啊,长袖善舞啊,此刻不复存在,只有狰狞的一张脸,冲着殷老太太就是一声冷哼,“不是么?你们家那些五花八门的事,谁人不掩嘴等着看你们家破人亡的笑话!”
殷老太太气了个仰倒,“孔夫人!说话得扪着良心!我们老爷才升了开国子,什么家破人亡,你别给自己积口业。”
孔氏冷笑,“老太君,这话我反回敬您,您自个儿扪心问问,您们沈家出了多少污糟事,从前的就不提了,就近来彭.夫人的那事,不就说明了一切么?这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样的娘就教出什么样的女儿!”
余光看见壁角的沈南伊抻着衣裳往自己身上遮,她忍不住地上去拽,“都和人吊膀子了,你还装什么贞洁?是打量我们各个儿眼瞎呐?还是打量我们各个脑子不灵光,今日事睡个觉,就当个梦过去了?”
沈南伊拽不过孔氏,转了个身就躲在谢元昶身后,只支出一双眼睛看着孔氏,眸里透出异常晶亮的光,“孔夫人,您这话捅我的心肝便罢了,还要不一带累了舒直的名声么?”
柔柔弱弱的一句,堵得孔氏七窍生烟,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南伊状若未见地,指尖轻轻地搭上谢元昶光致致的肩头,激发谢元昶一阵的颤栗。
“我和舒直分明是真心相爱的。”
孔氏被这话愕在了当场。
容淇漪却一阵风似的拔步过去,抓起沈南伊的头发就是一顿扯,“你胡说!你胡说!分明之前谢小伯爷都不带正眼看你,他怎么会喜欢你!怎么可能喜欢你!”
沈南伊吃痛,但因衣不遮体,不得不用了双手挡住胸前风光,只能承受着容淇漪的撕扯,她哀哀的叫唤,“舒直,舒直,你帮帮我。”
又朝容淇漪反驳道:“为什么不可以?若不是有他的喜欢,我能这样么……我能弃我的清白于不顾么!”
这话终于唤醒了呆若木鸡的谢元昶,他擒住了容淇漪的手将她推开,“漪姑娘你别闹了,我和……大姑娘是两情相悦的。”
这话匝地,孔氏讷讷地倒退了好几步,最后站在地心里顿足切齿,“荒唐!荒唐!”
容淇漪不可置信地摇着头,那些泪从她眶里不要命的挣脱出来,挥洒出凄凉的一串颤音,“不,不可能!谢小伯爷,你明明就不喜欢她,你分明就喜欢的沈南宝,对,你明明就是喜欢五妹妹的。”
容淇漪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霎奔到了沈南宝跟前,拽着她的胳膊撼了撼,“五妹妹,你说话,你说是这样的,你说!”
沈南宝这时万众瞩目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她,那些眼神,或带着希冀,或带着嫉恨,一一扫过去,最终落在谢元昶又愧疚又难堪的脸上。
两人四目相对,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谢元昶很快的移开了。
怎么说,前一刹那还梏着人家信誓旦旦说着欢喜啊、爱啊,这后一刹那就和旁人衣不蔽体地躺在这里。
人家会怎么想?
大概会说,哦,还好啊,我没喜欢你。果然啊,我没看错,你的喜欢就是这么的虚伪。
谢元昶羞愧难当,他不明白,他怎么就糊里糊涂和沈南伊躺在一起了。
可是不明白归不明白,这是好友的姐姐,也是清白的人家,他不能像对待那些个梳拢,提了裤子就翻脸不认。
但是认下来,他和五妹妹就真的没可能了。
无数的情绪在谢元昶心里酝酿,跟大杂烩似的,翻炒出数不尽的滋味。
谢元昶嘴翕了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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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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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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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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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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