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舟民水的说法并不是陈珂第一次提出来的,而是孔子提出来,孟子、荀子发展的,是典型的儒家思想。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老师,心里、眼里都装着不理解。
“老师,您说君舟民水我能够理解,可为何臣为棋子?”
扶苏不理解的就是这一点。
在他的心里觉着,臣子应当是与君主一同统御天下的人,臣子更是君主统治天下的重要帮助。
如左膀右臂。
陈珂放下手中的银币,只是往前走着。
林方紧接着继续锻造。
叮叮当当的声音在身后回荡着,陈珂的思绪却是飘荡了很远。
片刻后,他才开口说道:“扶苏,你觉着「官」「臣」是一种什么样子的人?”
扶苏思索片刻后说:“老师,官与臣,乃是君主管辖黔首的人。”
陈珂颔首:“你说得对,但有一点问题。”
“官和臣在是管辖黔首的人之前,首先是人,人就有无穷无尽的贪欲。”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办法可以完全限制一个人,让他能够克制住自己的贪欲。”
“就连我开设的百家宫、「政宫」也不能。”
“即便日后「政宫」成为了信仰,陛下成为了信仰,也会有人拿着信仰当幌子,心里全都是自己的生意。”
陈珂深深地看了一眼扶苏:“这一类人不会少,甚至可能比心中有信仰的人还要多。”
“甚至有可能,你在即位后,掌握了那无穷高、至高无上权力的时候,也会变成这样的人。”
“你会因为想要自己留下功绩,想要给自己的后代留下无尽的钱财,而将自己的信仰变质。”
“你会好大喜功,为了达成自己的「功」与「名」不顾一切,哪怕是你明知道这样子的决定会贻害千年。”
“可只要这個「方法」,这个「手段」现在能够给伱带来利益,能够给你带来「功」与「名」,你就会去做。”
陈珂幽幽的说道:“信仰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当你坚定他的时候,他是无坚不摧的;当你心中自己动摇的时候,他就如同风中的残烛一样,不必风吹雨打,自己就灭了。”
扶苏听着这话,心中感慨万千,他低着头,聆听着自己老师的教导。
老师所说的话发自内心,看来老师是见过这样抛弃信仰的人。
可是他会变成那个样子么?
扶苏在心里扪心自问,但此时的他却无法给出属于自己的答案。
他觉着,这种问题的答案,唯有在自己临死之前在拷问自己,方才能够得出吧。琇書網
扶苏内心清楚,老师此时的疑问并不是真的想要问他,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他只需要默默地聆听就可以了。
陈珂继续往前走着,这个时候蓬莱洲的街道上还是很热闹的,贩卖东西的、在街上游玩的、甚至是无所事事的。
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眼睛中带着兴奋地希望。
因为秋收的日子要来了。
今年风调雨顺,天公赏脸,粮食的收成一定很不错。
两个人沉默的在大街上走着,扶苏也是切身的看着这些黔首们的改变,眼睛中的神色是带着光彩的。
他觉着自己是有用的。
至少这蓬莱洲的改变,要有他的一份功劳或者苦劳吧?
亲手改变黔首们的生活,让黔首们的眼睛充满着光彩,原来是这样子一件幸福的事情么?
此时此刻,扶苏才真正的体会到那句话的意思。
「兼济天下」
他也真正的体会到了,兼济天下后,自身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这一刻,一直跟随着别人学习的扶苏,似乎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谁说一定要学习他父亲的「霸」,谁说一定要学习李斯的「法」,谁说一定要学习孔子的「仁」,谁说一定要学习孟子的「民」,谁说一定要学习荀子的「礼」呢?
谁说一定要走先贤的路呢?
谁说弟子一定要与老师所走的路一模一样,甚至学习自己老师的路呢?
老师已经走过的路,虽然容易走,但却并不能够在沿途见到自己想要的风景。
那么,走一条别人从未走过的路不好么?
这一条路或许艰辛,或许辛苦,或许风景没有老师的路、先贤的路那么靓丽。
可其中的风景却是自己喜欢的不是么?
花开顷刻,若得大悟。
此时此刻此间此世,不知为何,扶苏走在这喧闹的大街上,却如同走在一条长长的、没有任何喧嚣的路上一样。
他的眼眸中带着激动和温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慈悲。
花开见悟。
陈珂看着身后眼神、甚至身上的气质都发生了改变的扶苏,嘴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无论是现在他的身份是奉常还是总督,无论是县伯还是别的什么。
他最开始的身份都只有一个。
扶苏的老师。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者也。
陈珂的路不适合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人走,他的所学所见所知也不适合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人。
强行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知识带到这个时代,强行的让这个时代人的思想转变成他这个时代的思想。
那不会产生变革,只会让这个人、这个时代毁灭。
所以扶苏不能走他的路,扶苏也不适合走他的路,他的路太杂了,太混乱了。
甚至陈珂都不知道自己的路是什么。
他的路很杂,诸多学识混杂在一起。
他本来学的就很杂乱无章,再加上他的「金手指」导致记忆超群。
「杂家」都不足以形容他了。
旁的人没有他这样的能力。
所以他不能让自己毁了自己的弟子,他转过头,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扶苏。
从亦步亦趋变成了有了自己的节奏。
这个时候的陈珂是激动的、是内心感慨的、甚至是有些不可言明的情绪的。
他不是第一次当老师,却是第一次感觉到这种成就感。
扶苏该有自己的路了。
这样子想着的时候,陈珂甚至有些怅然若失。
像是亲手养大的孩子,终于长大了一样。
这是好事。
陈珂继续往前走去,而此时的扶苏已经从那种梦而幻之的情绪中走出来了,他正在整理自己的思绪。
扶苏知道自己的性格,所以为自己选择了一条最适合自己的路。
不是老师兼济天下的“杂”,也不是父皇威压天下的“霸”,也不是其余先贤甚至是他自己之前的“仁”。
先贤讲“仁”,多是辅佐以大臣、辅佐以“百姓安乐”。
可在扶苏看来,他自己的“仁”是老师之前所说的某个词汇,如「内圣外王」。
民众多愚笨不堪。
在老师要施行一系列政策的时候,那些黔首们其实也是有意见的。
但老师的所作所为出现了成果后,黔首们就开始欢呼,开始雀跃,开始兴奋于这个结果了。
所以他想做一个“殉道者”般的帝王。
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自己觉着对百姓们、对黔首们好的事情。
让那些反对自己的人去死。
让别人死而完成自己心中道的人,怎么就不能够是“殉道者”呢?
扶苏笑着抬起头,此时的他脚步不在混乱,而是有了自己的步伐。
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老师与自己的父皇为何要让自己来蓬莱了,这里不仅仅是老师给他自己找的试点。
更是老师给他找的试点。
以一州之地为实验,实验的不仅仅是老师的政策,更是自己掌控蓬莱、治理蓬莱的能力。
这才是老师、父皇让自己跟来的目的。
不仅仅是让自己当老师的副手。
扶苏从未觉着眼前的世界如此清晰,他看着周围的一切,似乎看到了这里所有的民众。
蓬莱洲百姓的生活,需要他去创造。
........
市物署官衙
管拙微微的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他这些日子以来非常的忙碌。
快要到秋收了。
市物署即将面对第一个巨大的问题,那就是粮食的储备问题。
百姓们要上缴赋税,这些赋税都是要运往各大粮仓的。
而除却这些赋税之外,他们市物署还有一个事情要把控,那就是收一些粮食,这些粮食的收购是有数量和价格限制的。
他必须是要拟定出来一个价格和数量。
而这个数量和价格必须是要考虑到未来一年,甚至是未来三年的大秦状况。
数量不能太多,价格不能太高,否则黔首们会将粮食不顾一切的抛出,而那些粮食商贩们也会趁着这个机会打朝廷的秋风。
但也不能太少,价格不能太低,否则会伤到种地的黔首们。
一年的收成就在这里,这个数字很不好拟定。
管拙看着身边的人说道:“你觉着,这个价格、数量应该拟定多少?”
他身边坐着的那个人微微的思索片刻后,才是开口说道:“掌令,以现如今的价格来说,市场价是三钱一斗粟。”
“那么我们制定的价格就应当比这个价格稍微高一点。”
“但为了防备那些商贾,我们就要设定条件了。”
“如超越了多少石,就要削减价格。”
“没有超过三石粮食的,价格是四钱一斗,超过三石粮食的,则是三钱一斗。”
“如此一来,就可以限制那些商贾了。”
“商贾所为的不就是利么?咱们限定了价格之后,他们没有利润可以掠取,自然而然的就会放弃这个事情。”
管拙微微点头,在脑海中不断地计算着,最后得出了一个数字。
只是价格倒是稍微上调了一些。
没有超过三石的是四钱,超过三石的则是三钱半。
他们是要收购粮食,对于那些富商大贾来说,若是完全没有利润,则他们就不会出售了。
这对于他们来说也不是好事。
而半个钱虽然不多,但这是一斗,而一旦则是十斗,也即是五钱。
一般来说,那些富商大贾出售粮食,大多是三四百石,甚至上千石的出售。
这样子一来,也就是一千多钱,甚至是上万钱了。
商贾多重利,无论是大利还是小利。
想到这里,管拙又是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而后说道:“你在我身边做事也是勤勤恳恳。”
“且也确实是有才华的。”
“本令当年便是苦于没有人引荐,今日遇到了如同当年我一样的人,怎么能够不引荐呢?”
“我可以提前与你说,总督大人应当会在今年的冬日,再次举行一次考核。”
“这次的考核暂时只针对府衙内的小吏、以及百家宫中的人。”
“而进行的考核也是不一样。”
管拙一边写着自己的东西,似乎完全没有注意旁边人的惊喜。
“蓬莱洲百废俱兴,有许多的空岗位需要人手,依照我听到的消息,总督似乎打算将职位明确的标注出来。”
“考核一共分为两场,第一场是所有人都一样的,而第二场则是针对不同的岗位有不同的考核。”
管拙放下手中的笔,他这不算是作弊。
“如今九月秋风萧瑟起,若是想要在十二月举行这次的考核,那么一定是会在十月中放出消息。”
“本官也只是提前了十几天告诉你,让你多准备十几天而已,你心中也不必担忧。”
一旁的青年早已经是激动无比,待到管拙说完了之后,叩谢道:“宋流多谢掌令。”
管拙摆了摆手,拿起来桌子上的计划,而后便离开了府衙。
他还要去找总督、副总督报备审批这一次秋收要收购粮食的事情,还需要州里面拨钱。
州里面拨钱了之后,他还要忙着将这钱分批次的发放到各个郡、县衙的市物署中。
所幸的是,他们市物署在之前的农具中,也是赚到了不少钱。
虽然这些钱大部分都要上交,但目前为止,朝廷还未成立国市物署,所以钱财暂时还在他们这里。
只是不能轻易挪动而已。
..........
总督府内
一处小院子中
帝仑看着徐福,神色有些紧张:“徐使令,您觉着陈总督会帮我们么?”
徐福幽幽的叹了口气,他看着帝仑说道:“商王,你不必担忧。”
“陈总督向来心善,知道商国处于危难之中,一定会帮助商国的。”
“只是......”
帝仑见到徐福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有些着急:“可是什么?”
徐福无奈的说道:“可朝廷中不是所有人都如陈总督一般心善的,若是反对的声音太大,只怕总督也是独木难支啊。”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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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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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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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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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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