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想把孩子打掉。”
王涛一脸的震惊，忍不住问道：“你要把孩子打掉？这事情你丈夫知道吗？”
“不，他不知道，我不敢让他知道，他现在能坚持下来完全就是因为这个孩子，如果他知道我想把孩子打掉，他肯定会坚持不下去的。”女人惊慌的连连摆手道。
楚良一开始也和王涛一样震惊，可看到女人这么一副惊恐的样子后，他反而想通了。
“从感性的角度，这个孩子是病人最后的希望，是他能在四种癌症的夹缝中继续坚持活下去的理由，肯定要好好呵护成长，但从理性的角度，这个孩子最好还是应该放弃……”
“孩子很有可能一出生就没有父亲，这個女人要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而且基因检查也不能确保这个孩子以后能够平安顺利长大，万一在某些诱因的刺激下，未来这孩子也确诊了癌症，那这个母亲做了这么多，岂不都是白费？”
女人显然有很多的顾虑，也是思考了许久才下定决心跟出来，想和丈夫的主刀医生商量一下。
楚良思考了一下说道：“我觉得你目前也不要这么悲观，你丈夫虽然运气很差，同时诊断了四种癌症，但目前临床对于早期癌症的治疗还是很有把握的。”
“从五年生存率来说，肺癌、膀胱癌、舌癌都有五成以上，胃癌更是有九成以上的五年生存率。”
“是否留下这个孩子我不能给你太多的建议，毕竟这是你自己的孩子，伱有自己的顾虑和想法，这是我们医生没办法彻底了解的，但如果你对你丈夫的病情有任何疑问的话，都可以问我。”www.xiumb.com
女人听完楚良的解释后，紧绷的情绪稍稍有所缓解，她迈步往前走了一点距离，远离了身后的病房，然后小声询问道：“五年生存率是什么意思？”
楚良道：“五年生存率系指某种肿瘤经过各种综合治疗后，生存五年以上的比例，当然，并不是说只能生存五年，这个数据只是统计至少生存五年的比率，像胃癌在术后生存十几年、几十年的都大有人在。”
“那我丈夫这种四癌共存的，也能按照五年生存率来计算吗？我的意思是，肺癌、膀胱癌和舌癌都只有五成的概率活够五年，胃癌有九成，但他同时有四种癌症，这个比率有没有别的公式重新计算？数据肯定整体会下降，但具体会下降多少呢？”女人困惑道。
王涛在一旁苦笑道：“这，这恐怕就没办法算的那么仔细了。”
女人很有可能是理科出身，对于数字似乎十分敏感，王涛明明都已经说了没有相应的计算公式，可她还是一脸认真的追问道：“但，但总会有类似的公式吧，比如说两种癌症同时确诊的情况，你们会怎么计算五年生存率，又或者说像我丈夫这么年轻，平时身体也很好，他的五年生存率难道不应该比其他人要高一点吗？”
数据是最客观的，也是最让人心安的。
作为病人、以及病人家属，都希望能从医生们口中听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比如一个漂亮的数据，或者一个以句号结尾的肯定句。
但站在医生的角度上，却往往又没办法把话说的那么精准。
放心吧，你一定会没事的，这病我分分钟就能治好……能说出这话，基本上都是没吃过亏的。
临床当然有数据，但却没有一名医生真的把这些数据当回事，五年生存率也只是一个很宽泛的说法，更多的时候，它只是医生用来调动病人信心的手段而已。
生命实在存在太多的巧合和不确定性，一个好端端的人走在马路上说不定都会天降横祸，被不知道哪里崩出来的螺丝钉弹死，更别说是一名身患四癌的病人了。
女人很希望能从楚良口中得到一个非常高非常高的五年生存率，可楚良却只是摇摇头，缓缓说道：“每个人情况都不一样，我就算告诉你，你丈夫的五年生存率有99%，但你怎么能保证他不是那1%？”
“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丈夫的情况太特殊了，我没办法给你任何准确的答复，因为我们其实也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女人的神情立刻黯淡下去。
楚良则继续说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准确的数据，你丈夫如果不做手术肯定没有希望，五年生存率是零，而想让他继续坚持下去，你至少不能在现在告诉他你的想法。”
女人低着头道：“我知道，我没打算和他说这件事，我两感情挺好的，我只是很担心以后……”
“我理解。”
楚良重重的点头，说道：“我会尽快安排你丈夫的手术，这两天应该就会有第一阶段的结果，到时候你可以根据第一阶段手术的效果做决定。”
“好的，谢谢楚主任。”女人点点头，虽然得到自己想要的准确答案，但至少她现在有了一个盼头。
第一阶段手术能决定很多事情，如果病人连第一阶段手术都抗不过去，那很多的顾虑就不存在了……
看着女人蹑手蹑脚的走回病房，王涛忍不住说道：“手术得尽快了，病人等不了，病人家属恐怕也等不下去了。”
楚良看着合上的病房门，缓缓点了点头：“就这周五吧，也算是早点给他们一个交代。”
四癌患者的手术就这么被提上了日程。
由于手术需要切除腹腔内两个不同器官的癌灶，因此病人的术前检查也比其他普通病人来的更加繁琐复杂。
特殊的病人自然引起了特殊的关注，消息很快从省二院的各个检查科室流传了出来，有一个确诊了四种原发癌症的病人即将在本院手术。
大家对于这位倒霉透顶的四癌患者都忍不住既可怜又好奇。
“我在临床工作了快三十年了，还真没见过一个人能倒霉到这种程度，同一时间确诊了四种癌症，这恐怕吓都能把人吓死，幸好发现得早，还有手术机会，不然真是神仙难救。”
“我觉得还不如发现晚一点呢，这种情况根本就没希望了，可以说确诊的那一天，病人的生命就已经完全没有质量了，早知道早受罪，晚知道还能快活几天。”
“给这个病人主刀的是楚良主任，手术机器人直接切除腹腔里的胃癌、膀胱癌病灶，真是艺高人胆大，这种活儿也敢接。”
大家的讨论热情非常高涨，四癌病人本身就很罕见，而用手术机器人给四癌病人手术，就更让人好奇和期待了。
可随着讨论的不断深入，却有人发现了一个问题。
“咦？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病人从确诊到现在都过去快半个月了，现在入住到我们省二院，马上就要接受手术了，可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靠，你不说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往常市里面要是有这种罕见的病人，我那些个讨论群早就聊疯了，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话题突然一下子转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上，大家纷纷掏出手机查看了一下最近的信息，然而这个罕见的四癌病人却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奇怪。
反常。
这根本说不通。
以前楚良主任要做一台高难度的疑难手术，即便是上午才确定的急诊手术，下午手术室都会有好多外院的医生赶过来观摩，错过的医生也会在术后第一时间联系省二院的同学，向他们要病人的信息以及术中的录像。
临床是经验学科，而积攒经验最好的方式就是去观摩大牛的手术。
楚良无疑已经成为了庐州的大牛之一，他的手术一直都被庐州同行用放大镜观察，从来不会出现眼下这种情况，四癌病人这么罕见的病例，竟然没有任何人投来注视的目光？
奇怪。
反常。
这根本说不通。
有人突然一拍脑门说道：“对了，我想起来了，这个病人好像是苏州那边一个新医院转过来的，我在他的病历里面看到过那个医院的名字，应该是个私立医院，叫，叫什么幕德……”
“牧德联合中心私立医院？那个医院我知道，是国外几家大医疗公司投资建的，我们医院心外科的人造血管就是它们供应的。”
“我去，一群洋鬼子搞得医院？”
纸终究包不住火，邵杰虽然一直在暗中操作，但不管他多么小心的隐藏自己的目的，在这些临床老油条面前，他的手段就和小孩子一样幼稚可笑。
很快，众人就猜出了这个四癌病人背后的真相。
“这是想让楚主任当开荒牛啊！”
“好家伙，这个医院耍阴招啊，一直把这个病人藏着，就怕楚主任抢了他们的风头吗？”
“不行不行，楚主任太单纯了，竟然被这种外资医院利用了，咱们不同意，绝对不同意！”
本来综合三甲医院就对外资医院抱有敌意，此时得知了事情的真相，知道了楚良疑是被利用了，这种敌意的情绪瞬间就有些失控，大家都义愤填膺，想要替楚主任出气！
“宣传，大力宣传这台手术，周五的手术才是这个病人是否能存活下去的关键，如果第一步都不能成功，哪来的最后一步？”
“对，所有人都去自己的群里面宣传这台手术，我联系医院宣传部，看能不能给这台手术做一场手术直播！”
“狗日的外资医院，还想打我们省二院的主意，他们的如意算盘必定是要落空了！”
医生圈子说大很大，全国那么多家医院，那么多派系，那么多师门，可当你追本溯源，开始整理一下每个医院的朋友圈时，却又发现大家好像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平时可能看起来毫无关系的两位医生，却在私底下有些多年的友谊。
他们可能是大学的室友，有可能是规培时的战友，也有可能在某些全国性论坛会议上热烈交谈过。
消息就这么不胫而走。
短短一周不到的时间，四癌病人即将手术的消息就从省二院流传出去，扩散到整个庐州市，甚至向着整个华东地区蔓延开来。
这一方面要归功于省二院同僚们的努力，另一个不可忽视的方面，则是四癌病人确实很罕见，要给这么一位几乎已经被判定死刑的病人手术，自然会吸引很多医生好奇的目光。
邵杰原本还美滋滋的做着美梦，虽然被楚良识破了真实目的之后，被迫签订了不少的不平等屈辱条约，不过这些和未来医院的发展比起来，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半年。
只需要半年的酝酿。
这个病人只要能坚持到那台肺癌根治术，新医院的名气就能在国内彻底打响，到时候凭借着外国几家大医疗公司的支援，它没理由不能发展成一家超大体量的医疗中心。
而到了那个时候，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回报率将是成百上千倍！
可一觉醒来，邵杰的美梦却突然惊醒，变成了一场噩梦。
“你说什么，四癌病人的信息泄露了？谁，是谁泄露出去的？”
邵杰头发乱糟糟的把手机贴在耳旁，脸上写满了愤怒和沮丧。
“恐怕很难找到源头，病人的信息在很短的时间内大面积扩散，这不是某一个人的行为，更像是集体行动，邵总我觉得你可能要换个病人了，现在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省二院，都在楚良主任的身上，根本没有人关注牧德。”
邵杰这时候却慢慢平静了下来，问道：“省二院那边决定给四癌病人什么时候手术？”
“这周五，还有一天了。”
“有联系手术直播的单位吗？”
“有，庐州当地的一家公司准备接手。”
“给他们一点好处，让他们退出，让我们的人负责这台手术的直播。”
“？”
“你傻吗？这台手术现在已经引起了这么大的轰动，只要我们稍加引导，所有人都会更加期待半年后的那台肺癌根治术。”
邵杰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四癌病人太罕见了，我一开始确实想当然了，这么一个病人想要掩盖他的痕迹，几乎是不可能的。”
“既然没办法掩盖，索性就把他弄得人尽皆知，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个特殊的病人，反正不管怎么样，楚良主任都同意了半年之后不会给这个病人手术，最终的成果还是会落在我们手中的。”
“楚主任答应过半年之后不给这个病人手术？”电话那边的声音突然亢奋了起来。
“哼，这当然，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如果病人更加信赖楚良，半年之后去找楚良给他手术，那我岂不是徒做他人嫁衣？这种蠢事我会做吗？”邵杰有些洋洋得意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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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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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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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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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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