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麻醉医生的话，在场的众人全都表情紧张起来。
张鸣主任更是瞬间面如死灰，低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楚良目光微凝，脑海中立刻联想起了这段时间学习过的心外科知识。
鱼精蛋白，这是一种碱性蛋白质，主要是从鱼类精子中提取出来，各领域作用广泛，不过对于临床来说，它最多的使用领域还是心外科停循环手术。
心脏的搏动代表着生命的延续，一旦心脏停跳，一般情况下就意味着病人的死亡，需要紧急使用心肺复苏抢救。
但在手术台上，却有一种例外。
心脏外科大手术中，停循环小组会主动停止病人心脏的跳动，通过体外循环机器模拟人类心脏的泵血功能，用机器代替心脏。
在此过程，为了防止血液凝固，就需要使用大量的肝素抗凝。
而鱼精蛋白，就是手术结束后，唯一一种能够拮抗大量肝素抗凝效果的药物。
“一般来说，使用鱼精蛋白并不需要作皮试，除非病人对鱼类过敏严重，不然一般情况下很少会出现鱼精蛋白过敏的情况，不过万事都有例外，现在看来张鸣主任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例外。”
楚良心中默默思索着，今天的术前会议真是有趣了，还没有开始讨论具体的手术方案，却被麻醉医生的一个发现给打乱了节奏。
如果张鸣主任对鱼精蛋白过敏，失去了拮抗大量肝素抗凝的唯一解毒剂，这台万众瞩目的全主动脉置换手术似乎真的就要这么草草结束了。
道格教授皱巴巴的脸顿时拧成一团，问道：“你能确定吗？张鸣主任对鱼精蛋白过敏？”
麻醉医生说道：“这个很简单，做一個简单的皮试很快就能有结果。”
说着，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皮试液，在得到张鸣主任的许可后，在他的手腕内侧面打起了一个皮丘。
众人紧张的等待了十几分钟后，只见皮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肿胀起来，记忆深处的痒感也让张鸣主任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和当年术后的感觉很像，看样子当年我真是捡回了一条命，既没有因为主动脉撕裂死亡，也没有死于鱼精蛋白的过敏反应。”
张鸣主任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所有人都能听出他的话语中深深地落寞和哀伤。
失去了鱼精蛋白作为拮抗剂，这台本来就成功率无限趋向于零的手术彻底失去了希望，张鸣主任只能这么背负着蔓延主动脉的炸弹，每天在滴答滴答的生命倒计时中惶惶不可终日。
这时，道格教授眯了眯眼睛，缓缓说道：“手术计划不会改变，鱼精蛋白的使用量可以尽量控制。”
此言一出，众人都纷纷诧异的看向他。
麻醉科医生更是直接站起来反对道：“已经明确知道有鱼精蛋白过敏的情况，还继续使用鱼精蛋白，这不是知错犯错吗？”
道格教授很平静的说道：“过敏反应每个人的反应不同，严重程度也有区别，张鸣主任上次大量使用了鱼精蛋白，但最后也只是出现了皮肤瘙痒的症状，说明他对于鱼精蛋白的过敏反应不属于非常严重的那一类。”
“何况他现在面对的并非是一台可有可无的择期手术，全主动脉置换手术可以视为急诊手术，如果不立刻上台，张鸣主任随时都有可能面临主动脉撕裂的巨大风险。”
“知错犯错固然不对，但有些时候，我们也得具有冒险精神，不能因为一些困难就选择放弃。”
冒险精神？
在手术台上扯什么冒险精神？
在场众人全都难以置信的看向道格教授，但却又不敢当面反驳。
张鸣主任手臂内侧的皮丘还在蔓延着红疹，这是他体内免疫系统正在攻击鱼精蛋白的具体表象。
这还仅仅只是一点皮试液，一旦术后将大量鱼精蛋白通过静脉输入张鸣主任的体内，激活了他体内的免疫防御系统，杀红了眼的免疫系统可是不分敌我的。琇書蛧
在场的医生里很多都见识过严重的过敏反应，这种从身体内部瓦解的手段堪称无解，医生就算严阵以待也往往只能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病人‘自己’杀死‘自己’。
卡特琳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起来，她有些愤怒的质问道：“道格教授，你真的是为了张鸣主任好，所以才要坚持手术，还是说你只是不愿意放弃这么珍贵的超大手术机会？”
道格教授依旧平静的说道：“这确实是一次宝贵的机会，我不愿意放弃，但我说的难道有错吗？这台手术张鸣主任即便是冒险也必须要尝试，不然主动脉撕裂随时都会要了他命。”
“横竖都是一死，为什么不拼一次，为医学献身一次？”
卡特琳显然很不喜欢道格教授的说辞，红着眼睛就要法克对方了，可张鸣主任却伸出手拉住了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别这样，你还要继续在梅奥奋斗，别得罪道格教授。”张鸣主任低声说道。
“他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卡特琳用仅存的理智压抑着怒火，漂亮的大眼睛里面已经有泪花闪烁了。
“他说的是实话。”张鸣主任用屈服命运的口吻说道。
“那也是虚伪的实话！”卡特琳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划过脸颊，流了下来。
她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张鸣主任。
她完全不在乎这台超大手术会产生什么影响，自己能从中得到什么。
她只希望张鸣主任能够平平安安的闯过这一关，未来能继续和自己并肩作战。
和道格教授相比，卡特琳确实是更加关心张鸣主任的人，不过能够主导这台手术的人却是道格教授，卡特琳此刻只能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为什么要把张鸣主任交给这样一位虚伪的主刀！
这时，卡特琳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用泪汪汪的大眼睛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楚良。
“楚良，你有什么好办法吗？你能帮帮张鸣主任嘛？”
张鸣主任有些无奈的轻轻拍了拍卡特琳的后背，他很理解卡特琳对于自己的关心，但这种时候求助一个外院的华夏医生，这实在是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这台手术确实要做，不做的话，张鸣主任肯定会死于主动脉撕裂。”
楚良这时若有所思的说道：“不过不能按照常规的方式手术，不然鱼精蛋白的过敏反应也会瞬间要了张鸣主任的命。”
“或许，我们可以试试超低温手术。”
说这话的时候，楚良默默地转头看向了道格教授，说道：“就按照道格教授年轻时发表的那篇论文里面的方法，在零下五度的超低温环境中手术，降低病人机体各方面的敏感性，减少体外循环中肝素的用量，或许有机会成功。”
“不过……道格教授伱还能像年轻时候那样，在超低温手术环境中坚持八个小时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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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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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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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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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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