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就是王涛的朋友是吧。”楚良道。
“是，是的。”
王涛这时候说道：“楚老师，这位是徐芒，我大学室友，刚刚从英国留学回来，他的眼睛你能不能帮忙看看？”
楚良看着徐芒道：“方便把墨镜摘下来吗？”
刚刚眼科主任检查的时候徐芒其实已经把墨镜摘了下来，但可能是还没办法彻底接受自己双目失明的事实，在眼科主任做完检查后徐芒有立刻把墨镜戴了起来。
徐芒似乎有一种错觉，只要带上墨镜，那么他就还是个正常人。
听到楚良让自己再次把墨镜摘下来，徐芒这次却犹豫了片刻，两三秒之后才点点头，缓缓摘下了挡住几乎一半脸的黑色墨镜。
徐芒其实长了一副挺不错的皮相。
倒不说帅的惊天动地，但五官标准硬朗，皮肤干净清爽，看上去就很让人很舒服，有一种邻家大哥的亲切感。
这副皮相对于一名医生来说，无疑是加分的。
可现在这幅皮相上却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瑕疵，徐芒的双眼似乎被什么东西蒙住了，眼球上呈现出一种黄灰色的浑浊感，他的双眼也因此失去了神采，显得无神、没有焦距。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距离彻底失明，已经非常近了。
“遗传性葡萄膜炎，又称为色素膜炎，葡萄膜有丰富的毛细血管网，随血液循环的病原体在此有较多停滞机会，一旦沉积过多，引发阿蒂斯反应，就很有可能引发致盲。”
眼科主任这时候缓缓说道：“这位徐先生的眼睛就是很典型的葡萄膜炎引发致盲，我刚刚简单的检查了一下，情况不太乐观，以目前我们的手段来说，致盲几乎是不可逆的了。”
徐芒听到这些话后，有些慌乱的想要抓起墨镜戴起来，他很刻苦的练习过如何笑着说出满不在乎的话语，却还没有时间去练习如何脱下墨镜，在所有人面前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那太难了，他需要更多的时间练习。
可就在他抓起墨镜想要戴上的时候，楚良却按住了他的手，俯下身子近距离的观察起他的双眼。
楚良先是认认真真检查了一下徐芒的眼睛，紧接着又让徐芒张开嘴巴，看了一下他的犬齿。
“以牙还眼的手术？真的有这种技术？”眼科主任看到楚良这番操作，顿时有些疑惑道。
“这……如果真的有这种技术，咱们这种水平真的可以做吗？”
牙科主任倒是很有自知之明，面露难色道：“这种联合手术，国内都没有听说过先例，咱们医院急诊科、普外科那几个大外科是很强，但咱们眼科、牙科说不好听点就是边缘科室，平时就是打打酱油的，技术远没有达到国内一线水平，咱们能行吗？”
“咳咳，你不要说的这么直白嘛，让楚良主任听到了，像什么话。”
“额，这年头实话也说不得？”
楚良没有管在那边嘀嘀咕咕的两位主任，给徐芒做了一次彻底的检查之后，他轻轻拍了拍徐芒的肩膀，沉声说道：“王涛虽然年轻，但也算是我们科的元老了，你既然是王涛的大学室友，自己又是一名医生，那有些话我就说的直白一点了。”
徐芒赶紧把墨镜戴好，听到楚良的话，他的动作突然一滞，莫名有一种最后上刑场的感觉。
本来他对自己的眼睛都已经不抱希望了，可王涛却把他拉到了这里，找来了一名这几年在国内专攻疑难杂症手术的楚良主任。
他真的能给自己最后重见光明的希望吗？
还是说，这又是一次毫无意义的挣扎？
徐芒努力调整好心态，深吸一口气道：“楚主任伱但说无妨，我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嗯，那就好。”
楚良点点头，思考了片刻后说道：“遗传性葡萄膜炎发展到你这种程度，致盲只是时间问题，你现在应该还存在一些光感，但很快这些仅存的光感也会消失，你的眼睛会彻底陷入黑暗。”m.χＩùmЬ.ＣǒＭ
“骨齿人工角膜移植术，这或许是你目前唯一能重获光明的手段，但你有没有了解过这种术式，他的难度可能远超过你的想象。”
徐芒道：“我了解过，但……说实话，也只是了解。”
之前王涛就问过徐芒以牙还眼手术是什么，当时徐芒只是一语带过，并没有过多解释，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解释也没有意义，另一方面，其实是他也没办法说清楚这项技术到底是什么。
用牙齿代替眼睛。
一個是人体上最坚硬的部分，而另一个，却是人体上最柔软脆弱的部分。
正常人谁会把这两者联系到一起？说实话第一次听到这种技术的时候，徐芒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导师在善意的欺骗自己。
楚良道：“骨齿人工角膜移植术，简单来说就是移植一颗牙齿进入眼睛内，让它充当新的‘眼球’，让失明的病人重见光明。”
“手术的过程很复杂，一般来说需要分成两步。”
“第一步，需要拔除一颗较大的牙齿，一般会选择面积较大的犬齿，需要注意的是，拔除的不仅仅是犬齿，还包括犬齿的根以及周围的部分骨骼和韧带。”
“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将它中间打孔，做成螺栓状，在中央孔洞中植入人工角膜。”
“紧接着，我们需要将这颗镶嵌了人工角膜的犬齿种植到脸颊上一段时间，让人工角膜和犬齿彻底融合，培养出新的血管，让它逐渐像一颗真正的眼睛过度。”
“当这一切的准备工作结束之后，我们才有机会进行第二步，将这颗犬齿制作的眼睛植入病人的眼睛内，将光线导入视网膜，促使失明者重见光明。”
听完楚良的解释，在场的众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眼科、牙科两位主任，听到如此复杂、奇妙的手术过程，他们一时间都听得入迷了。
他们花了大半辈子在各自的领域工作，自认为也算勤勤恳恳，做出了一些小小的成绩，可当下听到楚良说出以牙还眼手术的全过程，他们突然发觉自己这大半辈子似乎都在白忙活。
人家为什么就能想出这么天才的手术方案，自己每天不是拔牙就是给人测视力？
差距要不要这么大？
其实不仅仅是在场的众人感觉到惊诧，就连讲述着楚良自己都忍不住暗暗咋舌。
能想出这么神奇手术方案的医生，到底是牙科医生，还是眼科医生，他又是怎么将它第一次付诸现实的？
而更让楚良心情起伏的，其实是对于这项技术了解的源头。
陶医生……
那起震惊全国医疗圈的伤医事件虽然过去了许久，可楚良却感觉历历在目，陶医生的温柔和坚强也让与他素未蒙面的楚良生出了钦佩之情。
这正是出于对于陶医生的敬佩，楚良才会去认真钻研了号称全国只有两名医生能够主刀的骨齿人工角膜移植术，其中一位，就有那位再也没办法举起手术刀的陶医生。
“这个技术只是听一听流程就让人感觉难度极高，当年陶医生才四十岁出头，竟然就已经掌握了这么复杂的技术，成为国内唯二能够主刀手术的医生。”
“我当年虽然认真研究了许久的骨齿人工角膜移植术，但说实话，也只是成为了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依旧是个残废。”
不过楚良如今也今非昔比了，这三年来无数疑难杂症的磨砺，以及虚拟手术室无限试错的外挂，这让楚良突然有了一种冲动。
他想在这个时代重现陶医生最拿手的疑难手术，他想隔着时代的壁垒，与自己敬佩的医生击个掌。
“楚主任，那，那你有把握给我手术吗？”
徐芒颤抖的声音将楚良拉回到了现实中，看着眼前这位本来绝无可能找到自己的病人，楚良只能把这一切视为命中注定。
“我们可以试试。”楚良道。
“你，你愿意给我手术？”徐芒一下子懵了。
“国内没有成功的案例，我也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手术，不过还是那句话，我们可以试试，为了你的光明。”楚良十分平静的说道。
“谢谢，谢谢楚主任，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徐芒突然哽咽了起来，不管他如何伪装，如何用墨镜遮挡自己的表情。
可只要了解他经历的人，都会知道双目失明对于他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仅是未来的生活陷入一片黑暗，同样被埋葬进黑暗里的，还有他前半生的努力，他的梦想，他的抱负，以及那无数个漫步在月光小道上踌躇满志。
徐芒激动的伸手想要抓住点什么，王涛这时候赶紧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徐芒我说了我能帮你，你放心，楚老师一定会让你重获光明的。”
“嗯！”徐芒紧紧地握住了王涛的手，这位过去他大学里唯一的朋友，竟然在许多年后成为了拯救他的贵人，这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
眼科主任和牙科主任这时候交换了一下眼神，一同走到楚良旁边，小声道：“楚主任，方便出来谈谈吗？”
楚良看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
三人于是一同走了出来，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小声的交谈了起来。
“楚主任，我知道王涛是你们科很有潜力的年轻医生，但说实话，如果是他本人有问题，我们冒风险给他做这种高难度的手术倒也没什么问题，可那个人只是他的大学同学，我觉得这件事还是有待商榷。”眼科主任道。
“对啊楚主任，别说朋友了，我们科以前就遇到过同事的远房亲戚过来看病，最后效果不太理想，他转头就把我们医院告了，最后科室赔了十几万才算完事，他们拿了钱美滋滋跑了，那个同事却里外不是人，没过几年就转后勤去了。”牙科主任紧接着说道。
楚良看着两人沉默不语，一直把两人看的眼神躲闪，他才缓缓说道：“你们不想趟这趟浑水？”
“不是不是，楚主任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医院谁不愿意和楚主任联合诊疗，你愿意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对啊，但话说回来，咱们水平有多少，楚主任你也是知道的，骨齿人工角膜移植术的流程那么复杂，我们的确有些吃力，楚主任你要是能请几位牙科、眼科领域的大牛来协助，那就最好了。”
楚良见两人说的十分诚恳，这才沉思了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了，我会联系庐州市内的医院，看看能不能请来几位专家协助这台手术。”
“楚主任你真的下定决心给这个病人做手术了？”两位主任咽了咽口水，有些担忧地看向楚良。
楚良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淡淡的看了两人一眼，然后说道：“你们自己写个名单吧，把想请来的专家名字写上去，仅限于庐州市内。”
两人顿时面露喜色道：“谁都可以吗？”
“只要是庐州市区内的，都可以。”楚良道。
眼看楚良如此有决心，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楚良还给出了这么优厚的条件。
庐州市所有医院的专家随便两人挑，他们做手术的水平也许不行，但对于自己挑人的水平，那是绝对自信！
楚良转头回去又和徐芒交代了几句，让他尽快办好入院手续，做好术前准备之后就可以开始一期手术了。
骨齿人工角膜移植术的周期很长，少则三四个月，多则需要一年以上，徐芒必须要做好和黑暗抗争的决心和毅力，不能自己被自己压垮。
对于楚良的担心，王涛却显得并不在意，他说道：“楚老师你放心，徐芒绝对不会轻言放弃的，他不是那种人。”
徐芒也笑着点点头，这一次他的笑容很真诚，并没有练习过的痕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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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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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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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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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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