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长的路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思绪混乱的石磊猛地抬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手术间门口。
紧了紧手中的知情同意书,石磊深吸一口,踩开了手术间的电动门。
厚重的电动门缓缓打开,尖锐的警报声在狭长的走廊里响起,熟悉的浓烈血腥味又再一次涌入了石磊的鼻腔里,显然孕妇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大出血仍在无法控制的加重着。
“石磊!同意书拿到了吗?”楚良看到石磊走进来后就愣在原地,脸色一片铁青,他心中立刻升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石磊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走过去把知情同意书摊开在楚良眼前,当楚良的目光看到家属手写的‘拒绝切宫,一切后果自负’后,他眼角猛地抽了抽。
无需多言,这八个字已经表明了一切,楚良在术前最担心的事情还是不出意外的发生了,那两个精明的家属开始拖后腿了。
医生在拼尽一切和死神作斗争,家属却在后面拼命拖后腿,这是所有医生都不愿意面对的。
石磊必然已经和家属解释了一切,其实都不需要解释,他身上的血衣就足够说明一切了。
病人此时正在生死一线的边缘,大出血根本无法控制,如果不赶紧切宫,她很快就会因为失血性休克而死亡。
但很可惜,家属还是选择了熟视无睹,做了最愚蠢的决定。
“现在怎么办楚主任?”白磊很平静的问道,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询问楚良也只是出于尊重。
楚良沉默不语,双手浸泡在温热的血水里,依旧一下一下缓慢而有力的按摩着子宫。
绿色铺巾下的孕妇就算再迟钝,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事实上局麻只是让她失去了对于下半身的感觉,但失血带来的全身症状却早已经让她头晕目眩,脸色煞白。
“楚主任,到底发生什么了?”孕妇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大出血了,出血量超过两千毫升了,我们已经把所有的血输给你了,但现在血还是止不住。”楚良没有再选择隐瞒,都到这种时候了,隐瞒已经毫无意义。
“救,救救我。”孕妇六神无主的哀求道,眼睛漫无目的搜寻着那个她刚刚产下的婴儿。
“孩子已经送去保温箱了,她很好,你放心。”楚良道。
“救救我楚主任,我知道你很厉害,你帮我把子宫切掉吧,我不想再生孩子了,我不想生了。”
“对不起,你家属刚刚签了拒绝切宫的同意书,我们现在不能给伱切宫。”xǐυmь.℃òm
“为什么?!我自己的身体难道我不能做主吗?你给我笔,我也可以签字的!”
“……抱歉,医院有规定,手术台上的病人不能签同意书。”
总有人质疑医院里面的规定不合理,但真实的情况是,医院临床中每一项看似不合理的规定,其背后往往都有血一般的教训。
局麻的孕妇按道理说完全有自主行为能力,让她决定自己的手术,这听起来相当的合理。
但问题是,谁又能保证她能活着下手术台呢?
凡事都要考虑万一,尤其是临床这种不容有失的地方,即便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必须要把它考虑周全,万一孕妇死了,切宫的事情死无对证,家属拿着两张同意书过来要個说法,楚良该怎么给对方一个说法?
一张是活人签的拒绝切宫同意书。
一张是已经死亡的病人签的同意切宫同意书。
楚良能怎么说?
那时候真是百口莫辩。
楚良自认为最多算是一个良医,但肯定不能是什么活菩萨,他一没本事保证切宫就能救活眼前这个病人,二没勇气冒着坐牢的风险强行切宫。
因此对于孕妇的苦苦哀求,他也只能保持沉默,尽量让自己的心冷下去。
“明明我们和她非亲非故,为什么最担心她的人反而是我们,那两个家属真的能狠下心签字,这分明是把我们放在火上烤!”白磊本来是想让自己冷漠下来,家属都不在乎病人的性命,自己也能做什么?
可回到手术间,看到躺在手术台上恐惧死亡的病人,他的心一下子又软了。
“还有血吗?”楚良问道。
“没了,一千毫升的红细胞都输完了,输血科那边已经不肯接电话了。”巡回护士回答到,在她的脚边,五个输干的血包静静躺在地上,每一袋都被挤干到了最后一滴。
一千毫升的红细胞,这也就是楚良面子大能申请下来,换做其他医生主刀手术,最多八百毫升输完,输血科那边就要骂街了。
“把电话给我,我来和他们说!”
楚良却不管这些,要人拨通了输血科的电话,也不管对面怎么诉苦,他只是很严厉的说道:“再给我拿两个单位红细胞,我保证这是最后的血,你再不送过来,病人就要死在手术台上了!”
“楚主任,行!我们相信您,但这真是最后的两个单位了,今天还有好几台大手术,我们库存的血都已经被你用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别的手术台再要血,我们……”
“别废话!”楚良皱眉道。
“好的,马上给您送过来。”
白磊这时候重新上台,接过了楚良手里的吸引器,看着依旧血糊糊的腹腔,他紧皱的眉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楚主任,还要血干嘛……”
白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病人就是个无底洞,封堵不上出血点,输再多的血进去也无济于事。
与其再浪费两个单位的血,不如把它们用在更有意义的手术上。
“十月怀胎,羊水慢慢撑大了子宫,当孩子被取出的瞬间,所有的血窦都开放了,过度膨胀的子宫丧失了收缩能力,我们没办法关闭这些血窦的,切宫原本是我们唯一可行的方案,可……”白磊说到最后又沉默了,明明有办法可以尝试,可病人家属却掐灭了这最后的希望,白磊觉得很无奈,同时也很无力。
楚良这时候却说道:“还有办法。”
“?”白磊猛地转头,疑惑的看向楚良,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除了切宫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止血吗?
“血到了!”就在这时,巡回护士从外面赶回了手术间,手里举着两袋鼓鼓的血袋。
看到最后两个单位的血袋终于到了,楚良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口罩徐徐鼓起,又缓缓陷下。
紧接着,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楚良竟然将双手完全深入了孕妇的腹腔内,将整个血糊糊的子宫搬了出来。
仍在冒着暗红色血液的子宫就这么被楚良拽出了腹腔,平放在了旁边的绿色铺巾上,血液立刻染黑了所有接触到的一切,包括楚良的大半袖子。
“发,发生什么?”绿色铺巾下的孕妇呆呆的问道,对于自己下半身发生的恐怖事情,她显然毫不知情。
白磊愣了良久才咽了咽唾沫,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孕妇,还是在向自己解释,只听见他略微颤抖的说道:“楚主任这是要把整个子宫全部缝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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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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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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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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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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