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着司宁宁那边已经传来沉稳的呼吸声,徐淑华和宋小芸瞬间放轻了动作,转手快速收拾乱糟糟的床铺,吹灯上床搭上衣服睡觉。
时间流逝飞速,很快一夜过去,众知青在早晨七点出头就已经陆续起床上工,司宁宁则是在八点往后,小道上的露水都褪去得差不多了才缓缓起身。
收拾洗漱,慢吞吞吃完早饭,又用油纸打包好中午要吃的口粮,司宁宁这才戴上水壶和草帽出了门。xiumb.com
也没走出去多久,就在扫盲班那边见着了霍朗。
彼时霍朗倚在扫盲班门口,卷起的衣袖下,两条筋线明显的胳膊环肩交叉在一起,微凉的晨风掠动他的衣摆,他的周身都洋溢着一股难得的慵懒闲散劲儿。
可那树下的团团暗影就像是一道隔离线,将他笼罩隔离在另一个世界里,莫名地让司宁宁觉得,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忽然变得好远好远……
可见着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此时微抬下巴望着她,司宁宁又觉得一切都是自己晨起睡迷糊的错觉。
晃晃脑袋甩去奇怪想法,司宁宁秀丽弯眉轻扬小跑凑上近前,“等了多久?怎么昨天也没说要来这里等我?我要是知道的话,早就出来了。”
“也才来。”霍朗淡淡应声,提起腿侧竹筐里的铳背上肩头,又提起竹筐将筐口倾向司宁宁,“东西放进来。”
司宁宁乖乖把手里的两个油纸包裹放进筐底,却又手快把筐里的小竹篓拿了出来,“这个是新给我编的?”
司宁宁捧着竹篓打量一圈,很快发现手里的这个和之前用的那个的不同之处。
前后两个竹篓大小一般,但眼下这个明显比之前的要精致不少。
竹篓中间呈现细腰葫芦状,不仅半腰编了一圈立体的小金鱼,连带边口也编了一圈。
司宁宁眨眨眼,故作茫然不知地问霍朗,“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和之前的不一样?比之前的好看了?”
“……”霍朗眉尾轻挑,轻咳一声佯装没听出司宁宁的打趣,颔首说道:“是一样的,你记错了。”
又像是怕司宁宁继续再说下去,霍朗虚搂了一把司宁宁肩头,带着她启程往外走,“好了,山里的露水也褪得差不多了,我们先出发吧,边走边说。”
司宁宁以拳抵唇“哼哼”笑出声,也没揪着这一点继续打量霍朗。
她跟霍朗插田埂小道到南山脚,沿路扫了一眼种植蘑菇的那几个架子,头几天那架子上面刚钉上了一批菌种,这几天虽然没下雨,但胜在温度适中又有露水滋润,蘑菇幼株长了不老少,一个个圆嘟嘟、肉乎乎地顶着灰白小帽子,乍一眼望去跟军队似的,分布规律地占据了好一大片。
“你说这批蘑菇能收获多少斤?”司宁宁问。
霍朗琢磨了一下,反问道:“上次是多少斤来着?”
不等司宁宁回答,他又几乎道:“得有一百五十斤吧?这回看阵势二百斤应该是有的。”
司宁宁点点头,半晌垂下长睫微微叹气地跟霍朗袒露了心声,“我没想过要指望蘑菇能增产到多少,能一直稳固现在的数量也挺好的。”
司宁宁心里其实也挺矛盾的。
她事想帮助这个小小的山村脱贫没错,但又担心利益一旦大起来,会引发其他纠纷。
可如果只看眼前,只打算稳固一个能吃饱饿不死的状态,所有的研究和琢磨仿佛就失去了原本该有的重大意义,继而呈现出来的便是日复一日、重复又一望无际的枯燥和无趣。
霍朗深邃桃花眸晃动,看出司宁宁的彷徨,她握住司宁宁小手,牵引司宁宁踏上山坡小道继续往前走:
“如果你把钻研视作乐趣,那就遵从内心放心大胆地去做。事后队上的人学到了技术,副业也好,其他事也好,好坏都是他们亲自着手经营,真出了岔子也有宏兵叔把持,你不要多想,嗯?”
司宁宁迟疑点点头,被霍朗牵着走了一段,她又很认真严肃地问:“我是不是太钻牛角尖了?”
“这不是钻牛角尖。”霍朗认真想了一下,回头望着司宁宁口吻沉稳笃定:“只是志向和善意的碰撞,一次偶然的相左。”
“它们是你身上优质的品格和闪光点,要相信,即使偶然有一次想法和意见的相左,那它们也永远都是珍贵美好的东西,这一点毋庸置疑。”
司宁宁心情本来有点惆怅,听到这一席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霍朗一顿,扬眉问:“笑什么?”
“没笑什么。”司宁宁俏皮眨眨眼,一双眸子很快弯成小月牙,“就是没想到你还挺会给人浇灌心灵鸡汤的。”
“什么鸡汤?”
“心灵鸡汤!”
霍朗默了默,想了半晌仍然对司宁宁口中的“心灵鸡汤”感觉很陌生,于是又问:“心灵鸡汤是什么意思?”
“嗯……”司宁宁没想到一句“心灵鸡汤”会引起霍朗的注意,不过见霍朗好奇,她斟酌了一下开口解释:“心灵鸡汤的意思,就是指能慰藉心理和精神的带有鼓励意味的话语。”
又是一阵沉默,就在司宁宁以为霍朗还不能get到重点意思时,霍朗忽然牵着她驻足,旋身望着她认真诚恳道:“我刚才说是实话,不是鼓励你。”
“呃……”司宁宁瞳仁闪烁,弯月眉茫然皱了皱继而缓缓疏松开来,这期间霍朗缱绻嗓音不断传来:“当然,如果能鼓励、激励到你那样更好。”
“你呀,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有一点,爱瞎想。”霍朗轻叹一声,牵着司宁宁继续往前口,口吻宠溺中带着无奈,“明明就很优秀,总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你说说,要是别人知道你这想法,别人还活不活了?”
司宁宁小脸一红,跺脚严词反问,“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别光顾着反驳,看着点脚下。”霍朗目视前方,一边叮嘱一边举例:“你会做饭吧?会养兔子吧?蘑菇是你研究出来的吧?你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前阵子在医院你是在门诊室帮忙的吧?禾谷吃不下东西,也是你引导调理过来的吧?”
“远的不说,就咱们生产队里的,我刚才说的那些有那个是会其中两条的?”
霍朗偏头睨向司宁宁,无声叹道:“这还不算能干?你总质疑自己做什么?”
“我那也不是质疑自己,就是偶尔感慨一下……”司宁宁瘪瘪嘴,小声咕哝,“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一点缺点都没有似的。”
霍朗沉默半晌,他没有去看司宁宁,嗓音却倏忽低哑磁性,“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
这话像是情话,却又有千斤之重。
一字一字砸进司宁宁耳里,砸得司宁宁耳廓发麻,连带脑袋都跟着晕乎起来。
那不是被几句花言巧语的情爱冲昏头脑的晕乎,而是一种被人认可,而产生的极致喜悦带来的眩晕感。
霍朗的话仿佛带有魔力一般,短暂瞬间,司宁宁认可了他的说法,心里潜意识地就觉得自己是优秀的,是最好的……
两人手牵手,相顾无声的又在山里走了事多分钟,直到大片阳光被遮挡,清凉的山风扑面而来,才逐渐唤醒司宁宁涣散飘远的意识。
也正是在这时,不凑巧的,司宁宁被地面隆起的树根绊了一跤险些摔倒,还好霍朗手快拎小鸡似的把她又拎了回来。
霍朗轻叹躬身,拨下司宁宁被树根叉子勾住的裤腿,口吻无奈头一次带了些许斥责韵味:“迷迷瞪瞪的,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长大?”
司宁宁粉色唇瓣轻轻张合,难得一回没有傲娇出声反驳霍朗的话。
和霍朗一起走了一个多小时,中途休息的工夫,司宁宁坐在一处干燥的时候上喝水,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周围。
山里温度适宜,环境清幽,因为已经入秋一个多月,不少树木叶间都有泛黄飘落的征兆,再往后几天,落叶的情况应该会更明显一些。
司宁宁想着,喝完水拧上瓶盖,双手撑在身侧刚想疏松一下脊背肌肉,就觉得掌心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她收回手,一边拍去掌心黏上的碎土灰尘,一边打量掌心隔出来的印记。
一个微微凹陷进去的浅坑,还怪疼的……
司宁宁两手交叠揉搓浅坑拿出,脑袋左右晃动寻找刚才咯她的东西。
不找不要紧,这一找,司宁宁登时欣喜的瞪圆了眼,“霍朗!霍朗!你快看!”
这处已经脱离安全区域一段距离,霍朗大手扽住肩头土铳的背带,目光警戒环视四周,听着动静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几步朝司宁宁走去,便司宁宁嫩白掌心捧着一枚小石子儿正笑得满眼开怀。
“一个小石……”
原本想说“一个小石子有什么稀罕的”,可话说到一般,霍朗就把剩余的话语都咽了回去。
那小圆粒儿远看确实很像石子,近看却不是。
霍朗小时候在东三高官大,那边的大山他虽没闯过,山脚却是常去的,自然认出了那小圆粒儿是什么。
“你要这个?”霍朗从司宁宁手里捏起带小头盔的坚果,“这个可不像瓜子,吃起来很麻烦,而且味道不算好。”
准确来说,味道很苦涩。
“你要是喜欢吃坚果,这里应该能找到另一种。”
“另一种?”司宁宁目光闪烁,试探着问,“榛子吗?”
司宁宁发现的是橡果,要食用橡果就需要做好前置处理,要不然味道不仅苦涩,还会有中毒的风向。
因为霍朗说橡果味道不好时,司宁宁还是比较能理解的。
“对。”霍朗点头应声,伸手拉起司宁宁,之后观察地上带着司宁宁前行,偶尔抬头打量头顶上方。
司宁宁循着他的视线,时不时地也跟着往上看一眼。
弯弯绕绕的莫约又走了十分钟,霍朗步伐慢了下来,同时垂首四处打量。
司宁宁一脸茫然,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霍朗躬身伸手抓了两下,再度起身时,就递过来了两粒饱满的榛子。
(꒪⌓꒪)!!?
“你怎么发现这块儿有榛子的?”
司宁宁一脸感叹号加问号,仰头打量脖子都仰酸了,都没看见那棵树上结了榛子。
霍朗缓步走到司宁宁身后,大掌自后方轻轻托起司宁宁的下巴,牵引司宁宁抬头往上看,“看那边树梢的叶子背面,看见吗?”
“嗯……那个就是榛子?”
老实说,司宁宁没见榛子树,所以不是很确定。
“对,叶子背面那一团团的都榛子,一簇一般都四五粒。”霍朗微微颔首,略微灼热的呼吸打在司宁宁耳侧,司宁宁不自在偏了偏头,挣开霍朗的牵制逃窜蹦跶地去了一旁:
“好了我知道了!我、我去找找,看看附近地上还有没有!”
司宁宁心怦怦直跳,跑开距离霍朗几步远的地方蹲身胡乱摸索寻找。
说实话,平时交谈也好,牵手也好,除了觉得霍朗这个人让她很安心很踏实以外,司宁宁没有别的太大或者说更明显的感觉。
可一旦再进一步,或者进行过分亲密的举动,司宁宁总是会心跳加速,事后反应过来又会觉得很难为情。
司宁宁看过不少小说和影视作品里的爱情,但是亲身经历,这还是头一回,她心里其实也挺茫然无措的,不知道现在的处境和情况是否属于正常。
是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只有她一个人紧张过了头才这样?
如果她这一惊一乍的举止,属于另类的一种,那霍朗会不会多想?
霍朗真的多想了怎么办?
司宁宁脑子里乱成一团,蹲身原地扣了半天小石子,正纠结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想起了那会儿霍朗跟她说的话:
“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
铮铮有声的缱绻嗓音仿佛回荡在耳廓,司宁宁烦躁挣扎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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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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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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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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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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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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