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触及到小女子敏感的情愫,秦清将手中那封领赏的书帛递给秦梦,便手抹眼睛黯然向前走去。
开朗的秦清竟也有这般情绪低落的时刻,秦梦有些诧然,咂摸她的话语,陡然发现瘦弱的秦清竟如此要强自立——她想摆脱母亲左清的光环,活出一个真正的自我。
在诸多表象之下,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秦清。
望着秦清挥洒泪水的背影,秦梦明白要讨此小女子欢心还真没有那般简单。
“秦弟,不愧是世人传扬的周王子,有勇有谋,舍得下脸!”突然张耳从山路旁的草林中钻了出来拱手低声赞誉道。
看来张耳悉数听到自己同秦清谈话,他是在讽刺自己不要脸,舍得下身段,为了取信小女子,啥事都能做出来。
秦梦却一脸正色,拱手向远处的秦清背影一揖说道:“耳兄你不懂,我是真正的把她当做始祖侍奉了!”
见秦梦话语如此庄重严肃,张耳立时收敛的玩笑,正色说道:“秦弟,勾践兄长也已来信,夫人正在从方城往宛城赶,为防万一露出破绽,秦弟当立即离开官道,暂且错开夫人一行!”
“我那婆娘也已动身了?”秦梦惊呼道。
左清的行踪一直都在秦梦的掌控之中,若按照预期计划,左清自该一路向南追寻那个叶羽布置出来的秦清被劫掳的行踪假象,直到进入八百里的茫茫云梦泽。然而事情却在昨日发生了枝节。
三四天下来,一无所获的左清,静下心后,陡然改变了追踪法子。以前是穷追不舍,如今成了守株待兔,在左清想来,劫掳秦清的人自会向外联系,她便领着鲁勾践诸兄弟在东西交通要道上盘查可疑之人。
秦梦的运气实在不好,而左清的运气实在太好,公子子婴联络韩谈的一个信使偏巧落在了左清手中,鲁勾践想着遮掩也遮掩不过来,于是左清审问之下很快得知韩谈潜入到了南阳郡。
昨日左清在方城落脚,同时在打听韩谈的行踪,昨夜宛城骚乱一出,鲁勾践再想隐瞒韩谈的行踪,就有让左清怀疑的风险。
按照和鲁勾践的约定,尽量拖至天亮之后,再让左清启程前来宛城。
适才秦梦使出一计重拳,暴露了自己深藏不漏的身份,就是为了取信秦清,接下来就是迅速带领秦清南下,前往广陵,从而躲开相向而来的左清,以确保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
得闻左清即将西来,秦梦再不敢淡定,自家的婆娘自己知道,一丁点破绽都有可能招致他的怀疑,如此一来自己的大计也就功亏一篑了!
秦梦甩下张耳,追到秦清身边说道:“清女,仆下还有一事要向你说明,仆下不才,曾联络了一二昔日的老友,他们一直在筹备打造大船出海寻找主公之事,前些日子得到老友的书信,他们也已筹备妥当,准备今冬借着东北海风,前往南海寻找主公的行踪。此次仆下前往东海郡,就是为了和他们回合!不知清女是否愿意和我一同前往!”
秦清闻听眼前一亮:“真有此事?”
秦梦微笑郑重点头,再次确定了秦清此次借着劫掳而出走的目的就为了寻找自己和母亲左清。
“秦父如何不早说啊!”秦清得到秦梦肯定回复,瞪视了秦梦一眼,嗔怒道。
“清女是否愿意和我们这帮老骨头同行?”秦梦再次调皮的戏逗秦清问道。
“当然愿意,不瞒长者小女此行就为了寻找周王子秦父以及母亲,看看一眼世人口中传颂的周王子和左氏夫人到底是何等的风流倜傥和绝代风华!”秦清调皮的拍了拍一脸油渍秦梦的肩头以回应秦梦的戏谑之语。
秦梦的阴谋得逞,不禁欢呼道:“好嘞,咱们这就掉转驴骡,改向南行取道桐柏前往广陵!”
几乎走入南行桐柏山区的官道,谁曾想一骑狂奔,老远就狂喊道:“虞姬,虞姬留步,快些留步……”
项羽怎么去而复返?
秦梦遥望,不禁心中诧异,一种不妙的感觉就萦绕上了心头。
“虞姬,侬猜,我适才碰上了谁?”马未到近前,项羽就在母上高喊道:“是侬母亲啊……”
秦梦闻听项羽,此言,心中咯噔一下,不用细想都知晓项羽一定见到了酷似秦清的左清,否则无法解释他所言。
秦清大为惊奇,勒驴驻步,秦梦却是慢慢后退,混入一众随行的后生队伍。这时装扮成行路人的张耳也凑了过来,附耳对秦梦说道:“韩谈的四五门客领着刘季正在往这里赶!”
秦清一脸懵然惊奇,跳下驴背,望着跳下马疾奔而来的项羽喊道:“项伯兄你说啥?我母亲?”
项羽气喘吁吁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是啊,真是巧啊!我刚行了二十里,就碰上了一位和侬长得几乎一样的妇人,我一打听之下,正如我预料的一般,她声称就是在寻女……”
“那人真的和我长得酷似?项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秦清惊得激动的捂着嘴巴颤抖的追问道。
“正是,她就在后面,侬不要走,一会他们就能到来!”项羽兴奋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你,回头指向来路,发现并无马骑,不禁诧异自语:“人呢?适才还有两人在后跟随!”
一声哨音从山路中传来,这是鲁勾践在向秦梦示警,希望秦梦以最快的时间相处对策,否则等到左清和秦清相见,这场谋划彻底就穿帮了。
就在秦梦屏气凝神极力寻找应对危机之策时,从西而来的马蹄声,顿时让秦梦茅塞顿开,激动的拉住了张耳的手,命令道:“耳兄,还得由你出面,告诉刘季配合着演出一场大戏!”
张耳满目紧张和诧异,不过随着听完秦梦的耳语叮嘱之后,神情随即舒展开来。
张耳急速退后,吹了一声召集兄弟的口哨,眨眼间以陈余为首的数名兄弟,就出现在了大路上,拦住西来的几匹马骑和一辆车舆。
张耳不愧是东郡绿林的总瓢把子,气势果有泰山压顶之势,立于车马前沉稳的喊道:“袍泽勿惊,我奉韩公之命在此相候,为的就是与你们一同前往东海郡!”
护送刘季的韩谈门客闻听很是意外,此行是绝密,衣着也已更换成了一行商贾,临行韩谈再三交待,路上一定要行使谨慎,却从未听韩谈说另外还派了人手,然而来人言辞凿凿,语气坚定,韩谈又是一个智谋奇计百出的上司,遇上这种情况,马上之人不得不警惕的向张耳询问此中详情。
“车中刘季答话,告诉他们,临行时韩公对你密语,是否交代过,让我等主导护送你的事宜?”张耳气势凌人的冲车车舆喊道。
片刻沉默之后,车舆中果然传出了沛县小吏刘季的音声:“不错,韩公确有交代!”
马上之人闻听,这才舒了口气,他们虽不知车中之人是谁,然而昨夜韩公对他确是礼敬甚隆,亲密至极,盖过所有跟随他数年的门客。
诸人在半信半疑之中下马,为首门客和张耳客套寒暄几句,立时发现张耳对他们了如指掌,此人更是宣称是主公子婴公子的心腹,地位和他们的主公韩谈相当。护送刘季的几人立时不再怀疑,反而以张耳马首是瞻。
秦梦看到张耳瞬间就掌控了局势,心中大为安定。
张耳一行人的突然出现,吸引了秦清和项羽的注意,听闻车中刘季的熟悉声音,更是惊诧不已。
秦清顾不得再问项羽有关酷似自己妇人之事,转而跑向秦梦,焦急的低声提醒秦梦道:“秦父可曾听到那沛县小吏就在车中?听他言语似乎已经投靠向了公子子婴,如此一来这就麻烦了!”
秦梦微笑着点头,一脸奸笑问道:“有什么麻烦呢?是怕公子子婴利用刘季假扮王子缭对皇帝陛下不利吗?”
秦清似乎还未觉察到秦梦的阴阳怪气,于此同时,张耳的侧脸被秦清一眼看到,不由倒退一步惊呼道:“此人就是最先劫掳我那贼人啊!秦父,不好,咱们快些逃遁!”
“还哪里逃呢?”秦梦拔出腰间的牛耳尖刀,和风细雨的说着,就将秦清挟持在了手中。
转眼之间,风云突变,项羽大骇,拔出腰间宝剑,就要抢夺秦清,却被秦梦当头喝道:“项氏小子勿动,我等皆是反秦志士,大概你还不知此女就是当今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公主吧!”
听闻秦梦自报家门,乃是为了推翻秦室帝国的盟友,项羽闻听一下就软了下来,惊呼道:“她,她……虞姬怎么可能是秦室公主?”
“告诉他你的身份,看这小子到底是否钟意与你,若是绝爱,他就会心甘情愿放弃复辟楚国社稷而来救你?”秦梦又对慌了神的秦清大喝一声道。
一声力喝,倒是让慌乱的秦清镇定了下来,片刻沉默之后,秦清反而微笑对项羽说道:“项伯兄,他说得极是,我不是虞氏女,而是国朝的公主,大概项伯兄也已忘记幼时我们就曾在豆公府见过了吧!”
“啊!侬是清女?”项羽大惊失色,不可思议的指着秦清问道。
秦清突然由笑转悲,含着泪说道:“正是!幼时你曾替我教训欺负我的胡亥,你可还记得,此情此谊,清女一直都铭记于心。几日前,我被叛逆劫持,万万都不会想到会是项郎出手搭救了我,那一刻,妾心怀激荡,以至我的未婚夫婿章邯搭救妾时,毅然决然跟着你走了!”
好毒!秦清一席话,看似叙旧,其实却是在攻心,想要用情策反项羽。
秦梦不得不承认,秦清小女子的厉害之处,三言两语就击中了项羽柔软的内心。
项羽踉跄的退后两步,一个劲的摇头,狂暴的喊道:“不可能,不可能,侬怎么会是秦国的公主?虞姬怎么会是秦国公主?”
项羽脖颈红涨,仰天咆哮,似是遭受了奇耻大辱,愤怒的情绪都要达到要和天地同归于尽的程度,疯狂的向远处狂奔而去。
这可是日后的霸王项羽啊!今日却被自己三言两语调戏的生不如死,秦梦望着项羽的远去的背影,歪嘴一笑,对自己轻松毁灭秦清成为虞姬的可能实在很有成就感。
项羽关键时刻,颓然离去,秦清必然失望之极,秦梦可以肯定以秦清的心性此生绝不会再看得起项羽了!
秦清不甘心的冲着项羽咆哮了两声负心人,便饱含杀意的斜楞楞看向了秦梦。
“世道凶险,你这个小女子太自以为聪明了。今日即便不落在我的手中,日后也会落到别人手中!”秦梦淡然一言奚落就将秦清身上那股犟劲软化了。
“你到底是何人?你们意欲何为?”左清颓然叹了一口气问道。m.χIùmЬ.CǒM
“你还不明白吗?刘季酷似周王子,我等又找到了一位酷似左氏夫人的妇人,加上你自然凑够一家三口!若是你们三人招摇过市,传到秦国皇帝耳中,他会如何想?大概他会羞辱死!我等略施小计,就让他的天下重新陷入纷争,我等六国之士就有了重新复辟社稷的可能,这就是我等的图谋!”秦梦推搡着左清向刘季所乘的车舆走去,一边奸诈得意的大笑道。
秦清浑身一震,死死盯着秦梦那张土灰油腻的污脸,眼中迸射出不认命的狠厉光芒。
“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秦梦号令一声,不论明里的还是暗里的兄弟,皆向南边的山中进发。
疾行五十里后,白勇来报,项羽那个怂包软蛋竟然傻掉了,整个人失魂落魄,语无伦次,根本说不上一句完整话语。
鲁勾践一言这是个傻子就将项羽泄露的破绽弥补上了,左清找到宛城驿,提前得到消息的韩谈也已逃走了。左清无奈,只得领着鲁勾践等人,继续追踪韩谈的下落。
秦梦彻底放心,轻松自在的穿行在山高林密的桐柏山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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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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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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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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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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