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丑夫不仅不惧,反而愈发恣狂,伸出长长的舌头,冷不丁的舔舐一口锋锐的剑尖,放声大笑道:“来吧,来个痛快的!”
也许是剑刃划伤了他的舌头,嘴角滴滴答答淌出了殷红的鲜血,配合上他满脸的享受之态,场面过于诡异。
若是秦梦没有及时阻止,缩壁会被魏丑夫的挑衅激怒,手起剑落间,魏丑夫早已下了黄泉。
“他这是故意求死,我们怎么让他如愿!”秦梦劝慰胸膛气炸的缩壁说道:“他能在城中出入自如,必有大量同党!事情不简单,必还有不为人知的阴谋,有劳将军,速速清查城中韩人细作!”
缩壁犹豫了一下说道:“事情有些难办!”
秦梦诧异。
缩壁解释道:“仆下奉命前去饶地去劫长安君成蟜的家眷,谁知半路便得知了主公被害噩耗,我惦念主公心切,分派人马前去饶地,我回屯留了解实情,谁知主公果然成了一具焦尸,而前去饶地的一众斥候,不仅未能完成使命,反而遭受埋伏损兵折将而归。后来听闻主公和成蟜在金城起事,仆下也就成了被束之高阁的闲人。
后来嫪毐领兵西去,仆下就被留在屯留做了城守,虽说为一城城守,可是帐下部将皆非心腹。依照主公所言,城中细作势大,平叛刚定,人心浮动,若是贸然下令,我怕由此再激起叛乱,到时候局势更加无法掌控!”
缩壁说得在理,秦梦长吁了口气。
“我身边还有二百心腹亲卫,为今之际,让他们护送主公速速离开屯留,前往管城避难!等局势明朗后,主公方可现身!”缩壁神情严峻的劝诫秦梦道。
局势危急越超自己预料,秦梦也觉应当潜行隐藏,便接受了缩壁的建议,问道:“可知我的两位夫人如今下落?”
缩壁喟然长叹一声道:“金城叛乱传来,秦国朝堂愤慨,给主公定了诛三族的罪名。如今两位夫人已在天牢之中……”
秦梦心悸,为左清和盖倩两人安危担忧不已,又问道:“秦王对反叛之事有何反应?”
缩壁缓了口气说道:“大王贤明,力主商谈解决争端,只要主公止戈,愿将金城以西的河西之地,重归主公所有!也正赖大王惦念,仆下才没有被划归成主公的同党!仆下一直狐疑,如此仓皇的起事,一点不似主公的做事风格,这些天仆下辗转反侧,为没有跟随主公造反而心中愧疚,今天得见主公,心中才算安宁!”www.xiumb.com
身为秦王的赵正还能顾念往昔情谊,实在不容易啊!秦梦颇为欣慰,拍拍缩壁肩膀说道:“跟我走吧,屯留城这个地方克你,上次之所以支你前去饶地,就是为了让你平安,谁想你还是落在了屯留!”
缩壁再拜稽首激昂的回应道:“好!求之不得,只要能跟随主公,功名富贵又算什么……”
“杀啊……冲啊……救回缩将军……”就在秦梦搀扶缩壁起身时,外面传来了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缩壁脸色大变,立刻遣派心腹出去查问情况。
不大会儿,随从慌张来报:“不好了,府邸外面乱成一团,飞矢满天飞,咱们的亲卫都成了靶子,听说军中有位百将以为缩将军被叛贼劫持,领兵前来搭救,引起的骚乱!将军如何是好?”
缩壁大怒道:“娘的,城中宵小之徒,果然猖狂,来人多带庭炬,随我前去,本将现身,看还有宵小之徒,可敢作乱?”
事发突然,也只能如此,否则闹下去,屯留城里又是一番残杀,缩壁遣派亲兵护送秦梦、蒲鶮还有魏丑夫先行出城,等屯留骚乱平息后,缩壁再出城和秦梦等人会合,前往管城避难。
秦梦出了城守府邸,发现城中到处都是火光一片,鸡飞狗跳,乱糟糟一片,兵刃撞击声,弓弦嗡鸣声,箭矢的破空声,一浪一浪的喊杀声,马蹄粗暴的踏地声,充斥了耳朵,让人头胀欲裂。
“速速打开城门,这是缩壁将军印绶!”终于从一锅粥的城里挤到了城门下,缩壁的心腹高举印绶,对守门的军吏喊道。
“缩将军已被叛军挟持,不见缩将军真人,绝不开门,你们快些放下武器,伏地待查,否则休怪劲弩招呼!”城上甲士回应道。
缩壁的亲兵,见势不妙,慌忙护着秦梦后撤,不想城上甲士众箭齐发,几十人的亲兵队伍,纷纷中箭倒地,撤出弓箭射程范围外时,缩壁的亲卫不足十人。
就在秦梦和一众蒲鶮族人大骇之时,身后赶来大队人马,正中正是缩壁的大旗。
秦梦心中稍安,两队亲卫回合后,秦梦再次见到了趴伏马上的缩壁。
缩壁有气无力的说道:“还能见到主公,死也值了!屯留,筑壁之地,果然克我……”
秦梦看到缩壁胸前露出的一截箭羽,大惊失色的叫道:“缩兄坚持住,我这就为你去箭疗伤,坚持坚持……”
“累了,这些都是我从管城带出的心腹兄弟,就留给主公使唤吧……”缩壁疲惫的看着秦梦,话未说完,脑袋也已耷拉下来。
“缩将军,缩将军,醒醒,挺住……快把缩兄抬下来,我为他止血!”秦梦歇斯底里的吼道。
“人不行了!”蒲鶮探查了缩壁鼻息后,颓丧的说道。
“将军……将军……兄长……”见到缩壁闭眼的一众亲卫,哀嚎不已,随即将满腹的悲伤发力于箭弩之上,疯狂的向追兵狂射。
秦梦此时惊骇莫名,到底缩壁死在了屯留,这倒和史书所载吻合!
“将军一露面,就被箭矢射中了心口!他是牵挂主公出不了成,这才慌忙前来为主公开路!”缩壁的心腹兄弟亲卫长对秦梦哭诉道。
“缩壁既殁,谁是城中主事?可靠吗?你和他交情如何?”秦梦急切问道。
“本是蒙骜将军部下,人倒可靠,只是适才和将军会面时,也被乱箭射死了!”亲卫绝望的说道。
“将军死了!将军死了!我等皆要被斩,反了吧,反了吧!”就在秦梦沉浸在悲伤中时,军伍之中传出了让人心惊的声音。
没等秦梦做出反应,城中如炸锅了一样,到处惨嚎一片。原来底层士卒也已再互射互砍,以表反叛之心。
这是人间惨剧,本来城中的骚乱只是一部分细作蛊惑出来的乱局,形势还可控制!如今缩壁战死,按秦国军法,所属军卒皆要被斩。人人自危,生死关头,这是本能的做出了自相残杀。
秦梦所在,因有将旗,瞬间成了众矢之的,飞矢如蝗从天而降,数百缩壁亲军挥剑挡箭不及,纷纷中箭到底,秦梦左右立时空了出来。
“快护起秦子主公向城门逃去,完成缩将军遗愿!”适才还和秦梦说话的亲卫长,如今也已身中数箭,一边格挡飞矢,一边指挥所剩亲卫向城门撤退。
城墙上的守军并不知缩壁已死,见乌压压的军卒扑向城门,立时也慌了,连忙急发箭矢阻挡叛军。
后有叛军,前有守军,两面受敌之下,可把缩壁的几百亲卫害苦了,一片片的人中箭倒下。
“秦子,快躲于马下!”乱阵之中,若不是蒲鶮及时提醒,也许下轮箭雨,自己也就成了冤魂,秦梦感激的看了蒲鶮一眼,慌忙躲入马下。
蒲鶮没闲着,麻利的将缩壁的尸体横撘在马背之上,眼疾手快又把反捆手臂的魏丑夫顺手横搭在缩壁的战马之上,叫骂道:“命大你不死,你死是活该!”
骂罢,有接连在地上扛起几句尸体撘在马背上,随手拔下地上一具尸骸的盔甲护在马头之上。
做完这一切,蒲鶮大声急呼道:“大哥,二哥,四弟众侄子们想保命的!快将笼屉罩在头上!”
蒲鶮领着一众族人投军之后,因会蒸馍,全都进入了火头军,颇受秦军将领的抬举,很快就成了上官的心腹,这也是他为何被调往看守军中肉票的缘由。
马下躬身躲箭雨的秦梦疑惑,并未见他们的笼屉。可是他的一众族人闻听之后,颇有默契的俯身抬起一具尸骸,高举头顶。
黑夜之中的乱箭并没准头,多数都是以抛物线的形式从高空落下,此时缩壁的秦军也已剩下不足一百来人,见蒲鶮之举,立时效仿,纷纷举起了地上袍泽的尸骸挡箭。
如此一来,瞬间就形成了以缩壁将旗为中心,逐步向外扩展的人肉盾墙。人人双手都在高举尸骸挡箭,这倒避免了对面的厮杀。然而稍远处,依然射来一阵阵的箭矢,仍有不少人中箭,不过伤亡明显少多了。
蒲鶮言及手快,一脚踹翻了还在木讷扛旗的缩壁亲卫,大骂道:“奶奶的,你小子倒是命大!真想大家一块死啊!”
快接近城门时,蒲鶮率族中兄弟鼓噪起来:“缩将军战死,城上的袍泽们,不要再守城了,快弃城逃命吧……”
几嗓子下去,效果果然出奇的好,城上箭雨顿时止歇,守城甲士也开始了相互屠戮,多数的甲士纷纷往城门奔逃。
在人群的腿缝之中,黑漆漆的城门洞,透出了幽暗的光亮,秦梦知道城门大开了,只要出了城门,各奔东西,这条命就能保住。
然而秦军士卒们看到的一些生机,瞬间就被残酷的现实摧毁了。
缩壁的亲卫叫骂不止,守城的将校也太他娘的敬业了,发现城中骚乱,竟然早早燃起了报警烽燧,如此一来,屯留周边的秦军迅速增援。他们见城门一开,立时断定这是弃城而走,不管是叛军和守军,按照军法,格杀勿论。
秦军就是一群为了军功而奔走的野狼,城外的平叛援军立时兴奋起来,箭弩招呼。最先跨过护城河的屯留士卒尽数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此时局势又是一变,身在城中,还能活命,逃出城门必是一死,先行出逃的受城甲士又折了回来,冲倒了不少逃命的士卒。
刚到城下的蒲鶮眼疾手快发现势头不对,对着身后缩壁亲卫喊道:“城门被堵,快护着秦子上城墙,免遭踩踏!”说完将秦梦从马下拉出,用身子压着秦梦,向通往城墙的阶梯挤去。
秦梦登上城墙后,再看城下时,踩踏惨状触目惊心,蒲鶮的这次决定挽救了不少管城籍士卒,诸人纷纷投去了友善的目光。
一众缩壁亲卫登上城墙之后,大汗淋漓的惊魂未定的背靠着垛口喘着粗气。亲卫长身重数箭流血不止,秦梦过来为他包扎,却见他依然死命的背负着射成刺猬的主公缩壁。
壮士的忠心,让秦梦汗颜!只得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为了缩将军我们也要好好活着!”
亲卫长迷茫的望着秦梦,哀嚎不已。
经过惨烈的踩踏之后,城门重新关上了。士卒们又重新开始争夺起来了城墙。可是到处都塞满了死人和活人,即便挤上一点也无落脚之地,反倒身后平叛大军火把,暴露活人的位置,那就成了乱箭的靶子。
城门出不去,城墙登不上,所有城中欲要逃命的士卒,纷纷四散奔逃,躲入城中民宅。也许所有人的气力都折腾尽了。人定时分,屯留城归于了死寂,只有野狗哗哗贪婪的进食声。
“多谢今夜蒲兄舍命相救,小弟无以为报,只能记在心间!”秦梦感激的拍拍并肩而蹲的蒲鶮的手臂。
“秦子不必见外,不会逃命,干不成火头军,这身肥肉,赤膊上阵只有死路一条!”蒲鶮自谦的说道。
“秦子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城中散沙一片,没人守城。若是今夜外面平叛大军摸进来,城中一个人都活不成,咱们这百十来人也难以幸免!”蒲鶮忧虑的说道。
秦梦早就想到了,若是无人守城,外面秦军摸上来,一顿饭的时间,屯留城就会易手,若是城中能有抵抗,至少挺过今夜不在话下。
秦梦不仅想到了危机,而且也想到了解决之策,可是实在难以启齿。
解决之策还是《史记》中的那句话:将军壁死卒屯留蒲鶮反戮其尸!
选择蒲鶮那是因为今夜他众目睽睽之中纵火激起了屯留反叛,他是罪魁。既然是罪魁,就无重新归顺秦军生路,他为领袖,在势力交错的屯留城中,各路人马才能放心。
秦梦在想难道除了这个办法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缩壁为救自己而死,适才死了,又为自己挡箭,如今还要为树立蒲鶮的威信,再将他的尸骸拉出来屠戮一番。这事,自己这个深受教化的文明人干出来,那还是人吗?
然而不这么办,就没有一个人可以重聚屯留一盘散沙的人心,扛过今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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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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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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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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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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