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衍往门外走去,走了两步发现沈碧月还没跟上来,回头看她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挑眉瞥她一眼,刚想开口,就听见一声极其响亮又绵长的喵。
雪球在天风手臂上用力拱了两下,天风不敢伸手去抓,更不敢压它,便给了它可趁之机,抬起后臀,两脚猛地往后一蹬,肥硕的身子一下子就弹了出去,飞速往前蹿,往邵衍的怀里去。
邵衍一看雪球开始不安分,便知道它打的是什么主意,等它蹿到半空的时候,他侧过身子,往后一退,肥成一团毛线的雪球砰一下就落在了地上,湛蓝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往上望着主子,发出委屈的一声喵。
沈碧月:“……”
这只猫果然如当初见到的那样身姿矫健,动作敏捷,还颇会装模作样,跟成精了一样。
曾在天绘宫与雪球有过一面之缘,还与它斗智斗勇了一番的沈碧月一直以为这只猫就是高冷不近人,坏水一肚子,否则当初也不会逼得她下手扔了它的点心。
见邵衍不理它,雪球将头埋到胸前蓬松的白毛堆里,谁也不理,谁也不看,分外矜贵又高傲,可这副姿态到底没撑多久,很快就抬起圆溜溜的肥脸,贴在主人的衣角边上下磨蹭着。
看起来还在生气,可又拼命跟主子撒着娇,这么矛盾的两种情绪参杂在一起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沈碧月都觉得分外神奇,这只猫兴许真成精了也说不定。
“你既然看不好它,就叫大食过来。”邵衍说,雪球也就眼前没点心的时候才会这么粘着他,若是等大食做的点心来了,它轻易就会拍拍屁股走人,比谁都要来得高傲贵气,连主子都认不得了。
“属下这就去!”对这猫祖宗,天风可是巴不得离得远远的。
听见大食的名字,雪球可生气了,提高嗓门用力地喵一声,见邵衍不理会,又低低地,委屈地喵呜。
沈碧月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殿下家的猫跟别人家的倒也不太一样。”
“喜欢吗?喜欢送你,养了这么久,孤也觉得腻了,改明儿再让人抱一只新的来。”
雪球好像听懂了,扭头对着沈碧月就是一阵呲牙咧嘴,凶神恶煞得很,那双清纯剔透的眼珠子瞅着人的时候,透出几分淡淡的,高傲的轻蔑,倒是和邵衍有几分相像。
“这么娇气的猫祖宗,臣女可养不起,会倾家荡产的。”
邵衍微眯起眼,似乎很久没听到她自称臣女了,以前还觉得挺顺耳的,现在不知道怎么的,感觉有些别扭。
“沈家库房拿出一半来,养它便是绰绰有余了。”邵衍看了眼脚边的雪球,“这家伙也不需要怎么娇养,只是孤习惯了给它好东西,现在放它回林子里,应该也能成为一方猫群的霸主。”
沈碧月忽然可怜起它来,有这么个阴晴不定的主子,能捧上天,也能踩下地。
天风很快就领着一个小姑娘过来。
中等个子,一张粉嫩可爱的娃娃脸,脑袋后边一根麻花辫跟着她晃动身子的时候甩呀甩,脸颊上肉嘟嘟的,泛着健康的红晕,两眼笑弯弯,给人感觉特别可爱。
这是沈碧月在豫王府见到的第二位姑娘,和清冷寡言的解语不同,这姑娘身上更有人味儿,脸上的笑意仿佛会传染,让人看了也想跟着她笑。www.xiumb.com
“婢子见过殿下,殿下可有什么吩咐?”大食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眼神却暗中往沈碧月身上瞟。
这是她在王府里,在主子身边见到的第二位姑娘,而且还是那种漂亮到极致,让人过目难忘的姑。
大食的眼珠子都快黏到沈碧月身上了,不等邵衍发话,天风就已经看不下去了。
“赶紧把雪球带走,别耽误主子办事。”
大食呆了一下,“办事?办什么事?”眼神再次瞟到沈碧月身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突然贼兮兮地笑了起来。
“主子真是好口福啊。”
天风:“……”
“有些日子没立规矩,你们一个个都变得目无法度起来了。”被人这么调侃,邵衍倒也没生气,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瞬间让大食闭上了嘴。
“婢子很识相的,绝不多话!”小姑娘的眼神格外真挚,捂住嘴巴的五指悄悄露出一条缝,“主子若是需要什么好酒好菜助兴,婢子马上就去做,量足料多,绝不磕碜。”
大食这人说话总是喜欢一语双关,沈碧月听不懂,可邵衍却听得清楚明白,大食当初还是他招进来的,现在想想,只为了伺候一只猫就将这丫头给弄进府还真是有些失策了。
“你还是给自己备一份吧,听说你和宛一好事还未成,可别让孤久等了。”
大食:“……”
提起那桩成年旧事,大食就恨得牙痒痒,要不是宛一那家伙给她下了巴豆,她也不至于在主子面前出了丑。
“婢子这就带着雪球去玩耍,主子慢走。”识时务者为俊杰,大食弯腰要去抱雪球,雪球非常抗拒,结果大食从袖里拿出一小块点心凑到它鼻下,雪球张嘴吞下,乖乖地凑进大食怀里。
沈碧月正在暗自打量着大食,冷不丁对上雪球那双冷冰冰的冰蓝色眼珠,微微惊讶地挑眉,随即无声地笑了一下,跟着邵衍离开了。
“刚才在笑什么?”邵衍忽然问道。
这都被他看到了,沈碧月说:“殿下也会好奇这个?”
“好奇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别总是把人想得那么坏。我和它曾经有些小过节,虽然是只猫,可看它刚刚的样子,应该还记着。”
“除了孤之外,它最看重的就是点心,任何一个毁了它点心的人,它都绝不会忘记,而且总会挑着机会报仇。”
看来那一天行宫里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沈碧月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不过那只猫的性格和他简直就是如出一撤。
“所以你最好小心点,碰见它绕道走,别小看了它,尽管不是人,却比人都要机灵,识大体,知进退,否则孤早就扔它出去了。”
怎么觉得他又在用话影射人。
“到底要去哪里?”
两人坐着马车出的府,不过坐没一会儿就被放下来,他在前头领路,越走越僻静,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耐性了,和孤周旋的时候不是很能忍吗?”
“忍是生路,不忍就是死路一条,是个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择,只是我有点好奇,若是换做殿下这样的性子,遇到耻辱之事,也会拼命忍耐吗?”
“你都说了,忍耐是聪明人的选择,孤可不是那些蠢货。”
他突然停下了,在他面前是一堵厚实的墙,墙壁后边连着的是一排铺子,左边是巷口,右边拐出去是大街。
“到了?”她走上前,瞧着那墙壁,墙面平整,有些脏,已经建了有一段时间,看不出有什么机关的样子。
兴许是见她打量那堵墙的样子有些可笑,。他等她好奇地转过头看过来的时候才开口说:“不是这个。”
沈碧月:“……”默默收回手,在心底无声骂了他两句,才向着他伸手指的方向看去。
这一眼,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大晚上的跑这一趟就是为了看他?”
“看到他不觉得欢喜吗?怎么说也是你自小定下的未婚夫婿。”
“我还没有嫁人的打算,哪家公子来都无所谓。”
“不嫁人,还打算一辈子窝在沈家兴风作浪?”邵衍眯起眼打量她,看她神色平静,语气肯定,不像是在说假话。
“你还真是和那些姑娘们不同,像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应该早就有心上人了。”
“那也得遇上一个足够倾心的人,那又谈何容易。”她没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再度探头看去,远处的人还站在原地,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离得有些远,加上是在夜里,朱昭又低着头,脸都埋在阴影里,她认得清他的身形,却始终看不清他的表情。
等了没多久,一个人忽然匆匆赶过来。
沈碧月定睛一看,那人是沈碧双。
“夜半私会姐姐未来的夫婿,是不是很有趣?”邵衍在一旁说。
“还以为你说的是什么有趣的事情,若是这个,我还真没什么兴趣看。”
“急什么,过去听听他们说什么。”揽住她的腰,提气跃起,借着夜色的遮挡悄悄靠了过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两人的对话也越发清晰起来。
“朱公子,你信我,那些画都是假的,是别人陷害我的,用的还是那么恶毒的法子。”怕有人会听到,沈碧双哭得很小声,脸上用白纱覆面,露出一双泪水盈盈的眼眸,长睫微颤,分外惹人怜爱。
“沈姑娘,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姑娘家的一个人在外很危险。”朱昭虽然这么说着,眼神却渐渐不耐烦起来,沈碧双满眼是泪,看到的都是一片模糊,只听到朱昭这么说,哭声渐渐停歇,像是终于得到了安慰。
“朱公子,你是信我的对不对?”
朱昭想把她的手扯下来,却发现她抓得紧紧的,“沈姑娘,你先松开,现在这么晚了,要是让人看到了,那你的名声就真的毁了。”
“若是能和朱郎一起,便是名声毁了,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沈碧双突然松开手,一下子抱住了朱昭的腰,抱得死紧,这一举动太过大胆,吓得朱昭连忙四下张望,发现没人之后使劲要把她拉开。
“朱郎,你听我说,你先听我说,我知道和你有婚约的是大堂姐,可是你不知道,我今日会落到这步田地,都是她在背地里害得我,一个心地那么狠毒的女人怎么能嫁给你,我每每想到就替你担心,夜不能寐,你好好想想,她不过就是一个被沈家抛弃了十几年的女儿,祖父和祖母都很讨厌她,大伯父也讨厌她,时不时就打她,就算你娶了她,对你也不会有任何帮助的,可是我不一样,我爹爹疼我,祖父和祖母也对我很好……”
沈碧月躲在暗处,听到后面只觉得好笑,沈碧双会来找朱昭,这点并不让她觉得意外,意外的是她竟然就这么把沈家大房不和的事情给说了出去,即便这是真的,要让外人知道会怎么想。
他们只会嘲笑沈家的装模作样,明明虐待了嫡女却还不承认,孟家就更不用说了,这件事一旦成为铁证,冲着她是孟家的外孙,孟家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放过沈家的。
“你们沈家的姑娘都是这副模样?”邵衍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轻轻沾染在耳际。
她懒得回答,继续看,沈碧双还在和朱昭说着她的坏话,朱昭一直想要阻止她说话,面上隐隐透出几分焦急,眼神也时不时瞟向远处。
“好了,别说了!”朱昭终于忍不住,粗声打断她。
“沈姑娘,我再最后和你强调一遍,无论我最后会不会和沈家的大姑娘在一起,都和你没关系,你没必要和我说那么多,我不在意,只信眼见为实,至于你的事情,别再说了,已经发生的事情,多说无益,若你真的无辜,那就去想办法去解决,恕朱某无能,帮不了你。”
沈碧月看向远处,阴暗的夜色中隐隐约约出现了几个人影,正说着话,慢悠悠地走过来。
沈碧双不敢相信朱昭会对她那么无情,还在和他辩解着,完全就无视了朱昭眼里的厌烦。
“不看了,走吧。”沈碧月侧过头轻声说,脸颊一侧正好贴在邵衍的锁骨处,温温软软的气息喷在他颈上,一直延伸到耳际,朦胧间有些发热。
邵衍难得没反驳,伸手捏了捏耳朵,揽紧她的腰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坐上马车回王府的时候,邵衍一直闭着眼睛,手背抵着脸颊,闭目养神。
“为什么突然要走?”
沈碧月的手臂搭在窗沿,正透过微开的车帘望着外面一掠而过的景色,冷不丁听到那人问,觉得有些奇怪。
“你没看到?江燎在那群人里头,靠得近了很有可能被他发现,到时候就麻烦了。”邵衍的眼力比她好,她都看见了,他没理由当个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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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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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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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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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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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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