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地点横滨。
一间咖啡馆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娑由在满室的苦香中轻轻合上了手中的书,将其放回店里的书架上。
她的对面,坐着织田作之助。
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又在看他衷爱的那本小说了。
而娑由开始吃她喜欢的蛋糕,一边含糊地说:“浮士德先生真是个走运的家伙呢,跌跌撞撞了一生却还能在最后追寻到所求之物,从而得到精神与灵魂上的满足,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也死而无憾,甘愿输给恶魔梅菲斯特了。”
难得的,织田作之助出声问她:「那娑由是为了什么?」
“钱!”她几乎没有犹豫,就回答了。
可是,随之而来的是少年安静的注视。
他似乎不认为这是正确答案,可除此之外他自己又想不出其它,以致于那张向来波澜不惊的面上出现了一种困惑又空茫的神色。
见此,娑由便在沉默中晃了晃脚,片刻后,才轻声答:“是奇犽,如果是为了奇犽……”
她什么都可以献给恶魔。
那时,桌边的窗是同教堂的五彩窗相似的构造。
他们对面对坐在那张桌旁,身穿白衬衫的少年捧着书,其姿态端正得像教堂中倾听人声的神父。
他问:「为什么?」
对此,娑由一愣:“什么为什么?”
同时,她诧异于那位少年杀手的追问,便听自己的同居人用一种将近木讷的语调问她:「因为,娑由你说浮士德是为了追寻人与生命的真理和价值才甘愿将一切献给梅菲斯特,那你呢?」
他用冷蓝的眼睛看着她:「你是为了从那个人身上得到什么?」
以此为界,娑由垂眼,开始咬沾了奶油的叉子,似是思考。
半晌后,她像个小孩子,用任性的口吻说:“奇犽就是奇犽,他的一切我都想得到。”
抬眼,那个少年纤细的剪影印入眼帘。
窗外雨声磅礴,破碎的水珠打在五彩窗上,交织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光影。
他坐在黯淡的灯光下,表情单薄,没被勾勒出多余的情绪来。
见此,娑由转了下叉子,反过来问他:“那作之助你呢?你是为了什么?你有什么东西是宁愿与恶魔交易也要追寻的吗?你活着是为了什么呀?”
或许这个反问是带有报复或恶作剧的成分也追不定。
娑由眯着眼想。
因为她心里知道,名为「织田作之助」的少年是个一无所有的人。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理想,也没有所爱之物——
初见时,除了摸枪杀人外就什么都不会的人仅仅是为了活下去的金钱才站在她面前。
这样空无一物的人摸滚打爬,只是为了活下去,那么又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付出生命和一切去追寻呢?
所以她知道的,作之助不会有答案。
他可能只会因为她的问题而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空洞与匮乏。
可是,他甚至不会在意这一点。
他就是这样无趣的人。
果不其然,那个少年垂着眼,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的左手边,咖啡往上冒的雾气兜住了他眉梢间的茫然:「我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活着的。」
闻言,娑由在那个雨天的咖啡店里笑得很开心。
她心情诡异地好,正想说些什么,却听那个少年又说:「可是,书上说,人活着就是为了自我救赎。」
不知为何,她的笑容停滞了:“欸?”
而织田作之助还在继续说:「我至今仍然不知道书上那个杀手为什么不杀人了,我很好奇,或许只是读者期待真相的好奇,可是我真的想要知道,我想去寻找这个答案。」
这么说的人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抬起眼来。
他与以往不同的眼神告诉娑由,人生第一次,他有了想去追寻的事物。
娑由却只是歪着头笑:“作之助,这只是一本小说而已。”
她柔软的声音依旧,可一字一句却似是在轻轻地击溃他的幻想:“里面那个角色虽然也是杀手,但是,只是虚构的小说人物而已呀,而且杀手不杀人的理由什么的,这个情节可能只是作者拿来过渡罢了,不值得你放在心上或花精力去做哦。”
对此,织田作之助没有否认。
同样的,他也没有赞成娑由的建议。
他只是平静地说:「嗯……可是,有个人说,接下来就由我来书写这个杀手的故事……」
娑由由此一愣。
「但是,杀人的人不可能写出那样的理由。」织田作之助说:「所以我想……」
仿佛已经知道他会说些什么了,在他说出那句话前,娑由便轻声打断了他:“你要离开我了吗?”
「……」
那个少年在窗边迷蒙的光线里微愣。
娑由轻轻歪头,柔软地笑:“为了这样的理由,作之助你要离开我了吗?”
那个雨天,沉默在咖啡的香气中弥漫。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听到属于那个少年的声音:「不……在你不需要我之前,我不会离开你……」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了,也不用告诉我……」
那场对话的最后,她的同居人轻轻合上了书:
「请你安安静静地抛弃我就好……」
那个时候,娑由没有出声。
结果,咔嚓一声——
娑由抬眼望去,是咖啡店的一位服务员。
她举着台照相机,说:「那个,你好,今天是店里的三周年,我们想给今天来这里的每一桌客人拍张照留纪念,可以吗?」
“不可以。”娑由当即说:“如果拍了的话就请删掉。”
闻言,那位服务员有些不知所措:「啊!非常抱歉!」
娑由满意地眨了眨眼,却见对面的少年直直盯着那台照相机。
她不禁问:“怎么了吗?作之助。”
暗红发色的人这才将目光移回来。
他轻声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我们都还没一起拍过照……」
娑由安静了下来。
下一秒,她轻笑:“你想拍吗?和我。”
「可以吗?」
他问,声音轻得不可思议。
娑由真的不喜欢照相。
作为杀手,她觉得那会暴露自己的信息。
除开这个原因,她还是不喜欢,连带讨厌的,还有照片这样的东西。
在她看来,照片中的人或物,经由一台冰冷的机器“咔嚓”一声就停止了时间的流动,被永远关在那几寸大的世界中了。
那里静止,又逼仄。
令她感到窒息。
可是面对他望来的眼睛,她张了张嘴,却将曾经那个拒绝的回答吞入腹中,轻轻笑了:“可以哦,作之助。”
于是,不多时,服务员将照相机举在眼前,将镜头对准他们,笑道:「一、二、三!茄子!」
咔嚓一声,闪光灯一闪。
娑由问那位服务员:“我们可以先看看照片吗?”
「当然可以。」
服务员走过来,将照相机拿给娑由。
娑由看向屏幕,那里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
她颤了颤眼睫,没有感到意外,可凑过来一起看的少年却勾起了一个几不可察的笑。
娑由不禁一愣。
她想,如果她当时答应了,他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吗?
但是,为什么……
带着这般困惑,娑由却抬头,笑着问他:“你觉得拍得怎么样?作之助。”
「嗯,拍得很好。」
这么说的人拿指尖抚了抚屏幕,然后朝服务员道谢:「谢谢你。」
片刻后,娑由将照相机还给服务员。
她朝织田作之助说:“我们秋天去京都玩吧!作之助!去看琉璃光院!看红枫!”
「嗯。」少年在记忆中轻轻应声:「好。」
娑由因此笑得眉眼弯弯。
她拿勺子哐当哐当地搅拌咖啡,发现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可是,天好像还没放晴。
即便点了灯,店内的光线还是尽显黯淡。
唯一有鲜明色彩的,只有播放着电影《千年女|优》的电视机。
娑由听到店里有客人就电影的内容嘟囔道:“不管什么时候,战争都很残酷啊……”
闻言,娑由机械地转动眼珠,将目光移向电视机。
《千年女|优》的开场讲述曾经风靡日本的女明星藤原千代子在学生时代被常务董事看中,打算让她去拍电影。
常务董事劝说千代子的母亲:
[夫人!这次以满州为舞台的新作品能够鼓舞为国奋战的士兵和日本国民!千代子也一定想为国家出份力。]
可是千代子的母亲依旧拒绝让自己的女儿抛头露面,只希望她以后能找个丈夫继承家业。
于是,常务董事慷慨激昂道:
[国家和糖果店哪个更重要?!]
就此,娑由好像听到了齿轮转动的声音。
咔嚓咔嚓——
镜头一张一合,剧中的‘千代子’开始拍电影。
第一部的背景是阴灰的天空和袅袅上升的硝烟。
空气中有纯白的雪絮落下。
是寒冷的冬天。
有几个男人抱着冰冷的枪|械,在雪地上跌跌撞撞地奔跑。
然后,他们遇上了一个女孩。
‘婴儿?!战场上为什么会有婴儿?’
其中一个人说。
有人回答他:‘啧,大概率是器官贩卖或人口贩卖,然后扔在这的。’
‘那这个小丫头怎么办?’
另一个声音说:‘扔在这里不管的话她会死的。’
‘……先带回营地吧!’
一开始的人又说:‘检查一下她身上有没有特殊的东西。’
寻着声音,镜头前的婴孩半梦半醒睁开眼。
下一秒,她看到了一袭耀眼的银发跃入眼帘,划破了阴郁的天空,勾廓出一片绿野蓝天来。
他说:「这就是妹妹啊,好小好丑哦,我是奇犽,是哥哥,叫哥哥,奇犽哥哥。」
对此,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吧唧吧唧地吐泡泡,对眼前交织的两副截然不同的画面不予理会,沉沉地睡过去了。
镜头一转。
‘千代子’一岁了。
她开始学说话。
“奇……奇、奇……犽……”
伸着双手,步履跌跌撞撞的小人儿朝记忆中最鲜明的色彩走过去:“奇犽……”
银发蓝眼的小男孩站在蓝天之下,抱着滑板撇嘴,无奈地纠正她:「真是的,都说了是哥哥,要叫哥哥!笨蛋娑由。」
可是,他还是朝她拍手,顺势张开了拥抱的双臂:「来,现在喊喊自己的名字,娑——由——哥哥最喜欢的娑——由——」
她眨巴着眼睛,听话地张了张嘴。
就此,阴天之下的灰尘随风灌进了嘴里。
浓郁的血腥气在鼻尖萦绕。
身穿军装的男人说:‘都说了不要把这么小的家伙带出来,敌军随时可能会冒出来!真是的!上头没事搞什么异能实验!现在出事了就要我们来收拾烂摊子!’
‘嘛,消消火,说起来,这个小丫头是不是该取个名字了?已经在营地呆一年了诶。’
‘这种事随便啦,你问她自己想叫什么?’
‘你在说什么玩笑话,这么小的小孩子怎么可能会说话?我们平时也没教她。’
可是,有小小的手伸了出来,轻轻拉住了那人的军衣。
站在两个画面的交界,她在他们的注视中咿咿呀呀地说出来了:“娑……娑……娑よし……”
对此,银发蓝眼的小男孩高兴地将她举高高了:「娑由真聪明!」
而另一个天空下,那些人的声音仍在继续:‘人世?这个名字好奇怪哦,不过算了,就叫人世吧。’
‘那接下来就是姓氏了!’
有人用充满硝烟的手臂将她抱起:‘让她跟谁姓好,还是重新取一个?’
与此同时,奇犽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自己的名字都会念了,那接下来就是哥哥了,喊哥——哥——」
她哈哈哈地笑,依言轻轻地念那些音节:
“哥……哥哥……”
‘……’
‘……听到没?她刚才喊哥哥了……’
‘她竟然能喊哥哥了!’
‘一定是在叫我吧!’
‘不不不!早杉,她明显是在叫我才对吧!’
‘决定了,让她和我姓!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我妹妹了!’
‘我家也有妹妹,说起来好想她啊,让她和我姓!’
‘要不,就拿我们几个人名字的开头组一下,小早怜……小早怜人世……好像还行,就先这样决定了,小早怜人世,人世,从今天开始这就是你的名字了……’
‘等这场战争结束了,我们就带你一起回国怎么样?人世!在那之前,我们要一起活下去哦。’
[那我们约好了!]
电视剧里,‘千代子’与自己遇上的男人拉钩钩。
可在那之后,她开始做噩梦。
每天每晚,每时每刻,眼帘中灰败的天空与鲜红的血与现实的长空旷野交织。
她感觉自己一直在两个画面中穿梭。
以致于她哭着拉住了别人的衣角求助:“奇犽!我睡不着!”
她在黑夜里呜哇哇地哭:“好吵,轰隆隆的,好可怕。”
她说:“我现在,嗝……我现在在另一个好可怕的地方……那里每天都好吵!大家都在打架!现在那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好怕!”
「不怕不怕。」
安慰她的是奇犽柔软的拥抱:「今晚我陪你一起睡!」
她扑进那个带有甜香的怀里,用稚嫩的双手紧紧攥住了奇犽柔软的衣物。
在另一个地方,她蜷缩在角落里,抱紧了怀中冷硬的枪支。
奇犽摸着她的头,说:「真的很不舒服吗?那哥哥带你去找阿路加吧,不过要偷偷的哦,嘘!」
“嘘!”她学着他,轻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黑发蓝眼的阿路加,是她的四哥。
他有一个秘密的好朋友,叫拿尼加。m.χIùmЬ.CǒM
拿尼加好厉害好厉害,只是用手轻轻贴了贴她的头,她就舒服地睡过去了。
从那以后,因为有拿尼加在,她一直都没感觉到难受。
她要感谢厉害的拿尼加。
而厉害的拿尼加只听奇犽的话,所以在她心中,奇犽比拿尼加更厉害。
奇犽是世界上最好最厉害的哥哥!
她最最喜欢他了!
世界上最好最厉害的哥哥说:「以后娑由还难受的话就偷偷找阿路加,拿尼加就帮帮娑由吧,这是我们四个人的秘密,所以娑由要向爸爸妈妈和大哥他们保密拿尼加的事哦。」
“好~”
可是,睡没多久,很快,有人叫醒了她:‘人世!人世!醒醒!快过来!这里要被攻陷了!我们得撤离!’
同一时间,她感觉大地在震动,天空有机翼长啸,像黑鸟一样投下了炮弹。
漫天的尘土中,有人抱起了她开始跑。
她茫然地张望,将目光落在方才叫醒她的那个人身上。
那人趴在焦黑的土地上,一动不动。
抱她的人则是在喊:‘别看!人世!他们都死掉了!但我们得活下去!’
死?
她茫然地歪了歪头。
原来死亡是一张静止的照片。
[我也想为国家出份力。]
这时,电影中的‘千代子’接受了常务董事的邀请,开始开拍第二部电影。
导演的镜头从左到右拉长,将两个画面拼接在一起。
作为杀手家族的孩子,三岁的时候,她开始学习暗杀技巧。
电击,毒药,各种各样的杀人手段……
画面一转,她站在灰败的土地上,用学来的技术悄无声息地抹了一个他国士兵的喉咙。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
歪头,她看见险些被那个士兵杀掉的军人被血溅了满身。
但他却只是愣愣地看着她:‘你……人世……你……’
她咧嘴笑,高兴地张开了滴血的五指,说:“我学会怎么杀人啦,这一招是我爸爸教我的!我也可以战斗了!你不夸夸我吗?”
[外行人在身边只会碍手碍脚!]
电影中的女二号朝主角‘千代子’吼道。
同时,那个与现实重叠的地方,有声音开始传开:
‘她真的是小孩子吗?!才四岁不是吗?!’
‘她徒手就能杀人!’
‘好可怕……’
‘我之前看到她在挖敌军的心脏!’
‘像杀人机器一样……’
‘有人怀疑她是几年前那批异能实验体的残次品……’
‘上头好像也说要教她使用枪和炸|药……’
可是,回答那些声音的,是她天真又骄傲的笑容:“他们没有那样说哦,因为这些我都已经会用啦!”
对此,记忆里的那些人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其狰狞扭曲的面孔像在看一个怪物。
可是,奇犽却对她那双手弹出来的钢琴曲说:「哇!娑由好厉害!」
“真的吗?奇犽!”
她近乎惊喜。
迟疑了一秒,她又说:“那你能多夸夸我吗?”
「可以哦,娑由真厉害!」记忆中的小男孩轻轻摸她的头:「超——级——厉害的!」
她的妈妈也在夸她:「最近娑由进步很快哦!妈妈很欣慰!挖人心脏很利落!今天调了新的毒药,等会来试下吧!」
她高兴得笑弯了眼睛:“好!妈妈,我一直有在练习哦!在轰隆轰隆响的地方!我要努力变强!这样才不会死掉!也可以保护奇犽和那些人了!”
「嘛!竟然说保护,妈妈的娑由还真是天真得可爱!果然还是小孩子呢!」
她妈妈捧着脸高声笑:「我们揍敌客家的杀手不用说保护这个词哦,娑由,为了惩罚你,今天下午要和柯特一起来妈妈房间试洋裙哦!」
“好的,妈妈。”她说。
待她妈妈的情绪冷却下来后,那台架在眼部的电子机器就显得异常冰冷了:「不过,你说的那些人是谁?是那些监督你训练的管家吗?」
“不是哦。”她笑着说:“他们是军人,也经常给我东西吃,就像我和奇犽、和爸爸妈妈一直在一起一样,我也和他们一直在一起哦,我在吃饭的时候,我可能正在另一个地方拿枪战斗。”
对此,她妈妈专属的尖叫声又响起了:「明明没出过门,除了家里的人外娑由竟还认识别的人!!!老公!!娑由很不对劲!!」
闻言,她才后知后觉地闭了嘴。
因为她怕阿路加和拿尼加的秘密被发现。
但是,她大哥伊尔迷在一旁追问她:
「娑由,你说的那些人是谁?」
她没有回答。
「朋友?」
她摇头。
「家人?」
她依旧摇头。
伊尔迷便没有继续问了。
那一年,是奇犽离开家去了天空竞技场历练的第二年。
而有人在暗地里说悄悄话:
「现在世界各地的战争都排查过了,没有符合娑由说的那种情况,如果不是精神分裂或妄想症的话,初步推测,娑由能‘看见’另一种景色,她能与他人实现某种次元空间上的交流。」
与此同时,她找不到阿路加了。
奇犽也忘了阿路加和拿尼加。
她便问伊尔迷:“阿路加是死掉了吗?”
她一直认为,死亡是一张静止的照片。
有关那个人的时间都不会再前进了。
那个人不会再说话,也不会再出现。
就像战场上死掉的人一样。
而她的大哥说:「你可以这样认为。」
就此,电影中的‘千代子’在喊:
[等等!拜托!让我再见他一面!!]
镜头一换,又是灰败的战场。
她的眼前,有面容模糊的人在说:
‘人世,如果带着你的话,我们两人可能都活不下去……你能活着的吧,你就算一个人也能活下去的吧……你要活下去……’
言毕,那人迎着炮火跑远。
她看着他跑,张了张嘴,追了上去。
“不要抛下我……”
她说。
可是她的言语一瞬间就被前方的爆炸吞没。
硝烟弥漫,凛风迷乱了眼。
她呜哇哇地哭,穿越尘土和炮火,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同一时间,电影中的学生在问‘千代子’:
[他长什么样子啊?]
‘千代子’掩面哭泣:[长什么样子……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可当她恍然地抬起头时,却看见了那个银发蓝眼的小少年。
就此,她安心又高兴地追了上去:
“奇犽……奇犽!不要抛下我!”
「根据观察和确认,娑由‘看见’的另一边正在发生战争,娑由控制的人是个年龄差不多的小孩,我推测她的意识可以跨越空间,同时存在于两个身体里,并同时操纵她们行动。」
「不过娑由说那边感觉不到什么疼痛,想来就像操纵人偶那样,这边的身体才是主导体,但若是想完成某一方的行动话,另一方的行动力就会大打折扣。」
「难怪经常看她在发呆呢。」
「她的念能力觉醒了吗?」
「没有哦,别说念能力了,念相关的训练都还没开始接触。」
「那从明天开始,让她接触念相关的训练吧。」
「嗯,好哦。」
「爸爸,我还有个猜想,娑由的这个能力是另一个身体的也说不定,暂时还得继续观察下去,目前除了精神上的压力外,还没发现其它副作用,所以,如果让娑由自己放弃另一边会怎么样。」
「也就是说,切断与另一边的联系,让另一个身体死亡。」
「是哦,不然这样长期下去的话,她的精神状态肯定会出问题的吧,一个意识同时进行两个人的人生,环境相差太大了,总有一天她的人格、心理都会受到严重影响。」
「不过考虑到她可能会反抗,这一点到时就由我用念针来辅助她好了……」
「那就交给你了,伊尔迷。」
[交给我吧,夫人。]
电影中的配角对‘千代子’说。
看到这,咔嚓一声,娑由关掉了咖啡店的电视机。
打发时间的乐趣被破坏,店里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朝她这个罪魁祸首看来。
可惜的是,她没有接收到遣责的目光。
因为,当时的娑由并没有记住他们的脸。
她甚至还朗朗地笑出声来:“真是无聊的走马灯呀!”
言毕,她站了起来,什么都没拿就走向门口。
身后,有人在唤她:「娑由,你要去哪里?」
是织田作之助。
可是,她没有回答他,只是径直打开了门。
电影中的千代子在年少时遇到了一个男人,此后,她追逐着他的身影和脚步,作为演员寻找了他一生。
千代子说:[我会去见你!你一定会去见你!]
[我无论如何都想再见那个人一眼。]
[一直……在找你!]
[我一天比一天更思念他……]
就此,娑由迎向前方那道耀眼得足以摧毁吞没她的光亮。
「【浮士德】先生,【浮士德】先生……我要死掉啦……」
她听到曾经濒死的自己在说:
「你能救救我吗?」
‘……’
「救救我嘛!」
‘……’
「我还没找到奇犽,奇犽还没来接我回家,我不想现在死掉……」
‘……’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求求你,我想活下去,至少,我想再见到奇犽……不想一个人默默地死掉,好寂寞……」
……千代子在生命的最后也寻找到了自己的所求,那么她呢?
伴随着这个疑惑,她恍惚地听到了来自遥远彼端的声音:
“——娑由!”
就此,她轻轻瞪大眼,随即轻轻地笑了起来。
「娑由……」
身后,属于织田作之助的声音依旧在唤她。
可她没有回头,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下。
正如他说的,她安安静静地抛弃他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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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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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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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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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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