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总算清净。
顾玖朝众人笑了笑,“都看着我做什么?喝酒啊!”
“喝酒,喝酒!”
大家纷纷端起酒杯,掩饰内心的忐忑紧张。
顾琤小声赔罪,“我没想到父亲竟然会在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闹起来。是我没安排好,你若心头有气,就冲我来吧。”
顾玖轻声说道:“哥哥这是做什么?你还当不了这个家的主,这事不怪你。再说了,父亲心中对我有怨气,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后天,总有一天他会当着我的面发泄一通。
今天好就好在,在座的都是一家人。就算丢脸,也是在自家人面前丢脸。换做其他场合碰上,那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场面更难堪。”
“多谢二妹妹体谅。”
顾玖叫顾琤坐下喝酒,她又问道:“父亲一直在抱怨吗?”
顾琤小声说道:“自侯府三堂伯父被提拔为少府铜丞,父亲三天两头总要发一回牢骚。前段时间,两个外甥因为二妹妹敬献红薯种子而被封爵,父亲又发了好大一通牢骚。他总是抱怨,二妹妹不肯替他跑官,不肯将好处给他,只惦记着外人。”
顾玖嗤笑一声,“他也不想想,这么大的好处,他一个人承受得起吗?”
德不配位,又凭什么身居高位。
就算人品过关,能力不过关,也不能身居高位。
顾大人却自视甚高,总认为自己坐上了高位,一定能干出一番惊人动地的政绩。
可当初他在户部侍郎的位置上做了那么多年,也没干出什么政绩。反而还牵连进贪墨案。
若非顾老爷子牺牲自己救了他,顾大人现在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待着。
顾玖喝下杯中酒。
自她知道了顾老爷子身亡的真相后,她就对顾大人失望透了。
然而顾大人并不觉着自己错了。
顾玖说道:“把顾全叫来,叫他在书房等着。一会我有话问他。”
顾琤有些迟疑,“二妹妹想做什么?可需要我帮忙?”
顾玖笑了笑,“你想旁听,就一起吧。”
她起身,辞了众人,和顾琤一起去了书房。
她一走,酒席上就讨论起来。
只是大家都死点到即止,并不深入交流。
顾玖今非昔比,即便是姐妹兄弟,说话也要注意分寸。免得将人给得罪了。
顾全被请到书房,面见顾玖。
他脑门出汗,心头从未有过的紧张忐忑。
总感觉,一个回答不好,顾玖身边的黄门,就会要了他的命。
之前,那些小黄门堵顾大人的嘴,可是一点都不留情。手法熟练又准确,显然是经常练手。
拿谁练手?
顾全不敢深想。
顾玖曲指,轻轻敲击桌面,瞬间吸引了顾全的全部注意力。
顾玖问他;“老爷除了抱怨我没给他谋划好处外,还有抱怨别的吗?”
顾全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说道:“大少爷升了官,品级和老爷一样都是从四品。老爷心里头有些不舒服,略微抱怨了几句。”
顾玖嗤笑一声,“还有别的吗?”
“话赶话,老爷说了几句不妥当的话。就是宫里赏赐财物那一天,说了些不恰当的话,别的时候都没有。”顾全越发小心。
顾玖撩了撩眼皮,“他连那位都敢抱怨,是活腻了吗?这些抱怨的话,可有人挑唆?”
顾全虽然没明说,顾玖却知道,顾大人说的那些不恰当的话,涉及到了当今天子,文德帝。
说他大逆不道,也不为过。
顾全连连摆手,“小的万万不敢挑唆这老爷,小的一直劝着老爷看开些。夫人的体面,就是顾家的体面。只是老爷听不进这些话,一意孤行。”
顾玖又问道:“府中可有别的人挑唆?老爷身边的师爷可有说过不恰当的话?”
自马师爷失踪后,顾大人又请了两位师爷。
不过吸取前面的教训,顾大人对两位师爷并不亲近。有事的时候才会叫两位师爷到身边请教。Χiυmъ.cοΜ
顾全说道:“两位师爷很懂分寸,从不曾议论夫人的事情,就连大少爷都极少提起。至于府中的人……”
顾全皱眉深思。
顾玖挑眉,“怎么,有想起什么吗?”
顾全斟酌着说道:“小的也不确定是不是。只是每回老爷去了谭姨娘那里,次日定要大大抱怨一通。”
“还有吗?”
顾全摇摇头,“别的就想不起来了。”
顾玖笑了笑,“去后院把谭姨娘带来。她身边的丫鬟婆子,都不要放过。该怎么做,你知道吧。”
顾全连连点头,“夫人放心,小的一定将事情办妥。”
他急急忙忙带着人去了后院办事。
顾琤问道:“二妹妹,你怀疑谭姨娘挑唆父亲?”
“是不是谭姨娘挑唆,问问不就知道了。我听人说,谭姨娘的娘家,这些年靠着顾府,日子是越来越红火。就连他那个混混兄长,都谋了一份衙役的差事。”
“确有此事。父亲宠爱谭姨娘,对谭家人多有照顾。我们也无权干涉。”
顾大人搞不定自己的差事,区区小妾兄长的差事,倒是手到擒来,轻易搞定。
顾玖嗤笑一声,“许有四,叫人查查谭家。但凡有作奸犯科的事情,收齐了证据,交给衙门,照着律例处置。”
许有四躬身领命。这事简单。
谭家就是一般的人家,查起来很容易,办起来更容易。
就算有顾大人抱着谭家也没有用。
谭姨娘被请了来。
顾玖对谭姨娘的印象,还停留在这个女人刚进府的时候,就一长得还算不错的村姑。
然而如今的谭姨娘,穿金戴银,一身富贵。
一张脸水灵水灵,尤其是那双眼睛,看谁都像是在深情凝望。难怪顾大人会被她迷得不要不要的。
“妾身拜见诏夫人!”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却不叫起。
谭姨娘就半蹲着身体,起也不是,坐下也不是。
蹲了一会,她好难受。感觉腿脚都不是自己的。
她咬着牙,克服身体上的难受,再次说道:“妾拜见诏夫人!”
顾玖撩了下眼皮,“给谭姨娘看座。”
一张小杌凳落在谭姨娘眼前。
谭姨娘无法,只能将就小杌凳坐下。
这样一来,她看人,就只能仰着头,特别委屈。
书房里没有顾大人,她心头莫名地就紧张起来。
“不知诏夫人叫妾过来,有何指教。”
顾玖把玩着一尊玉雕酒杯,并不说话。
顾琤以顾玖为首,也不说话。
时间一长,谭姨娘就感觉到极大的压力。尤其是周围还有虎视眈眈的黄门内侍。
她坐立难安,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换了四次坐姿。
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她不复一开始的成竹在胸,得意洋洋。
她忐忑不安地问道:“夫人有何指教,还请明示。”
顾玖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姨娘急什么,再等等吧。”
“等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一直等一直等,直到顾全到来。
顾全躬身说道:“启禀夫人,都审出来了。的确是谭姨娘挑唆老爷。”
谭姨娘猛地从小杌凳上跳起来,指着顾全大骂,“顾管家,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挑唆老爷?老爷呢,我要见老爷,我要……”
“吵死人!张嘴!”
顾玖一脸嫌恶。
当即就有小黄门上前抓住谭姨娘,拿起戒尺,直接朝谭姨娘脸上扇去。
“啊啊啊……”
谭姨娘惊呼大叫,又惊又痛,不敢置信。
她张嘴说话,“你们竟然敢打我脸?”
结果被打得更厉害。
直到她闭上了嘴巴,顾玖一抬手,小黄门才放开她。
谭姨娘直接就摊倒在地上,两边脸颊都肿了起来,像是发面馒头。
顾琤第一回见识这么干净利落的收拾妾室姨娘,心头吃了一惊。
尤其是谭姨娘那张肿胀的脸,莫名的,他也觉着自己脸很痛,仿佛戒尺打在了他的脸上。
真是见鬼了!
顾玖问道:“谭氏,现在知道本夫人为什么要惩戒你吗?”
谭姨娘睁大一双惊恐不安的眼睛,连连摇头,又连连点头。
顾玖面色平和地问道:“说吧,为何挑唆老爷抱怨不停?老爷同本夫人生出嫌隙,对你有什么好处?”
“夫人误会啊!”
谭姨娘直呼痛,一说话,脸颊就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可就算这样,她也要把话说清楚,不能叫人冤枉了她。
“妾绝不是成心挑唆老爷。妾只是投其所好,见老爷心中有怨气,就顺着说了几句话。妾真的不是成心的啊,妾只是想得到老爷的宠爱,呜呜……妾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谭姨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玖冷冷一笑,“为了宠爱,就敢挑唆本夫人和老爷的父女之情。下次为了宠爱,是不是敢杀人?”
“不不不,妾绝不敢杀人。求夫人饶命,求夫人饶命。”谭姨娘连连摆手,她是真的怕了。
顾玖根本就是恶魔。
顾玖的行事风格和府里的女眷完全不同。根本不和她废话,上来直接就是一顿板子狠抽,都不给她辩解的机会。
呜呜呜……
她好怕!
老爷人呢?
老爷快来救她啊!
顾玖不为所动,她问许有四,“挑唆老爷,离间老爷同本夫人的父女之情,诋毁本夫人,该当何罪?”
许有四躬身说道,“按照宫规,直接处死!或是拔舌,做苦力。”
谭姨娘一听,心肝一颤,就给顾玖跪下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求夫人不要拔我的舌,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敢乱说一句话。”
顾玖轻声说道:“她不是宫里人,该如何处置?”
“最起码也是打断腿丢出去。这样的人,万万不能留在顾府,败坏夫人的名声。不过以防万一她出去后乱说,最好还是乱棍打死。”
顾玖轻描淡写的说道:“你来处置,掌握好分寸,别一下子将人打死了。”
许有四领命,一挥手,几个小黄门堵住谭姨娘的嘴巴,拖着就出去了。
顾琤浑身僵硬,“这这这……她毕竟是父亲的妾,直接处置,不和父亲打一声招呼,这样能行吗?”
顾玖轻声说道:“你不用担心。父亲事后若是怪罪,你把事情经过告诉他。他若是心疼谭姨娘,就叫他到王府找我。”
顾琤急得跺脚,“我是担心二妹妹你。万一父亲恼羞成怒,在外面指责你不孝,该如何是好?”
顾玖轻蔑一笑,“他不敢!伺候笔墨,我给他留一封书信。等他清醒后,交给他。”
顾大人是个官迷,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妾,连官位都不要。
顾玖提笔,刷刷刷,一封信很快书写完毕。
她将信纸装入信封,封口。然后交给顾琤,“记得等他清醒后,再交给他。提醒他一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下次说话当心些,一家人的性命可都在他的手上捏着。竟然被谭姨娘挑唆,他是越来越糊涂了。再有下次,我看他直接致仕回家得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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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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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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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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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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