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梢,衣摆,裤脚,都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
她身上穿的还是上次她上次见到她的那套衣服。
白色衬衫,下身是百褶裙,帆布鞋。
应该是校服之类的套装。
苏子衿的目光落在苏吟因为浑身湿透,而若隐若现的胸衣上,眉心微拧。
苏吟注意到了苏子衿拧眉的动作,以为下一秒她就要开口赶自己出去。
“我,我马上就走。”
“跟我来。”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苏吟微愣。
苏子衿没有进一步解释,而是从鞋柜里递了一双拖鞋过去。
苏吟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拖鞋。
眼睛漫上一水汽。
苏吟背转过身,飞快地擦去眼角的泪珠,低头,换上拖鞋。
苏子衿已经转身上了楼。
苏吟连忙小跑地跟了上去。
……
苏子衿去了卧室,在柜子里给苏吟拿了套她自己的衣服递过去给她。
苏吟睁大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像是受宠若惊。
“浴室在那边。”
苏子衿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苏吟顺着苏子衿所指的方向看去,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怕弄湿了衣服,苏吟没有把衣服捧在怀里,而是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
苏吟去了浴室换衣服。
“姐,我来吧。”
换完衣服,苏吟从浴室走出,发现苏子衿在弯腰,擦拭她留在木质地板上的湿痕。
苏吟是既羞且愧。
她连忙小跑地跑至苏子衿的面前,想要从她的手中接过抹布。
苏子衿比比苏吟要高一点。
苏子衿的衣服、短裤穿在苏吟的身上,松松垮垮。
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这样的说法可能夸张了一点,但是因为衣服宽松的缘故,苏吟确实看起来比原来还要更瘦小一些,不像是十八岁,反而更像是十五、六岁,透着这个年纪的女孩才会有的稚气和青涩。
苏子衿眉头微蹙。
当年爸妈留下的财产,全部都被小叔和小婶给霸占了去。
纵然遗产谈不上丰厚,苏满去世后,孙兰兰和苏吟母女两人的日子也不应该过得如此窘迫才是。
不过,不管怎么样,那都是孙兰兰和苏吟两人的事。
她没有插手的打算。
“不用了。”
苏子衿站起身。
是真的不用。
木地板不能浸水,时间长了就容易起泡,必须及时擦尽。
她擦得差不多了。
女孩换衣服的时间比她预期当中要短。
她无意给女孩难堪。
苏子衿把抹布放回浴室。
走出浴室时,苏子衿的手里拎了一个塑料袋。
苏吟还局促地站在原地,似乎是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整个人都透着紧张和不安。
视线触及苏子衿手里的塑料袋,苏吟更是眼神一黯。
她的头垂得更低了。
苏子衿转身走出房门。
“姐,我来吧。
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应该我自己拿的。”
苏吟勉强笑了笑,她伸手接过苏子衿手上的塑料袋。
她已经从苏子衿微湿的手,猜测出这里面装的应该是她的湿衣服。
小姑娘远比她以为得要来得敏感。
塑料袋里装的确实是苏吟的湿衣服。
苏子衿顺势把塑料袋给了苏吟。
苏子衿没有过问苏吟为什么飓风的天气会出现在别墅的门口,也没有问她是如何知道她的地址,更没有过问她来找她的原因何在。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下了楼。
把人领至玄关,注视着苏吟把她的双脚又重新穿上她那双已经湿透了帆布鞋。
仿佛,由始至终,她允许苏吟进门,就仅仅只是带她上楼,换一套衣服。
“姐。
那我走了。
谢谢你的衣服。
不过。
你的衣服,我可能没有办法还你了。
我……我可能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过,姐,你放心。
不管我以后会在哪里,我一定,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苏吟手里拎着装有她湿衣服的塑料袋,站在玄关处,跟苏子衿告别。
仿佛,她只是在飓风的天气,偶尔路过这里,想起她的姐姐住在这里,就忽然心生拜访之意。
现在人见到了,她也就知趣地离开。
“不用还了。”
苏子衿想了想,她的衣服给苏吟也未必合适,于是补充一句道,“你要是穿着不合身,就扔了。”
“不!
我不会扔的!
我的意思是,很合身!
谢谢,谢谢你,姐!
姐,我可以……抱抱你吗?”
提出抱抱这个请求时,苏吟的一直小心翼翼地觑着苏子衿的表情。
“如,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
那,姐,我就……”
身体忽然贴上一具温暖的身体。
苏吟的指尖动了动。
她吸了吸鼻子,伸手用力地抱住。
松开。
“姐。
那我就先走了!
你和姐夫,一定要幸福哟!”
苏吟笑着对苏子衿挥了挥手,转身,跑进了雨帘里。
……
“叮咚——”
苏吟走后。
姗姗来迟的外面终于送达。
慕臻去付了钱,把外卖拿到厨房。
等到他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只剩下苏子衿一个人站在窗边,遥望着外面的风雨。
听见脚步声,苏子衿没有回头。
“我是不是太冷血了?”
窗外,风雨大作。
苏吟纤瘦的身影狼狈地跑在雨中。
苏子衿垂下眼睑。
她最终还是没有允许苏吟留下来。
她知道,在小叔、小婶的事件当中,苏吟或许是最无辜的。
甚至,她能够从小姑娘的穿着和局促、怯弱的眼神当中看出,这些年,她这个堂妹过得并不好。
她本可以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就像方才,她可以把她留下来,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飓风的天气会出现在别墅的门口。
但是,她没有。
她想,也许她的心真的是冷的。
即便她和苏吟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终究是跟自己一起生活了五、六年的妹妹。
是那个自己看着她从她出生,小猫崽那样一般大小,后来一点点长大的小妹妹。
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做到,心无芥蒂。
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苏子衿常常在想。
如果当时她能够给少女递上一杯温茶,如果她能够开口就收留对方一个晚上。
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然而,人生没有如果。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条指向终点的单行线。
时光不可逆。
“不。
如果她令你不快乐。
你当然有权利拒绝她进入你的生活。
而我,只希望我的小玫瑰能够天天快乐。”
慕臻从身后抱住了她,亲吻她的脸颊。
苏子衿转过身,迎向慕臻的亲吻。
她的后背抵着透明的玻璃窗,有点凉。
很容易让她想起前天晚上,在总统度假别墅的密室里,那荒唐的一晚。
她的后背,也是抵着冰凉的东西。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的后背抵着的,是冰凉的浴缸。
身上已经敷了药的地方似乎又有些隐隐作痛。
苏子衿报复性地咬了口男人的唇。
“嘶——”
男人从苏子衿的口中撤出,潋滟的桃花眼透着些许的委屈,“媳妇儿。xǐυmь.℃òm
是我的吻技退步了么?”
苏子衿推开无耻卖萌的男人,冷冷地道,“我肚子就饿了。”
刚刚在楼上,她听见了男人跟外卖交谈的声音。
现在外卖应该就在厨房。
苏子衿面无表情地从男人的身旁越过。
冷不防地,身体被追上来的男人给打横抱起。
男人抱着苏子衿一路往客厅的沙发走去,把人放在沙发上之后,高大的身体就压了过去,身体在她的身上上下其手,嘴里开着黄腔,浪荡一笑,“好啊。
亲爱的。
老公现在就来喂饱你~”
……
路上到处都是积水。
苏吟一个不小心,在雨中狠狠地摔了一跤。
水花四溅,她脸上和嘴里都溅了不少的水。
膝盖和掌心破了皮,传来钻心的疼痛。
苏吟从地上吃力地爬了起来。
她身上的衣服这么一摔,身上沾了点污渍。
苏吟心疼地看着身上的污渍,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这可是她和姐姐重逢后,姐姐送她的第一样东西!
苏吟没忍住,转过身,回望了眼别墅的方向。
客厅的窗帘没拉。
她在雨中遥遥地回望,依稀能够辨认出落地窗前,那两道拥吻的身影。
苏吟无声地笑了。
她的眼里含着泪花。
姐,你一定要幸福呀。
……
老城区,筒子楼。
苏吟用钥匙,开了门。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孙兰兰一看见女儿,就变了脸色。
她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没有留你?”
苏吟的指尖无意识地攥住手中的塑料袋,她咬着唇瓣,困难地出声,“妈。
我觉得姐姐她……猜到了。”
猜到了,在飓风的天气,她的出现,是一种别有用心。
苏吟只觉得庆幸。
庆幸姐姐看穿了她,却依然给她留有足够的自尊。
像这样的事,她做一次就够了。
“妈……您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去找了姐姐,就还给我,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啪!”
苏吟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用力地掌掴子在了她的脸上。
苏吟的唇角很快就出了血。
孙兰兰怒不可遏地道,“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废物?!
让你勾引个人你都不会!
你说,你还会做什么?
老娘费花了大价钱请的私家侦探,费了多少心思才跟踪找到了慕臻的别墅地址。
都是为了谁?!
啊?!
凭什么苏子衿一个杀人犯,都能住那么大,那么漂亮的房子,还不是因为她爬上了慕臻的床?!
苏子衿现在是拿着刀架在我们的脖子,要我们滚出她的房子!
苏吟,你是不是真的想要都流落街头,沿街讨饭?!?”
苏吟握住母亲孙兰兰的手,她带着哭腔道,“妈,不会流落街头的。
我可以勤工俭学!
我会在学校附近给您租一间房子。
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
孙兰兰陡然变色,“什么?
你让我住租的房子?
你海叔的一双儿女之所以同意我跟你海叔的婚事,就是因为我答应他们,有这栋筒子楼作为陪嫁。
要是这栋筒子楼真的被苏子衿给收回去,我过着租房过日的生活,你海叔的儿女肯定会反悔我跟你海叔的婚事的!
小吟。
就当妈求求你。
你爸没了之后,妈就遇上这么一个喜欢的男人。
你海叔也很喜欢我,只是他的一双儿女反对罢了。
你去爬慕臻的床。
千方百计地去爬他的床。
只要他对你动了心思,别说这栋筒子楼,就算是你今天去的那栋别墅,到时候也会变成我们母女二人的。
好不好?
我听说慕臻长得很好看的,又年轻,你跟着他不会吃亏的。
相信妈,妈是绝对不会害你的。
你不是想上大学吗?
妈保证,只要你成功地爬上慕臻的床,妈立即把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还给你,还亲自陪你去大学报到。
好不好?!”
一开始,孙兰兰的态度强硬,在察觉到女儿眼神里受伤的神情之后,孙兰兰立即改变了策略。
孙兰兰反握住女儿的手,又打起了同情牌。
还是没有效果,孙兰兰又拿出了苏吟的软肋——大学录取通知书,来威胁她。
她知道女儿一心想要去大学求学,想要跟苏子衿那个贝戋人一样,上医科大学。
苏吟的眼泪一个劲地落泪,她语带恳求地道,“妈。
您不要逼我。
求求您。
您要是再这么逼我,我会死的。
我真的会死的。”
“我逼你?!
是苏子衿在逼我!
再过两天,就是到苏子衿口中的一个星期的期限了!
我不管这两天的时间里,你是去慕臻的别墅制造偶遇也好,还是直接去爬他的床都好!
总之,要是这栋筒子楼真的被苏子衿给要回去,害我跟你海叔的婚事告吹。
那好!
你就去死吧!
就当我从来没生过你!”
孙兰兰蓦地沉下了脸色,她用力地甩开了女儿苏吟的手。
“嘭”地一声,甩上了房门。
苏吟脸色惨白。
她在客厅蹲了下来,她的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发凉的身体。
……
早晨的阳光洒进欢喜巷的巷口,照亮陈旧、杂乱的筒子楼。
苏吟走到筒子楼的顶楼。
那是小时候,姐姐经常带她上来,看星星的地方。
早上,是看不见太阳的,苏吟有些可惜。
可是,晚上她看不见路面。
要是,不小心,把路过的人砸到,那就不好了。
飓风过境。
天空碧蓝得没有一点的杂志。
一如她那天见到姐姐的那个早晨。
苏吟跨过天台的防护栏。
隐约间,苏吟似乎见到了,在巷口那棵粗壮的合欢树下,朝她缓缓走近的姐姐。
“苏吟。”
“姐姐……”
苏吟喃喃地唤着。
她往前迈了一步。
清晨的风声从她的耳畔掠过。
苏吟闭上了眼。
……
苏吟死了。
是在附近踢球的孩子,发现了尸体,跑回家告诉的大人。
之后,附近的居民报警。
苏吟死前,留了一封遗书。
TO:姐姐,苏子衿。
因为“沈瑶泼油纵火”的案件,调查局的人对苏子衿这三个字,可谓是印象深刻。
洛简书在一番调查之后,发现苏吟遗书上提及的姐姐,果然是上一次“沈瑶泼油纵火案”的受害者。
先是自己差一点成为一具烧焦的尸体,时隔一个月后,妹妹成为了一具尸体。
洛简书不得不感叹这位苏小姐神奇的体质。
苏子衿的联系方式,档案上就有,洛简书就命下属,给苏子衿去了电话。
苏子衿到了之后,洛简书就命人将苏吟的遗书交给她。
上一次,陪同苏子衿来调查局的是音乐才子季明礼,而当时苏子衿在和季姗姗的丈夫,温遇传绯闻。
这一次,陪在这位苏小姐的身边又换了位男士,还一个赛一个地俊,来头一个比一个大。
边上,下属蒋名义对她挤眉弄眼。
意思是,老大,同样身为女人,人和人的区别,肿么辣么大——
人苏小姐蓝盆友一个换了一个,老大你却连男人的手都没摸过。
洛简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谁说她连男人的手都没摸过?
特么天天给男人戴手铐不算?
蒋名义莫名地从自家老大不屑的眼神当中,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又默默地给递了一个,“老大,你这样会孤注生的”的眼神。
这一次,洛简书是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单身狗没有资格讲这句话。
蒋名义心里嘤嘤嘤。
同是单身狗,相煎何大急。
……
苏子衿盯着手中薄薄的信笺看了许久,却是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最后,还是慕臻替她将遗书从蒋名义的手中,接过那封遗书。
苏子衿的手,总算是动了动。
苏子衿状似平静地打开——
“姐。
我走了。
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昨天我跟你提过了的……
不知道,你还记不得得?
姐,你会想我吗?
你离开后的每一天,我都很想你。
姐,你知道那天在巷口看见你,我有多高兴吗?
我想,一定是十方寺的诸佛听到我年年岁岁虔诚的祈祷。
所以,诸佛把我的姐姐,又重新带回了我的身边。
遗憾的是,这么快,我就又要和你分开了。
我知道,妈妈不会轻易地把筒子楼给你的。
所以,那天你离开后,我就把它,偷偷地藏起来了。
就在小时候你经常带我玩捉迷藏的那棵槐树下。
槐树已经很粗,很大啦。
姐姐你还记得那棵老槐树么?
一定记得的,对不对?
就好像,这么多年没见,你一眼,就能够将我认出一样。
姐。
你一定要幸福呀。
衷心地祝福你和姐夫相携白首。
By姐姐的小吟。
这是苏吟死前留下的唯一一封遗书。
在将近三百字的遗书里,只提及她的母亲孙兰兰一次。
苏子衿逐字逐句地,阅读手中那封遗书。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往往,越是平静的表面背后,越是波涛暗涌。
慕臻一只手环在她的肩膀,轻声道,”小玫瑰,如果想哭,就哭出来。不要压抑自己,嗯?“
苏子衿的眼睛一圈一圈地漫红。
攥着遗书的那只手骨节泛白。
苏子衿转头,看向洛简书,”洛警员,我想去看看她?
可以吗?“
”当然。
洛简书颔首。
……
洛简书带着苏子衿去认领苏吟的遗体,慕臻陪在她的身边。
苏吟身上的血渍已经全部都被处理干净。
身上,穿的是苏子衿昨天送她的那套衣服。
苏子衿眼圈漫红。
她一步步,朝苏吟走去。
走得极为缓慢,像是怕惊动了,双眼紧闭的少女。
最终,苏子衿走到了尸体的面前。
……
认领过遗体之后,苏子衿单独被洛简书带到笔录室。
“苏小姐。
请问你能够详细告诉我们,昨天你最后一次见到苏小姐时的场景吗?
我希望你能够好好回想。
是这样。
法医在尸检的过程当中,在苏吟小姐的身上发现了姓侵的痕迹。
我想,就是因为苏小姐死前的这段经历,才会令她走上这条不归路。
苏小姐要是有什么可疑人物的人选,最好能够详细地告诉我们。”
苏子衿手里捏着遗书,脑海里走马观花,都是这两次和苏吟重逢后短暂至极的场景。
那日在合欢树下,小姑娘见到她时,脸上由衷的喜悦的笑容。
在欢喜巷,脸上顶着红肿的巴掌印,追出来,替她母亲跟她道歉。
昨天,也许只要她多问一句,或者是将她留下来,也许今日的局面就都会改写。
她没有。
是她一手,生生地将她推出了这个世界。
“姐姐……”
这样的她,配当什么姐姐?!
闻言,她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苏子衿立即跟洛简书道了歉,她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抱歉。
洛探员。
我的意思是……
这件事我确实不知情。
我和苏吟,也就是我的妹妹,已经十几年没有过任何的联系。
我们是在几天前,才恢复了中断的联系。
我对她的事情知道得不多。
您能跟我详细说说么?”
洛简书查过苏吟,自然知道这对堂姐妹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面了。
甚至,当得知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苏小姐在十三岁那年还动手杀过人,杀得还是自己的小叔这件事,着实惊诧了一回。
最初,洛简书不是没有怀疑过,苏吟的死是不是和这位苏小姐有关。
比如,出狱后仍是对当年强女干了她母亲的苏满的家人不满,所以蓄意报复什么的。
但是洛简书很快就推翻了这个假设。
苏子衿十八岁那年就已经出狱了,而且出狱后很短的一段时间就出了国,回国也是最近的事。
如果她要报复,大可以早早就展开行动,不必等到现在。
于是,洛简书点了点头,将法医尸检的结果告知给苏子衿。
原来,法医在给苏吟尸检的过程中,发现苏吟的身上有多处受虐的痕迹。
下体严重撕裂。
死前显然遭遇过姓侵。
而且根据苏吟身上新旧不一的淤痕显示,对方应该是很长时间出于被姓侵的状态。
小姑娘应该不是一时冲动才产生自杀的念头,这一点,从她的遗书上就能够看得出来。
小姑娘的语气平静,应该是早就已经有了轻生的念头。
应该是,昨天发生了什么,才会令小姑娘下定决心。
而很有可能,她生前的最后那场姓侵是成为压垮她心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子衿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苏吟怯弱、胆小的背后,竟然是一段常年被处于姓侵的遭遇!
苏子衿愤怒不已
只可惜,她跟苏吟的接触实在不算多。
根本提供不了什么线索。
洛简书似乎也没有什么意外。
毕竟,苏子衿和苏吟这对堂姐妹的关系太过复杂,苏子衿对苏吟的情况一无所知并不奇怪。
苏吟死时,苏子衿和慕臻待在一起,这一点,别墅的钟点工也能够作证。
又有遗书可以作证,苏吟的死多半就是自杀。
洛简书在简单地问过笔录之后,就让苏子衿离开了。
……
从调查局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苏子衿都一语不发。
“小玫瑰。
不要怪你自己。
我们不是上帝,谁也无法预知命运下一刻的走向。
我相信,如果你知道,昨天的她是怀着一颗告别的心,来和你见最后一面,你一定会留下她,并且竭力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对吗?
所以,答应我,不要自责,嗯?”
慕臻实在放心不下苏子衿这样的状态。
他把车子停靠在了路边,解开了两人身上的安全带,将苏子衿搂在怀里。
苏子衿伏在慕臻的肩头,放在的双膝上的指尖缓缓地收拢。
会吗?
她会吗?
如果,她早就预知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她真的会改变主意,将苏吟留下,并且竭力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吗?
“当然会。”
苏子衿听见慕臻的回应,才知道,自己方才那句“会吗”,不知不觉问出了声。
“因为,我的小玫瑰,有着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灵魂呵。
尽管她可能觉得自己这个灵魂太过冷漠。
但是,我知道。
在这个淡蓝色的冰原下包裹着,其实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答应我,我们不钻牛角尖?”
慕臻吻了我吻苏子衿的唇。
苏子衿一怔。
过了许久,她方才声音干涩地开口道,“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
至少,如果昨天的她不那么冷硬。
今天的悲剧很有可能不会发生。
可是,慕臻说得对。
谁也没有上帝的视角。
所有的如果,早就没了意义。
慕臻哼哼,“我的小玫瑰就是全星际独一无二的好。”
苏子衿并不觉得自己有慕臻说得那么好。
可能,这就是爱情的盲点吧。
一头栽进去,被爱情遮蔽了五感,便只看见对方的好,见不到对方的不好。
无论如何,苏子衿都对命运心怀感激。
感激,在她茕茕独行的这一路,遇见了慕臻。
窗外是明艳的夏日阳光,老槐树的树叶在风中招摇,抖落一身斑驳的细碎的晨光。
苏子衿脑海里某个画面一闪而过。
苏子衿忽然道,“慕臻,我想,我知道苏吟在遗书中提及的那棵槐树在哪里了!”
……
苏子衿之前在车上之所以一言不发,也并非全然是在伤怀。
苏子衿在努力回想,苏吟在苏吟吟在遗书中提及的那棵,小时候她陪她一起玩过捉迷藏的槐树是在哪里。
就在方才,慕臻抱着她,她看见窗外那棵槐树的时候,忽然记起了过去她带着苏吟在槐树下捉迷藏的场景。
老城区,欢喜巷的尽头。
破旧的小城公园。
头顶上是明晃晃的太阳,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精力旺盛的生物。
一群小孩子们追逐打闹地从苏子衿和慕臻两人的面前跑过。
公园年久失修,许多设备都已老旧,布局却是没什么变化。
苏子衿按照记忆,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滑滑梯边上的那棵槐树。
如同苏吟所说,那棵槐树确实已经长大很高,很粗壮了。
小时候,这颗槐树,也就是细小的小树苗而已。
人事皆非。
苏吟还在那棵槐上标了标记,刻了姐姐两个字。
她在遗书上语气笃定,笃定姐姐一定会记得那棵老槐树,实际上,心底却没有任何的把握。
姐姐毕竟离开她太多年了。
所以,她在槐树上做了标记。
那样,就算姐姐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要她想起这个公园,看见这个标记,就不会认错地方了。
慕臻的手上,拿着他们在来的路上买的一把铲子。
苏子衿从慕臻的手中接过那把铲子,就着那棵槐树,一点一点地开挖。
没挖多久,就有一个铁盒子,露了出来。
这两天飓风天气,铁盒子早已被湿得不成样子。
苏子衿在开挖前,就已经做好了那本苏吟特意偷出来的房产证,只怕已经泡了水。
果然,苏子衿打开铁盒,里面的东西早就泡了水。
里面不仅仅只有一本房产证。
还有许多零零总总的小玩意儿。
千纸鹤、满天星、弹珠、万花筒……
“姐姐,这个纸鹤好漂亮啊!可以送给我吗?”
“姐姐,我听说折满99个星星,对着星星许愿,愿望就可以实现了呢!
姐姐,那我把我的愿望,让给你,好不好?”
“哎呀。
不算的,不算的。
我刚才手抖了一下。
姐姐,你把刚才那颗蓝色的,还给我好不好?”
“姐姐,姐姐,快看!这是爸爸给我买的万花筒呢。
我把它送给你呀?
我最喜欢姐姐啦。”
……
苏子衿指尖颤抖地,碰了碰,铁盒了,那些泡了水的千纸鹤、满天星、弹珠……
慕臻也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个还算干净的塑料袋,撑开,示意苏子衿把东西给装进去。
不想让苏吟对她的心意,就这么泡在了水里。
苏子衿护着铁盒里面的东西,将铁盒倒扣,倒出里面的积水。
一本小本子,掉落在了地上。
有几页扉页打开了。
慕臻弯腰,替她将地上的小本子捡起,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扉页上某几行字。
“小玫瑰,我们可能得回一趟调查局。”
……
苏吟有写日记的习惯。
孙兰兰有偷看女儿日记的习惯。
常年对苏吟进行姓侵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孙兰兰的男朋友,冯海。
苏吟曾经不止一次告诉孙兰兰,冯海对她做很奇怪的事情,她很害怕。
孙兰兰没当真,甚至很生气地把女儿给打了一顿。
后来,当孙兰兰刻意翻看女儿的日记,发现了冯海对女儿做的那些事后,更是怒不可遏。
她认为是苏吟不知羞耻,背着她勾引她的男朋友,还将这种事情写在日记本上。
孙兰兰气愤得撕毁了女儿的日记本。
一日,当苏吟放学回来,迎面就是一个掌掴。
孙兰兰把撕烂的日记本的纸屑全部洒在了女儿的脸上,大骂她不要脸,年纪轻轻就学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勾引她的男人。
孙兰兰再一次对女儿动了手。
一边对女儿拳打脚踢,一边质问她以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敢不敢在日记本上胡写。
苏吟不敢再“胡说八道”。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只是,人的情感总是该有宣泄的渠道。
苏吟只敢在学校里偷偷地写日记。
日记本也是每天在口袋或者书包里,从不会单独把日记本落在家里。
在苏吟决定和这世界告别的时候,她把苏子衿小时候曾经叠给她的纸鹤,满天星……连同日记,一起都装进了铁盒子里。
铁盒子里掉落的小本子,就是苏吟的日记本。
苏吟只用了几页,记录下母亲对她的毒打,以及孙兰兰的男友冯海对她的暴行,却用将近一半的扉页,提及跟苏子衿重逢的那一次见面。
那是苏吟最后一次记日记的时间。
苏子衿和慕臻重新回了一趟调查局,将苏吟的日记给了洛简书。
起初,调查局的人怎么也没找到冯海。
不仅仅是冯海,女儿苏吟出事后,她的母亲孙兰兰也是一直处于失联的状态。
直到,三天后。
筒子楼辖区的警方接到附近居民的报案。
原来,有居民路过一辆停在路边的面包车时,闻见一股恶。
以为又有人在车行虐猫或者是流浪狗。
就走过去,敲司机的车窗。
结果,没想到,在车内看见了两具浑身是血的尸体。
那两具尸体,就是失踪的冯海和孙兰兰。
冯海和孙兰兰均身中数刀。
冯海的肚子被捅了个对穿,肠子都露在了外面。
孙兰兰的身上也都是刀伤。
死亡时间,是在三天前的夜里,苏吟自杀前的一个晚上。
车上有一把沾有血迹的水果刀。
警方在水果刀上,发现了孙兰兰、冯海以及苏吟三人的指纹。
而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随着三个当事人的去世再无人知晓。
……
苏吟的死亡,最终被定性为自杀。
因为孙兰兰的去世,苏子衿成为苏吟生前唯一的亲人。
苏子衿从调查局的停尸房,收殓了苏吟的尸体。
尸体火化后,苏子衿把苏吟的骨灰,葬在当初她爸妈的那个公墓里。
她想,爸爸、妈妈会喜欢苏吟的。
苏子衿在墓碑前站了许久。
“走吧。”
慕臻一只手搭在苏子衿的肩膀上,苏子衿最后再看了眼墓碑上,苏吟漂亮娴静的照片,点了点头。
两人往山下走。
上了车,慕臻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是母亲慕晴雪打来的。
“哈喽。
我亲爱的大小姐。
是不是想我了?”
接电话的时候,慕臻意味深长地瞥了苏子衿一眼。
想当初,某朵小玫瑰,可是吃过“大小姐”的醋来的。
苏子衿转过头,佯装专注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耳尖却是一点一点红了。
“呵。
对于一个放了长假,也没有回过一次家,打过一通电话的白眼狼,有什么好想的?”
电话那头,季封疆又开启了日常怼儿子模式。
“喂?喂?
手机好像有点杂音……”
“兔崽子!
你竟敢说老子的声音是杂音!
你这个混账玩意儿!”
“什么?
风太大。
听不见。”
电话那头,季封疆暴跳如雷。
在丈夫怒而摔电话之前,慕晴雪轻抚了丈夫的后背,总算把暴走的狮子给安抚住了。
慕晴雪从季封疆手中接过电话,“阿四。
你奶奶要回来了。”
------题外话------
人这一生,总要有几束光亮。
上帝曾经不曾给予你的,到最后,都会加倍的还回来。
温遇和青青错过了,所以阿四走进了青青的世界,成为她世界里永不落的太阳。
青青的亲生父母从未爱过她,但是她的养父母给予了她足够多的爱。
陶夭、陶忘机和温遇,都分别填补了她父母去世后,她亲情上的缺失。
苏吟也是。
她是一直爱着这个唯一待她的姐姐。
只是可惜,她没有青青那份云起,遇见她生命的暖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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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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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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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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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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