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们再次面面相觑,眼前的苏衡与之前下发的画像完全不同,互相交换眼神,一时不确定是画像出错,或者眼前是个冒牌货?
人可能有假,画像也可能出错,但苏衡手里的管事牌却是千真万确的。
郎中们的脸色非常精彩,李年明明说苏衡受伤严重,今年都不会出现在惠民药局,这话说完还没十天半个月,他就这样出现了。
出现没事,可他一出现,李年就被新科状元给提走了,现在可怎么办?
苏衡举着管事牌,很客气:“请问,我该向谁报到?”
“张郎中,姓张名纯,是惠民药局的人事主事!”一名郎中犹犹豫豫地回答。
“请问张主事现在人在何处?”苏衡自始至终都很客气,但眼神却肃杀得很。
“这……”郎中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他,忽然一名郎中迈出两步,“张主事出公差,暂时不在药局内。”
“哦?”苏衡的语气极为平淡,“惠民药局的人事主事是不需要出公差的,各位同僚这是欺生么?”
“不敢!”郎中低了头。
“劳烦各位同僚先给百姓们看诊,我就坐在这里等张主事来,不管哪个主事来怪罪,我一人承担!”苏衡找了个树荫下面坐着,“铜钱,开栅格!”
郎中们活脱脱就是风箱里的老鼠,既不管得罪张李两位主事,可这位意气奋发的苏主事看着也不好惹,最后还是答话的郎中率先回到诊位上。
其他郎中们犹豫片刻,也回到各自的诊位上,摆好空药方和把脉软枕。
百姓们大喜,进入药局的同时,纷纷向树下的苏衡致谢。
很快,闹得像油锅炸开一样的排队现场,又恢复了往日的有序。
苏衡选择的树下也是用了心的,方才郎中们入座就诊的同时,有个杂役模样的人,从侧门溜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还偷瞄着自己,想来多半是去通风报信的。
是给张主事报信,还是给魏博报信,结果都一样,从李年败坏苏家名声开始,惠民药局这个马蜂窝,他就捅定了。
“衡哥,你身体刚好,这边又热得很,”赵先机汗如雨下,两刻钟不到,已经灌了三竹筒梅子茶,“要不,你先回去,我们在这儿看着?”
苏衡望着同样汗如雨下的百姓们,忽然想到:“小胖,你之前在营地做的可折叠大棚,国都城你老赵家有没有?”
赵先机眨了眨眼睛:“有啊,我阿爹还有个更轻便的,说是方便寒冬的时候施粥用的。”铜钱,你看着衡哥,我去去就来。
不到两刻钟,赵家马车载着折棚赶来,只花了一刻钟时间,排队看诊的百姓们都站在了折棚下面,虽然还是很热,但已经没那么晒得难受了。
“衡哥,你看怎么样?”赵小胖胡乱抹掉一脸汗,嘿嘿直乐。
“儿子,跟着苏家公子好好干!”赵先机的父亲把马车留下,“等太阳落了,就收好让老马带回去,它认得路。”
“是,阿爹。”赵小胖可开心了。
百姓们更开心,认出这是国都城这几年渐渐有名的赵家机关,纷纷致谢:“多谢机关赵家!”
有些排队就诊的百姓和赵家还是街坊邻居,起初因为赵小胖身形气质变化太大,根本没认出来,真到赵家人出现才反应过来,一下就打开了话匣子:
“哎哟喂,小胖回来了呀!”
“小胖啊,听阿伯一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小胖……”
苏衡琢磨着张主事,按资料里面记录的,此人留恋烟花之地,于是和小胖耳语几句:“你去百姓那里探一下这位张纯的事情。”
赵小胖一向嘴甜又自来熟,在两道长长的折棚里走了一大圈,不仅知道了张纯的事情,今日的郎中们、包括他们的家人都打听清楚了,一股脑地告诉了苏衡。
铜钱听得目瞪口呆,赵小胖怎么这么能聊?
苏衡听着赵小胖滔滔不绝,再看着听到发楞的铜钱,赵小胖是社交牛,铜钱却是个社恐,自己是个社交牛杂症,三人组合也是绝了。
“衡哥,你盯着我干嘛?”铜钱生性敏感,对苏衡十万个放心,但是对他别有深意的眼神心怀戒备。
“铜钱,去过烟花巷么?”苏衡笑得不怀好意。
铜钱把头摇成了一个拨浪鼓,有点尴尬:“衡哥,你想让我去那种地方?”
“你不用进去,只要拿着我的管事牌到门口去请就行,”苏衡闭上眼睛又睁开,“有请惠民药局张纯主事回药局办报到手续。”
铜钱立刻反应过来:“衡哥,你这是以牙还牙。”
苏衡浅浅笑:“他们诬陷我,我只是回以颜色罢了。”
“行,我去!”铜钱的性子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败坏衡哥和苏伯名誉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苏衡把随身携带的竹筒递过去:“先喝些梅子茶,不着急,烟花巷挨门挨户地请……”
“好!”铜钱一口气喝掉半筒,抹了嘴角。
偏偏正在这时,听到有个嘴毒的百姓高喊:“哎哟,张主事这一身脂粉味儿的,刚从温柔乡出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啊……”
苏衡三人的视线转向折棚边缘。
只见一名中年腆肚的男人,脸色异常红润,正一步步地往里走,连走边擦汗边嚷嚷,额头和衣衫都湿透了,特别像裹了衣服的红肠:“大胆!未经主事允许,竟然在药局门前设折棚,谁干的?!”琇書蛧
“谁把午休牌子砸了?!”
“还有,你们都给我出来,谁让你们看诊的?!”
郎中们吓得纷纷起身,低头不语。
苏衡冷眼看着,这张纯就像资料里说的,没有拿得出手的医技,明明是药局最小的管事,却酷爱耍官威,只因为是魏博的二号爪牙,溜须拍马,擅长打探达官显贵们的花边新闻。
“混帐!”张纯骂得唾沫横飞,“谁,谁干的?!”
苏衡走到距离张纯五步之外的地方站好,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仍然很客气:“请问您是惠民药局人事管事张纯么?”
“你这哪来的后生,竟敢直呼管事姓名?!”张纯试图用鼻孔对着苏衡,可是没人高,就斜眼看着。
“在下苏衡,今日来惠民药局报到,”苏衡递上任职文书,“请张主事过目。”
张纯一怔,酒劲忽然去了一半,一双熬红的眼睛上下打量苏衡:“你就是苏衡?不像啊!”
“张主事以前见过在下?还是见过在下的画像?”苏衡话里有话,因为郑鹰提醒过,苏宅周围一直有人徘徊监视,多半是魏博一派的。
张纯猛地清醒过来,苏衡的眼神根本不是少年郎,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张主事,您不办手续么?”苏衡提醒道。
张纯咬着牙在自己大腿上狠掐了一把,疼得脸白了一下,自己大白天喝花酒的把柄落在苏衡手上,这该如何是好?一定会被魏博骂得狗血淋头。
还有,这手续办还是不办?
“怎么?张主事醉得连手续办不了么?”苏衡擅长出奇制胜,这话一出,张纯找借口的机会都没有。
张纯脑袋里所剩无几的清醒细胞,总算回忆起魏博说的,苏衡要进就要好好地请进,他要看什么都给他看,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哎哟,苏主事,瞧您这话说的,快请,快请。”
同时向郎中们挥手:“还楞着做什么?一场误会!赶紧的,别让病患们等久了。”
郎中们立刻坐下,重新开始看诊,但是眼神不停地瞥向张纯和苏衡。
苏衡跟着张纯进到里屋的办事所,看了一眼里面收拾整齐的案卷和桌椅橱柜,就知道魏博一派等着他自投罗网很久了。
张纯一落坐,后背的汗滴在椅面上,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手心手腕的汗出得停不下来,几次透了纸,笔握得也不公整,但是写出来的字却无可挑剔。
苏衡想到雅公子以前说的,惠民药局和太医院,先比字再比人最后比医术,这是个根深的恶习,其实是个由头,借此打压了许多真材实学的太医和郎中。
张纯几经周折,总算写好了文书,满脸堆笑地递过来:“苏管事,以后我们就是同僚了,大家相逢即是缘份,要好好相处啊,可不能闹笑话。”
苏衡写好自己的那份,递过去的时候,没有错过张纯挑剔的目光和没藏住的惊讶,而且听他这话里有话,心里默默地比了个中指。
“张主事,您也看到了,我这右胳膊还吊着,暂时还在休病假,今日只是看到药局外排队的病患太多,才过来一看,不曾想,看到了许多事情。”苏衡微笑着收好分给自己的东西,一样话里有话。
“这……呵呵呵……”张纯尬笑着,“苏衡兄弟真是说笑了,药局是严谨之地,哪有许多事情可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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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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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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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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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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