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公子立刻会意:“淑安公主拿它砸人,微臣躲开了。”
福海和太子两人的脸色微妙起来,淑安公主用的黑玉银杏叶茶盏,每个茶盏底都有一片脉络清晰、形状完整的金红色银杏叶,这银杏叶并不是手工绘制,而是烧制前将真叶放入,与茶盏同烧,官窑试制了无数次,总共制成三套。
一套收在宫中,邺景帝时常拿来把玩,并不舍得烹茶;一套在皇后那里;还有一套收入运宝司库中珍藏。
淑安公主仗着皇后溺爱,平日谁都不在眼中,行事肆无忌惮,这套茶盏也从侧面印证了皇后对淑安的溺爱。
连陛下都舍不得拿来饮茶的茶盏,淑安公主用之如常,还拿这个来砸人,真是作得一手好死。
邺景帝盯着雅公子:“明知这套茶盏如此珍稀,你为何躲开?”
雅公子一揖到底:“回陛下,微臣离淑安公主有一段距离,只能看到黑色茶盏,万万没想到,她平日饮茶用的是这套茶盏,如果知道……无论茶汤多烫,微臣一定接住。”
言下之意,很是明显。
邺景帝的脸上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雅儿,孤只是病了,并不糊涂。”
雅公子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摆出恭敬的肢体语言。“说说苏衡。”邺景帝才不信雅公子会无缘无故闯公主府救人。
苏衡力持镇定。
雅公子应对自如:“苏衡是微臣招入运宝司的秘医,今日他本该去运宝司报名,给少侍清明检查身体,不曾想横竖等不来,然后探子来报,说他被淑安公主府上的家丁掳走了。”
“陛下,身为运宝司执事之一,微臣自然要把他找回来。”雅公子淡然自若。www.xiumb.com
“你就带人硬闯?”邺景帝瞥了一眼雅公子,视线却落在苏衡身上。
“微臣先让黑骑下拜贴,公主不见;然后又让黑骑右将下拜贴,仍然不理;运宝司昨日刚有两位黑骑弟兄烧伤,痛苦难当,急需医治。所以,微臣才去公主府递了拜贴。”雅公子先礼后兵,不怕被问。
邺景帝其实早就听鹰卫详实禀报过了,只是习惯从双方言词中寻找漏洞,一来是鹰卫与运宝司隶属于不同体系,互不相干,没必要互相袒护;二来鹰卫撤离公主府和回禀的时间很短,串口供需要时间。
双方说辞相同,确实是淑安公主无礼在先,雅公子救人心切,再结合雅公子呈上的证据,现在就等内务府查抄的结果来对应。
邺景帝坐的时间一长,就很容易疲倦。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声:“陛下,吏部侍郎求见。”“传!”邺景帝正好无事,又不愿意整日病猫一样躺着。
片刻以后,吏部侍郎顶着花白头发和胡须,进入书房行礼:“陛下,下官有事要奏明。”
“春试张榜一事,前几日已经商讨妥当,还有何事?”邺景帝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
“陛下,今日张榜,榜单之上的试生都去吏部署名签到,惟独不见状元郎,去了事先登记在册的客栈,客栈小二说已有三日未见此人,既未退房也未结帐,音讯全无。”吏部侍郎擦了一下汗。
自春试伊始至今,还未发生过状元郎下落不明的事情,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年特别多。
福海大总管到底见多识广,小声提醒:“大人有没有派人去烟花柳巷找过?”
“找过了,”吏部侍郎急忙回答,“也问过同乡和同期,状元郎本人从不去那些地方;下官还去国都城府尹问过,这些日子并未收过无名尸。”
邺景帝听着也很新鲜,多问了一句:“状元郎姓名,打哪里来?”
吏部侍郎急忙回禀:“陛下,状元郎姓崔名桦,字子静,静安旺族。”
苏衡被口水呛到了,捂嘴憋着咳。雅公子立刻想到苏衡领回家的那位中二青年,问:“你认识?”
这一问,所有的视线都落在苏衡身上。
苏衡只得硬着头皮回答:“淑安公主府中近几日掳走的少年郎共有四人,刚好有一个姓崔名桦,今年二十四岁,家乡在哪里我没问,样貌着实英俊,只是现在看不出来……”
吏部侍郎一下子走到苏衡面前:“对,客栈小二说状元郎生得好模样,他现在在哪儿?”
苏衡据实以告:“我们一起被公主府家奴围殴,都被打得挺惨的,我应召随雅公子入宫,请黑骑将崔桦送到我家去了,阿爹是郎中,正好诊治一番。草民不知是否是同名同姓,或者就是状元郎本人。”
邺景帝的视线落在苏衡吊着的右臂上:“你这伤?”
苏衡立刻躬身回禀:“启禀陛下,试图逃出公主府时,被府中家奴打伤的,阿爹说吊满一百日才能放下。”
吏部侍郎急了:“你先告诉老夫,你家在哪儿啊?”这一日什么事情都没干,光找状元郎了。
福海笑了:“大人,苏行远太医家里,他是苏行远之子苏衡。”
吏部侍郎一怔,转念想到正职在身,急忙告退找状元郎去了。邺景帝补了一句:“找到后,把崔桦也宣进来,让孤瞧瞧。”淑安哪里是孩子心性,根本是目无王法!
“是,陛下,下官立刻就去。”吏部侍郎退出殿外,快步离去。
半个时辰后,吏部侍郎把洗刷一新、鼻青脸肿的崔桦带进书房,禀报:“陛下,状元郎崔桦带到。”
崔桦按照吏部侍郎教的行礼,然后老老实实站在一旁,悄悄盯着苏衡。
邺景帝观人于微,状元郎找到是好事,可是淑安强抢男子,竟然连状元郎都抢了,今日禁足查抄一点都不冤,打趣道:“崔桦,你总是看苏衡是何意啊?”
崔桦以为触怒天威,扑通跪倒,回话也有些颠三倒四:“陛下,苏衡是为了保护草民伤到的右胳膊,本来那记重击是要断草民的右腿!我们素昧平生,如果只是苏衡一人,一定能跑掉。”
“这是草民第一次到国都城,满眼都是风景,原本满心欢喜,没想到天子脚下,竟然有光天化日之下强抢男子之事,苏衡伤得很重,草民轻一些,被绑住之时,草民很绝望。”
“是苏衡说,我们一定能逃出去,”崔桦说完,已然眼中含泪,“如果不是另有两名浑身黑甲的军士冲进来搭救,我们已经是尸体了!”
雅公子诧异地看了苏衡一眼,呵。
苏衡刚好看向雅公子,两人视线交汇之际,不约而同移向别处。邺景帝、吏部侍郎、福海和太子,神色各异,也就是说,如果雅公子没有带黑骑硬闯抢人,今年春试的状元郎和苏衡就会变成两具鼻青脸肿的无名尸。
邺景帝下意识摸着茶盏的边缘,耳畔盘桓着崔桦的话:“没想到天子脚下,竟然有光天化日之下强抢男子之事……”
苏衡知道崔桦中二又直白,却怎么也没想到他还是状元郎,更想不到的是,状元郎陈述事实怎么如此直白?
邺景帝的视线再次落在苏衡身上,许久,才开口:“苏行远可好?”
苏衡仍然没有抬头,给出最安全的回答:“启禀陛下,家父身体尚可,每日替病人诊治,时常施诊施药,与以往一样。”
“没了太医俸禄,如何营生?”
“回陛下的话,苏伯栽种药草,阿娘织布绣花,阿爹治病收钱,可以维持生活。”苏衡其实也挺想知道,苏行远那样喜欢做善事,哪来的经济基础?更重要的是,他们以前还有一个病秧子儿子,花销更大。
“还是块榆木疙瘩。”在邺景帝这里,榆木疙瘩是个褒义词,完全没有挖苦和不满的情绪在。
“……”苏衡眨了眨眼睛,这评价让人怎么接话?
雅公子早已习惯,邺景帝的夸不一定是真心夸,骂也不见得没有期待,但是说出榆木疙瘩、尤其是评价人时,这个词是褒义的。正在这时,殿外再次传来通报声:“陛下,内务府递来的淑安公主府查抄名录,还有附录。”
苏衡想到偌大的公主府,和前厅两侧的奢华摆设,就觉得查抄名录不会少。
福海立刻到殿外拿进来,呈到邺景帝面前,又退到一旁。
邺景帝就着长公主呈上的书卷,与查抄名录对照着看,翻看前三页,脸色就明显阴沉起来,看完附录后,呼吸有些急促,手腕上挂着的串珠流苏颤个不停,片刻之后,一挥而就,然后命令福海将这封信送到皇后那里。
福海捧着书信领命而去,出殿时抬头看到晚霞似血,把国都城映成一片血色,叹了口气,今日注定不得安宁了。
半个时辰后,皇后禁足思过、淑安公主抓入内务府惩戒之事,传遍了国都城的高墙之内,这是何等大事?
夜幕降临到月上柳梢头,开启了国都城无数人的不眠之夜。
差点没命的苏衡被马车送回苏宅,第一桩事情就是大吃一顿,然后又被雅公子领回运宝司,开启了更加忙碌的夜晚。
状元郎崔桦知道淑安公主不得好死的结局,出了皇宫激动得又蹦又跳。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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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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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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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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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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