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行远行过礼后,腰背挺得笔直,也不失恭敬:“请回禀淑安公主,犬子无福消受。”
“敬酒不吃吃罚酒!”一名护卫突然抽刀,雪亮的刀刃映着烛光,直刺人眼。
苏行远没有后退半步,反而一步一步走近护卫的刀刃,眼神中没有半点惧意:“今日淑安公主是打算血溅苏宅吗?”
护卫充满蔑视地嚯了一声,直接把刀刃架在了苏行远的脖子上,手腕稍一用力,锋利的刃口就破皮见了血:“老不死的,还当自己是太医呢?!”
灯笼的光亮把外面的一切都映在窗纸上,清晰得像皮影戏,双方互不相让,苏衡生怕下一秒就血溅窗外,急中生智大吼一声:
“阿娘,您快出去,会染上的!阿娘,苏伯,你们快走,别管我!”
白霜落会意,却护子心切:“不,我哪里都不去!”
“老仆生是苏家人,死是苏家鬼仆!”苏伯中气十足地吼。
“砰!”薄弱的门板被一脚踹裂,带刀护卫架着苏行远冲进来,刺骨的寒风挟着雪花卷走了一室温暖。
两名女使一看到苏衡吓得眼睛都直了,发出尖叫:“出花啦!”
老妈子立刻拿帕子蒙了脸,颤着脚步壮着胆子走到苏衡面前。
苏衡特别坦然,边咳嗽边摇摇欲坠,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还特别善解人意地打算宽衣解带:“还是看清楚一些吧,不然如何回话是不是?”
老妈子看着苏衡满脸满手的红点,顫抖着双手拉开一点衣襟,大大小小的出血点在白晰的皮肤上触目惊心,立刻倒吸一口冷气,佯装镇定地退出去:“楞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一群人眨眼间消失得不见踪影。
白霜落和苏伯立刻把房门关严实,急着给苏衡穿衣服。
苏行远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出天花是大事,搞不好要被活活烧死的,不禁皱眉问道:“衡儿,你怎么想出这样的法子?”
虽然危险却很有效,谁都知道出花九死一生,侥幸活下来就是个大麻子。
“阿爹,阿娘,我们快走,”苏衡内里虚得很,但他硬扛惯了,语气很轻松,“等他们回过神来,就走不了了。”
白霜落一咬牙,“走!”
半个时辰后,苏行远不舍地看了苏宅一眼,转头进了轿厢。
北风呼啸得更厉害,马车装的东西又多,夜行艰难。
苏衡为了保存体力,靠着闭目养神,顺便和新父母培养感情:“阿爹,淑安公主这下该死心了吧?”
苏行远虽然娇养苏衡,却并不娇惯,世态炎凉都不避着他:“淑安公主最是喜好美少年,今儿看上这个,明儿看上那个,换了一茬又一茬。”琇書蛧
“知道你出了花,侥幸不死也会满脸麻子,她自然就断了念头。”
“太好了。”苏衡放心了。
苏行远勉强挤出一点笑意,算是安慰妻儿,但深锁的眉头并未舒展,只是催着苏伯赶路。
苏衡见了,放进心里,闭目养神。
苏家马车还没到绥城西门,忽然从一个巷子里冲出一群以布蒙面的黑衣人骑着黑马举着火把,转眼间把马车团团围住,领头的人冷哼:
“哟,就只剩一口气了,还夜行赶路?”
“把人当傻子也得有个度!”
苏衡倏地睁开双眼,被白霜落摁住。
苏行远掀了轿帘出去,镇定自若:“苏某虽然已不是太医,但也知道天花传人,所以连夜出城,免得殃及无辜,这有什么不对么?”
“不知各位为何而来?”
“交出苏家刀针,免你们一死!”领头人开门见山。
苏行远从马脚缓缓向上打量,问话的语气好像闲聊一般:“黑马黑鳞甲,十一黑衣人,不知道长公主身在何处?”
领头人眯缝起眼睛,好像怕大雪飘进去一样,掩饰心中杀意。
“苏家刀针原是指七十二银刀、三十六金针和一百单八张伤药药方。刀针是苏某构思成图,能工巧匠打造而成,并不算苏家私产。”
“所以,苏某离开太医院时,并没有带走。一百单八张伤药药方,也是和惠民药局的几位医者多年施用而成,只是老夫用得最多,也不是苏家私产,自然也没能带走。”
“不知长公主听了哪个吹的什么风,派各位勇士奔波千里来取苏家刀针,让公主失望了。”苏行远充满歉意地一拱手。
“此话当真?!”领头人的眼神很毒,看人像盯猎物的凶兽。
“自然当真,”苏行远苦笑,“若是不信,尽管上车搜就是了。”
两名黑衣人闯进轿帘,一个人把将苏衡和白霜落拉到一旁,苏衡虽然瘦弱但身量颀长,急忙将阿娘护在怀里。
白霜落一怔,反手抓紧了苏衡的衣袖。
另一个人极迅速地翻找箱笼和包袱,足有一刻钟时间,什么也没找到,两人交换眼色,愤愤地出了马车。
很快,整齐的马蹄声远去,苏行远回到车里,看到护着妻子的儿子,既心慰又心疼,这孩子虽然病秧子,却是个极好的孩子。
苏衡习惯性托眼镜架却摸了个空,眯起眼睛,才发现原主没有近视,总算明白刚才阿爹的沉重,这位长公主是为了苏家医术来的。
苏伯不愧是国都城跟到绥城的,行事老练不多话,赶着马车顺利出了绥城的西城门,外面的积雪更厚更深,给马蹄裹了毡布,又继续赶路。
苏衡靠坐着,看着新父母整理被翻乱的行囊,闭上眼睛琢磨事情。
想起原主记忆里的传说,大邺有无当山,无当山大而无当,大山深处有樗树,所有枝干都是弯曲的、木质不能用来做任何东西,是世间最无用的东西,从来没被砍伐过。
苏家现在就和这樗树一样,毫无用处,应该就安全了吧?
苏衡打量苏行远,他还是浓眉深锁的样子,不懂就问:“阿爹,还有何不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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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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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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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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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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