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对方为曾经找他哀泣乞求过保全家族的女孩讨个公道,以此来弥补之前许下诺言的愧疚?
还是说另有所谋,这不过是一个对方蓄意挑衅而推出的借口?
面对着提枪紧步走来的柳尘风,温言良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庞慢慢冷了下去。
身材不高的他微微抬头,白皙秀气的手收在袖子内部,只是拿眼默默瞅了下对方握住枪杆的部位。
柳尘风的右手骨节粗大手指修长,血肉与枪杆的挤压处不起眼地泛起一层厚厚的皮茧,看得出来的确是下了一番功夫苦练。
对方的手很稳,枪也稳。
好一会儿,温言良才缓缓吐出一句:“什么意思?”
语气里没有太多的情绪浮动,也不让人猜出心中所想。
身上还带着伤的柳尘风没有答话,只是沉默地一步步走近,白袍上的斑斑血迹如一朵朵盛开在雪地里的寒梅,而温言良也没有多余动作,就站在原地冷眼看着。
对方实力显然不弱,可他温言良从暗月楼接了那么多刺杀单子才拿到进入梦境模拟的名额,实力又怎会弱上几分。
在一片无言的寂静中,最后柳尘风在温言良面前站定。高大的身躯挡住整片天空,阴影投在温言良身上,像是一座山压了过去。
这是一个超过人正常交流时所下意识保持的安全界限的距离,也是一个极具压迫感却又极危险的距离。
在这个仅一米左右的距离,温言良只要踏前一步抬手就能将藏在袖里不自觉捏紧的匕首扎进柳尘风的心口。ωωω.χΙυΜЬ.Cǒm
距离太近,鼻子已经闻到柳尘风胸前伤口的血腥气,温言良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只是抬头盯着柳尘风,眼神越发平静幽深如古潭。
这突如其来的对峙让空气变得有些干燥,气氛紧张起来。
一直在旁观毫无存在感的苏恩丝毫没有劝架的觉悟,一副看热闹的架势,饶有兴致地猜着他们下一刻会不会打起来。
最好是打起来,毕竟连山珠只有一颗,三个人显然是不够分。
柳尘风似乎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他如刀锋一样冷冽的目光看着温言良,内里夹杂着一丝晦涩的灰,清冷的语音再次响起:“言良,你说是苏姑娘杀了薛文,你有证据吗?”
温言良抿着嘴一言不发,静静看着对面,如幽潭般的深色眼瞳里仿佛有奇异的光潜在水下不断涌动。
柳尘风亦沉默不语,严肃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认真的态势表露无疑,像是真的在等待一个至关重要的答案。
“薛文那大傻子到现在也没有出现,这还不够吗?”良久,温言良缓缓开口道。
“不够。”
“......苏长秀刚被薛文勒索,之后就立刻找到我们寻求帮助。”
见对方还固执坚持要追问到底,温言良皱起眉头,顿了顿,还是继续耐心说道,
“柳尘风,你可别忘了,那时候我们和薛文是一伙的!
苏长秀她就那么信薛文的话?就那么信我们的本事和品性,信一群没有打过交道的人?或者说就这么不信任生她养她至今的苏府?
被绑匪要挟了还自己跑到山寨绑匪堆里求帮助,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不怕被我们给一口吞了吗?”
柳尘风微微沉默。
“而且,”
温言良拿出一颗靛青色的珠子,在手里抛了抛,四周哪怕有朦胧白雾笼罩天穹,这珠子依旧散发出翠绿的光泽。他嗤笑一声,
“连山珠现在不在薛文那里,而是在我这里,是我斩了刚才冒出来的妖道得到的。那个妖道观他出现时的举动,苦大仇深的愤怒样子,必是与苏长秀关系匪浅之人。还有寄魂附身手段,我猜他定是已经死去的苏府老爷苏立钟!”
其实温言良不用猜,在看到半透明身影的刹那他就已经认出是苏老爷了,因为他在当初苏长文死去的那晚,在赶去支援苏恩的路上,曾偷偷绕弯去灵堂掀过人家的棺材。
当然这个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薛文那蠢货偷偷绑架苏长秀去索取连山珠,结果反被苏长秀和寄生在一旁的妖道所杀。之后苏长秀接近我们作间谍,借助我们的力量抵抗恶灵,苏老头那妖道作为后手埋伏在一旁伺机待发。只是之后又突然冒出来个血色恶灵大开杀戒把苏府毁了,于是就变成这样了。”
温言良继续说道,三言两语间整理出来一条事件推理脉络。
然而这个时候,旁观看戏没有存在感的苏恩插了进来,在旁边拱火,促狭地笑着说道:“为什么不是薛文要挟苏长秀得到连山珠,之后或是于心不忍或是作为交易把苏长秀的处境告诉了她,叫她来寻我们。
他自己却被妖道所斩追回连山珠。而苏长秀小小年纪天真单纯,轻易就信了薛文的话,得知自己有生命危险立马按照嘱托跑到我们这边来避祸,之后才发生了那一切。
况且……”
苏恩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瞥了还在沉思的柳尘风一眼,别有意味地继续说道,
“在苏长秀当时所说的版本里,她说的关于薛文说的话,都是对的!苏长秀那天晚上会遭到袭击这件事,可是只有我们几个才知道。”
苏恩这些话说完,温言良就扭头看了他一眼,幽深如潭水的眸子将一切情绪掩埋在水面底下,没有说话。
对于俩种不同的事件推演争论,柳尘风无声思索着,如剑锋一样的削长眉眼拧成一团。
许久,他后退一步,紧紧握住的长枪略略松开,对两人微微行了一个作揖礼。
其实在外人看来,无论当时的内部真相是什么,现在都过去了。
薛文死亡,苏长秀死亡,苏府破灭,他们三人站到了最后,一切已成定局。柳尘风固执的坚持还原真相没有道理也没有意义。
但柳尘风不是这么想的,他出自扶风柳氏。
家族虽坐拥一郡之地,冠以‘扶风’之名,但却也如苏府一般日益衰落。
自与陇西李氏争夺雍州霸权失败后,扶风柳氏一蹶不振,其年轻一代多战死沙场,形成人才断层,内部青黄不接,只得龟缩于大本营扶风郡内部。
到得如今,群狼环伺,家族已处于危机之中,急需有人站出来扛起‘扶风柳氏’之大旗。他自己也有此意向,欲为家族效力,挽大厦于将倾,方才不顾劝阻,在柳氏【枪客】词条初成之际就想办法获得梦境模拟器权限进入副本。
也因此,当那个十几岁年幼弱小的少女得知自己与家族的危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寻求庇护,帮助其家族时,柳尘风才会毫不犹豫答应照顾她。
其对家族衷心一片,最后因苏府破灭而崩溃哀嚎的声音直击他心底。
他真正欣赏的是她为其家族所做的一切,是她的付出,是她的担当。
对方年纪不大,修为不深,却也在家族遭遇危机时第一时间寻求解决方案。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选择主动让三名不知敌友的陌生人留在闺房过夜,寻觅摆脱解决苏府恶灵的方法。
这种超越年纪限定所做出的努力,在柳尘风看来,已算是竭尽了其所有的力气。
无论事件的真相到底如何,在他心中,苏长秀这个名字已经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影子,并且将会陪伴他走过很长一段路程。
两人处境如此相似,柳尘风固执地想要弄清一切,是因为他在害怕,害怕扶风柳氏成为下一个苏府,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崩溃倒地的苏长秀。
吞噬人心的恐惧带着长幡从黑暗中升了起来,柳尘风在暗处咬牙攥紧他的固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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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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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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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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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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